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小白兔
秋缇無辜的眨了眨眼睛。
他的睫毛十分長,直而不翹,十分濃密,像一把小刷子。垂下睫毛的時候,狐貍似的眼睛也下垂,連帶着眼尾,看上去就像一只無害的兔子。
米樂絕不吃他這一套,她先前就是太相信眼前這個少年是個內向無害的小白兔,才會摔得那麽慘。
“起開。你是覺得我不敢打你嗎?”米樂的語氣更冷了一分。
秋缇沉思了一下,慢吞吞的從米樂的身上爬起來。
米樂整理了自己的衣服,臉上的熱度還沒褪下,卻是已經撿起試卷,狠狠的摔在秋缇面前。
“今天寫完。寫不完就不用睡覺了。”
秋缇擡眼看着她。
米樂神情冷漠,雙手抱臂,翹着二郎腿,高傲:“我就在這裏盯着你。我有的是時間。”
秋缇拿起筆,更覺得米樂像班主任了。
接下來兩天,秋缇在別墅裏,仿佛開了挂一般,寫完了所有的暑假作業。
他除了上廁所,吃飯,睡覺之外,其餘時間都被米樂按頭在書桌前。
這頭剛寫完一張試卷,那頭的米樂就翹着二郎腿,拿起他的試卷批改起來。
按照米樂的要求,選擇題不準錯,填空題只準錯兩道,大題只準錯一個小題。
但是秋缇的基礎似乎差得令人發指,用米樂這兩天總結出來的一個詞來形容他,就叫做“草包美人”。
因此,米樂對他的要求一降再降,最後只要求他一張試卷能對十題就算過關。
Advertisement
秋缇自幼在福利院長大,雖然也上着學,但是沒有父母,福利院的院長沒給老師塞過超市卡、購物券,老師也不怎麽管他。
他得以上小學,還是因為一直照顧他的院長修女通宵排隊之後,又給門衛買了一只烤雞,技術與技巧雙管齊下,這才拿到了讀書的名額。
2002年的時候,外來務工人員想要在本地讀公立的學校簡直比登天還難。秋缇到了讀小學一年級的年紀時,福利院的戶口還沒給他辦下來。
那一年長水鎮特別亂,上面岔子太多,一拖再拖,就拖過了報名時間。秋缇公立小學沒讀上,讀了一個民辦小學,囊中羞澀,環境差得令人發指,沒有操場,只有一片樸實無華的水泥地。
當然,師資力量也可想而知。
秋缇到了小學五年級才開始學英文,并且教英文的老師跟教語文的老師雙劍合璧,天人合一,兩顆軟糖捏成了一顆,簡易表達就是——都一個老師教。
這老師是個精忠愛國的良民,對美利堅帝國主義表達了深惡痛絕的批判,教了幾個“ABC”之後,就把英語課拿來當語文課教。
等秋缇讀了初中,別人的英文水平已經拉開了他一大截。
米樂在給秋缇輔導的時候,發現了這一個嚴重的問題。
攤開秋缇的高考模拟試卷,一共六門功課,滿分七百,只考了兩百分。
兩百分是個什麽概念。
米樂手握卷子,良久的沉默了。
難得,她爆了一句粗口。
“我她媽用腳都比你這個兔崽子考得好!”
秋缇毫無求生欲的提醒道:“不要說髒話,免得動了胎氣。”
米樂猛地一掌拍在桌子上,眉頭一抽,摁着秋缇的肩膀,又開始逼迫他背英語單詞。
如此兩天之後,南城六中,終于開學了。
學校門口,大量的電瓶車、自行車以及私家車将并不寬敞的馬路堵得水洩不通。
秋缇穿着南城六中的校服走在人群中,并不是很顯眼。
當然,像他這樣穿校服的人也不多。第一天來,一個暑假沒有見面的同學,都紛紛換了形象。
長發的女孩兒将頭發剪短,在學校老師的眼皮子底下,打了個擦邊球給自己躺了一個梨花頭。男孩兒則是穿上了新買的球鞋,在這個臭屁無比的年紀,昂首挺胸往學校走。
只恨不得自己的一雙腳長在頭上了。
整整兩個月沒見面,有些人見面了還比較害羞。
秋缇在學校裏認識的朋友不多,暫時沒什麽人跟他打招呼。
他先去了學校門口的報告欄。
報告欄前面,已經擠了不少人。
南城中學每一年都要分一次班,高中三年,就換三批同學。這個分班的标準就是按照每一年的期末考試來分。
全年級一共十二個班,秋缇每年都發揮的很穩定,穩定的差。
不是在十一班就是十二班。
十二個班中,包括三個尖子班和兩個藝術班在內。尖子班又有兩個理科和一個文科班。兩個藝術班分成美術和傳媒兩個方向,都是文科班。
剩下的不怎麽尖子也不怎麽有才藝的班級,則都是理科班。
秋缇熟練的從倒數兩個班級裏面尋找自己名字。
還沒找到自己名字,先聽到身邊的女同學驚呼一聲。
“餘筱綿!你看她的名字,她怎麽會考到十一班?!”
“真的是她,考砸了也不至于這麽差吧?”
“她不是尖子班的嘛……”
“誰知道,是不是缺考了?”
讨論聲漸小。
秋缇在一衆名字中找到了自己的。
也在十一班。
高三十一班的位置在四樓拐彎的地方,正好走到走廊的盡頭。
秋缇從後門走進班級的時候,他們的新班主任正在發書。
剛坐下,他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秋缇!”
秋缇回過頭一看,是他上學期的同桌馬小樂。
馬小樂是一個性格外向,并且自來熟的男同學。他拖了一張桌子,一個凳子,準備跟秋缇再續姻緣,前世做同桌,今生還是好兄弟,屁股一撅,再也不肯挪動位置。
馬小樂把自己的寒假作業一股腦的倒出來,弄得噼裏啪啦響。
書包裏除了作業,還倒出了幾本美女寫真,大胸翹屁股的,風情萬種。
馬小樂道:“你知不知道,學校裏發生了一件大事!”
秋缇拿出自己的暑假作業。
寫得滿滿當當,馬小樂眼珠子瞪落了下來。
他立刻把自己想要說得大事情給忘了個一幹二淨,而是用手直接将秋缇的作業翻來覆去查看。
“你寫完了?!?”
秋缇默默的看了他一眼,從他的眼神中,馬小樂可以看到一絲絲的鄙視。
馬小樂頓時炸了。
他一炸,頓時,接二連三,從教室外面進來的青春男同學,一塊炸了。
“哎,秋缇,你這人不厚道啊!”
“誰寫暑假作業啦!”
“是秋缇,他都寫完了!”
“大家曾經都是共患難兄弟夥,說好不寫寒假作業的!沒想到啊,秋缇,你這個看起來乖巧懂事的竟然也背叛了我們組織!”
“我看看,寫了多少,我就寫了開頭結尾,中間一點兒沒動!”
“你死定了,今年我們班主任是老巫,小心他要你命三千,我可是聽說了,去年九班的暑假作業,他是一本一本查過來的!”
秋缇捂着耳朵,拉開了一大截。
幾名少年叽叽喳喳反着他的作業,一會兒用一種太陽打西邊出來的眼神看着他,一會兒又扼腕痛呼,恨自己暑假不多花點時間寫作業。
吵吵嚷嚷,馬小樂桌上的那一本雜志掉了下來。
一攤開,正好露出雜志內頁。
秋缇瞥了一眼,突然将雜志撿起來。
這一頁的采訪,正是財經內頁,枯燥無比,對當下的一個企業經濟狀況做得一篇簡單的報道。他撿起來,是因為在這頁上面看到了米樂的名字。
作為萬衆矚目的財閥大人物的女兒,歸國首次露臉,其容貌之佳,氣質之冷,驚豔四座,舉圈嘩然。
采訪足足占了一整頁。
除了例行公事的問了問官方問題,角落中,還有一個不起眼的板塊,寫着這位天之驕女的情感生活。
記者發問,米樂顧左右而言他,根本不正面回答。
記者又問,米樂推三阻四,否決了圈內所有傳聞。
記者再問,米樂煩不勝煩,只說了自己的擇偶标準。
閃光燈一閃,米樂随手翻開邊上的書,正好聽到記者問她的擇偶标準,她不甚高冷,帶着惡意的報複,面癱的複讀了一遍書中內容——
秋缇的目光落在這個擇偶标準上面,突然面色一凜,渾身一震。
上書:黑熊般的一身粗肉,鐵牛似得遍體頑皮。交加一字赤黃眉,雙眼赤絲亂系。怒發渾如鐵刷,猙獰好似狻猊。
沉默片刻,他撕下了這一頁,卷成一團,扔進了垃圾桶。
同時,他的心中激蕩不已,勉強壓下,唏噓道:原來,她的擇偶對象竟然是李逵。
又古怪的想:我不比他好嗎?
馬小樂合上書,總結說道:“你真不夠意思,秋缇!”
見秋缇沒理他們,衆人使了個眼色,不再跟他說話。
他性格偏沉默,不怎麽愛搭理人,用同學們的話來說,就是一個冷酷少年。
不過臉長得好看,拜倒在他的校服褲下面的女同學連起來可以繞操場三圈。
秋缇在女同學們的心中地位極高,但是不好接近,因此,沒幾個人跟他熟。
馬小樂轉移話題,說:“剛才我都忘說了。你們知道了嗎,前幾天,我們學校有一個人自殺了!”
衆人嘩然,臉上有驚詫,有八卦,滿足了馬小樂的傾訴欲。
馬小樂手握最前線的資料,哼哼得意道:“好像是八班的女生。聽說長得還挺漂亮的,暑假跑到學校裏來跳樓自殺。”
“死了嗎死了嗎?”
“沒死啊!有人報警了,你去問問住這附近的人呗,那天好多人都聽到了警車的聲音。”
“我不去,關我什麽事兒!”
“诶!別說了,老巫來了!”
嘩啦呼啦。
少年們聚在一起。
此刻又像投林的鳥兒,飛回了自己的座位。
馬小樂坐在秋缇邊上,順便問道:“秋缇,怎麽樣,你暑假工打的?發工資了沒?”
秋缇想起自己那份本來生命力就不是很強盛的暑假工作,因為米樂的事情,還徹底攪黃了。別說是工資了,農家樂的董事長沒追着把他砍死就不錯了。
不過,也有一點好處。
工資雖然沒了,但是補貼了一個美人姐姐。
秋缇眼皮一擡。
突然,他發問:“你覺得我長得怎麽樣。”
馬小樂近距離觀察他的臉,只覺得是老天爺造人的時候偏心,不但給秋缇把門打開了,還給他把牆全給拆了。
否則一個人要怎麽長才能長得這麽好看。
他撓了撓腦袋,不明白秋缇怎麽問出這麽一個顯而易見的問題。
“挺好看的。現在女同學都喜歡你這種,長得漂亮!”
用漂亮來形容男生,确實有些不合适。
但是用漂亮來形容秋缇,真是無可厚非。
馬小樂這個三大五粗的馬大哈,都能從超直男審美中,體味出秋缇的顏值。
誰知,秋缇聽到這個形容詞,臉上沒什麽表情。
甚至,還有一些不滿。
馬小樂問道:“你咋啦?”
秋缇沉默了很久,緩緩開口:“你有沒有覺得……”
馬小樂擰開水杯,咕嚕咕嚕往胃裏灌水。
秋缇語不驚人死不休,神經質道:“我長得像李逵。”
“噗——”
鼻子,嘴巴,三條水注勢如破竹,如天女散花。
——馬小樂嘴裏的水噴了剛進來的老巫一臉。
作者有話要說: 小啾的審美不要被帶偏啊[沉重的嘆了一口氣繼續厚顏無恥打滾賣萌求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