第11章 動心

動心

第十一章

秋後地裏也沒什麽活,大家就都圍在俞小藍家門口,跟開社員大會似的。

結果還是袁麗華說對了,她們一直等到太陽偏西,張玉民也沒回來。

大家漸漸覺得希望渺茫,但有人不信邪,非要等個結果。

她們堅信有俞小藍作保,那人不敢不回來。

但當初俞小藍阻止過她們買收音機,所以大家對她還算客氣。

王大嫂背着孩子在俞小藍家門口等了半天,眼看着日落西山該回家做飯了,焦急地拉着俞小藍追問:“那個男的怎麽還沒來?是不是趁機跑了?”

俞小藍心裏也嘀咕,張玉民不像那種人,可是他為什麽這麽久還不回來呢?

張玉民騎車子離開村子,在半道上遇到來尋他的周文遠。

周文遠被他的樣子吓了一跳,問他:“怎麽回事?跟人打架了?”

張玉民搖搖頭,無奈地說:“青山村的人堵在俞小藍家門口,讓我退收音機的錢。”

周文遠露出個那些人異想天開的笑來,說:“憑什麽,不能退。開了這個口子還得了。”

張玉民氣道:“那你說怎麽辦,那些人還在俞小藍家等呢。”

周文遠眼裏一肅,說:“你別管,她們想等就等着,天黑了就回家了。”

張玉民緩緩搖頭,剛才是俞小藍給他做保,他才能脫身的。他跑很容易,俞小藍還要在這個村裏過日子,以後恐怕要遭人白眼。

俞小藍幫了他,他不能叫她為難。

他想了一下,跟周文遠說:“還是給他們退了吧。不能讓俞小藍為難。”

這批貨也有周文遠的投資,一聽要退錢,周文遠急了,他抓住張玉民的車頭,說:“不行,我不同意。玉民,你別看人家長得好就什麽都不管了。她已經有男人了,你死了這條心吧。”

張玉民惱了,一把推開周文遠,說:“不用你的錢賠,這事你別管了,我自己處理。”

說完騎上車子,往鎮子上去了。

周文遠惱怒嘀咕:“我看你是傻了,拿錢開玩笑。”

天漸漸黑透,袁麗華再次出來,撇着嘴說:“行了,都別等着了,趕緊回去吧。下次擦亮眼睛,看清騙子。”

大家也覺得希望渺茫,紛紛開口大罵張玉民是騙子,有幾個人還意有所指道:“要不是俞小藍在那裏賣衣服,我們才不會上當呢。”

“就是就是,這真的是殺熟沒商量。”

俞小藍忍無可忍,說:“我不讓你們買你們非買,出了事怪不得旁人。”

幾個說怪話的婦女被她唬住,不再胡說,但就是不走。

就在這時,滿頭大汗的張玉民騎着自行車回來了。

大家顧不上別的,急忙迎上前,圍了自行車一圈,焦急地問他:“錢呢錢呢?”

“我的呢?”

張玉民停好自行車,抹把汗喘口氣,才說:“大家別急,一個一個來,都有。”

話是這樣說,誰都想盡快拿了錢走人,一時間人擠人,都不想讓。

張玉民從口袋裏拿出錢,剛要發錢,俞小藍說:“等一下。”

她問張玉民:“壞的收音機你還回收嗎?”

張玉民臉上還滿是汗,說:“不要了,壞了就扔了吧。”

俞小藍轉身從家裏拿了張紙出來,說:“那大家報名字,一個一個來。”

她這樣是防止有人趁亂騙錢。

張玉民感激的看她一眼,開始發錢。

袁麗華被人擠到最邊上,真沒想到這人真的回來給村民發錢,趁亂灰溜溜地走了。

散財童子張玉民打發走了人,才嘆口氣說:“本來好好的生意讓我做成這樣,真是丢人。”

俞小藍安慰道:“這不能怪你,是現在的市場還不成熟,太亂了。做生意要練一雙火眼金睛才行。”

張玉民突然說:“下次進貨你能不能跟我去?我是不想帶着周文遠了。”

俞小藍倒沒想過這個,一時只說:“我考慮一下。”

這倒是個機會,這個年代做生意的人還不多,說不定她能成為一代女首富呢。

這值得考慮。

俞小藍笑道:“畢竟做生意風險很大。”

她意有所指地看一眼他的臉頰,那上面還有幾道指甲印。

“我可不想被人撓。”

張玉民想起之前的狼狽,臉有些發熱。

他辭別俞小藍回到家,天已經黑了。

吃飯時張敏悄悄問他:“三哥,你今天借這麽多錢幹什麽了?”

張玉民看一眼在廚房忙活的張母,“噓”一聲,說:“別讓咱媽知道,我盡快想辦法還你。”

張敏不以為然地說:“三哥,你說你幹那個小生意有什麽意思?天天忙得要死還掙不着錢。你不如跟着大哥混算了,讓他帶你發財。”

張玉民搖搖頭,說:“我一定要靠自己闖出一條路,靠家裏人算什麽本事。”

“切~”張敏撇嘴。

張玉民随口問張敏:“大哥運輸隊裏那個叫趙岩的,是青山村村長的兒子,他知道嗎?”

張敏一怔:“真的?你怎麽知道?”

張玉民自顧自咽了口中的飯,才說:“今天知道的。怎麽,你們都不知道?”

張敏搖搖頭:“他沒說過。而且我去過他家,破房子破院,哪裏像個當官的家?我還以為他是孤兒。”

“你什麽時候去的?”張玉民好奇道:“他家裏什麽人都沒有?”

張敏想起那個捧着包子吃得津津有味的女人,哼一聲說:“他家有一個女人,說是他媳婦。”

她恨恨地戳着碗裏的米粒,說:“那樣的女人怎麽能配得上他?”

張玉民笑笑,說:“我倒覺得是趙岩高攀了。”

張敏一怔:“怎麽?你認識那個女人?”

張玉民将碗一推,起身說:“吃飽了,你慢慢吃。”

張敏咬着筷子,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

天都黑透了,趙岩才回來,他帶回來一袋子大米。

俞小藍滿眼崇拜地看着趙岩用土竈,蒸了一鍋白米飯。

然後又做了一鍋紅燒茄子。

軟糯的米飯配上紅燒茄子,久不知米味的俞小藍吃了兩碗。

吃飽喝足的俞小藍特別滿足,搶着去洗了碗,并眨着一雙星星眼對趙岩說:“你真厲害,我真沒想到一個人男的能将飯做得這麽可口。”

直将趙岩誇得天上無地上有,彩虹屁吹了一撥又一撥。

趙岩微微皺眉,他怎會不知她的心思,反正只要別讓她做飯,她就高興。

但被一個長得還算好看的姑娘這樣崇拜,哪怕知道她的話真假摻半,當不得真,他還是在轉身的時候,彎了下嘴角。

吃過飯兩人各自洗漱,俞小藍心滿意足地鋪了床,做床上拉筋消食。

趙岩進來,默默地鋪了地鋪,做上面看她手臂伸展,做出各種動作。

大門“篤篤”被人敲響,大黃沖到門邊直叫。

兩人對視一眼,飛快地各自忙活。

俞小藍将他的被子枕頭拿上床擺好,趙岩将草席卷了,放在門後角落。

開門一看,是白天圍堵張玉民的那些大嫂。

她們笑容可掬,手裏拎着籃子,熱絡地說:“還沒睡吧,我們來坐坐,歡迎不?”

俞小藍将人迎進來,家裏只有兩條板凳,有人沒坐上,只能站着。

堂屋跟卧室之間只放了櫃子隔開,有人好奇地四處打量,直往卧室瞧。

俞小藍走過去擋在那裏。

她問:“大家有什麽事嗎?”

大家笑笑對視一眼,一個年紀最大的女人說道:“還不是白天的事?小藍,今天多虧了你幫咱們,大家沒什麽拿得出手的,自家的一點東西,你別嫌棄。”

門邊的籃子裏,有雞蛋,紅薯,花生等等,看得出,大家誠意很大。

“大家太客氣了,”俞小藍說:“這都是張玉民的錢,我什麽都沒做。”

王大嫂說:“小藍,你別謙虛了。沒有你的話,那個男的不可能給咱們退錢。以前看你不聲不響的,原來人這麽好,以後有什麽用得着嫂子的地方,盡管開口,嫂子一定幫忙。”

衆人附和:“是啊是啊,我們也是。”

俞小藍被大家的盛情感動,自己真沒做什麽,那些錢也都是大家辛苦攢的。

大嫂們眼看天色晚了,也不多耽擱,不顧俞小藍的阻攔,将各自籃子裏的東西拿出類,拎了籃子告辭。

趙岩倚着門框抱臂站着,看着屋裏手足無措的人,勾了勾嘴角。

大嫂們魚貫出了屋子,有眼尖的看見了院門邊桶裏的茄子皮,驚訝道:“茄子皮,吃茄子還去皮?”

“哎你們看見沒有?”有人勾肩搭背,壓低聲音說:“小倆口枕頭居然放一頭,真是親熱……”

趙岩聽見這句,眼角抽了抽,擡手捏了捏額角。

枕頭放一頭怎麽了?

他明明睡的是地鋪!

這叫什麽事兒?

大嫂們低聲笑着,都促狹地回頭看一眼,捂着嘴出了院子。

大家從趙家出來,好像發現了新大陸,都興沖沖的。

以後閑聊又有新鮮內容了。

腳步聲遠去,屋裏恢複平靜。

俞小藍站在一堆花生紅薯跟前,抹一把汗。

這些大嫂可真不好打發。

趙岩面無表情地進門,停在她面前,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俞小藍疑惑:“幹嘛?”

他默默走去鋪地鋪,冷冷地說一句:“睡覺。”

生氣了。

俞小藍看得出來,可是想不明白為什麽。

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

她上了床,把枕頭被子丢給他。

她忙了一天,心裏又有心事,也顧不上安撫他,閉上眼很快就睡着了。

趙岩聽着她均勻的呼吸聲,緩緩睜開眼睛。

他聽了幾個女人的描述,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張玉民?

因為俞小藍,那個人就能把收音機的錢給退了?

那可不是三瓜兩棗的錢。

無事獻殷勤,為什麽呢?

他冷笑,笑容比窗外秋風更冷。

過了不久,上面的人開始翻身,他眸子暗了暗,往遠處挪了挪。

“咕咚”一聲,“嗷”一聲,俞小藍裹着被子掉在他身邊,臉就在他眼前。

她閉着眼咂咂嘴,往他身邊擠了擠,依偎着他睡着了。

他側目看她。

俞小藍半張臉裹在被子裏,烏黑的頭發散落在他的枕側,有一部分搭在他的頸窩。

他緩緩伸手,把那些發絲捏起來,輕輕一拉。

她皺眉哼哼兩聲,不适地搖搖頭,并沒有醒。

他松開手,閉上眼。

外面起了風,窗棂輕微地響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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