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四周人群喧嚷,中秋節假期一過,車站似乎成了最擁擠的地方。
時亦穿了條齊膝短裙,短裙下的小腿瑩白細長,背着個小巧精美的背包,正靠在牆邊百無聊賴地劃拉着手機。
小表弟在舅母懷裏咿咿呀呀說個不停。
開往昔城的大巴五點發車,時亦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差不多得走了。
她站直身子和舅母道別:“舅母我該走了。”
“去吧,路上注意安全,”舅母交代着,“到家回個電話給我。”
“好,”時亦乖乖應下,伸手捏了把小表弟圓嘟嘟的小臉,“舅母快回去吧。”
舅母說:“你進去我再走。”
時亦點點頭,轉身朝安檢口走去,才走了兩步就被舅母叫住。
她回身看着舅母,舅母眼眶微微紅了,聲音有些發哽:“亦亦我替你舅舅向你道歉,他就是個混蛋!他的話你別往心裏去,這裏就是你的家。”
“沒事兒的舅母,”時亦眼角彎彎,笑着撫慰舅母:“我是來看您和外公外婆的,不會在意他說什麽,下回國慶放假我再來看您們。”
她只在意值得她在意的人,至于李立,他再怎麽不歡迎她,再怎麽冷言相對,她都不會去管。
“走吧。”舅母親了親兒子的臉,然後拉起他胖乎乎的小手對着時亦輕輕搖了幾下,柔聲說:“寶貝兒和姐姐再見。”
時亦也搖搖手說了聲再見,轉身走到安檢口,通過安檢後她沒回頭,徑直走向發車點。
和時亦坐一起的是個鬓角斑白的老爺爺,她的座位挨着車窗,坐下後她扯起耳機戴上,靠着椅背吸了吸鼻子,閉眼将眼中的酸澀強壓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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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沈安然看穿後的迷茫無措伴着她度過了剛剛逝去的一周,上課以後她沒怎麽和曲程見面,都開學了快二十天他們只在一起吃了七八次飯。
她和孟婷的關系重新回到剛認識那會兒,孟婷學的是另一門語言,她們在同一層宿舍樓卻不時常在一起上課,相對來說,她和沈安然待在一起的時間更長。
沈大小姐晚上很少在宿舍,她有自己的圈子,是她融不進去也不想融進去的領域。
時間過得很快,又好像過得很慢。
中秋沒回家被老爸狠罵了一頓,媽媽和嫂嫂打電話來語氣都是小心翼翼的。
她最怕分別,不管是短暫的還是長久的,這會兒要離開這個待了兩天的地方,她覺得好難過。
兩個小時的車程,回到昔城時夜色已經開始張牙舞爪的蔓延到城市的每個角落。
走出車站,時亦攔了輛車。
坐車前舅母帶她在車站附近吃了飯,所以攤在車上時她只感覺到了累。
非常的累。
偏偏這時候手機鈴聲很不适時地響起,時亦煩躁地掏出手機,掃到時铎名字的那一刻手機毫無防備的從她手裏滑落,掉到了車座底下。
車裏沒開燈,光線很暗,等她好不容易摸到手機再把它拿起來時,電話已經因為長時間沒接通而自動挂斷了。
她以前拒絕過時铎的電話邀請,但這次她絕對不是故意的,純粹是因為手滑。
時铎好像有急事找她,因為很快鈴聲又再一次響了起來。
她按下接聽鍵,把手機舉到距耳朵十五厘米遠的地方。
接通的瞬間電話另一頭就傳來了時铎冷漠而且還挺生氣的聲音:“挂我電話?”
時亦沉默着,時铎重點明顯錯了,他能在一分鐘之內接連給她打兩個電話說明他确實有很重要的事要跟她說,不管這件事是好的還是壞的。
那麽現下他糾結她剛才是不是挂他電話的問題就顯得很刻意。
她已經接聽了不是嗎。
而且他理應早就習慣了她挂他電話的行為。
會
這種搞錯重點的情況在時铎那裏是破天荒頭一次,他一向都是直入主題,從不拐彎抹角。
“有什麽事嗎?”時铎問完那句話後就沒再開口,時亦受不了這種尴尬的無言局面,就開了口。
時铎隔了好幾秒才問:“你談戀愛了?”
聽到時铎的話,時亦并沒有多驚訝,大方承認道:“是啊,談了。快四個月了。”
她不會問時铎為什麽會知道,時铎可以通過很多種渠道知道這件事,只要他想。
可是她想不通,就這事會讓時铎變得如此吞吞吐吐嗎?
這不是他的風格。
他就該直接質問,或者直接警告她別亂來。
不對。
時铎怎麽會突然關心起她有沒有談戀愛來了?
他今天真的好反常。
正疑惑不解間,她聽到時铎問:“是不是叫曲程?”
時亦把手機移到了耳邊,平靜地回答:“是。”
“你是不是認真的?你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嗎你就跟他交往!”時铎突然提高聲音沖她吼,像壓抑不住的怒火突然爆發一樣。
時亦被他這樣莫名其妙吼了一通,怒氣騰一下就起來了,她握緊手機生氣地說:“我怎麽不知道了!他對我很好,一直照顧我陪着我,他喜歡我我也喜歡他,我想和他在一起怎麽了?我談戀愛礙着你們誰了嗎?你從來不管我現在憑什麽沖我吼!”
她說話的時候司機的眼睛掃了好幾回車鏡,時亦從來沒有在外人面前這般失态過,臉頓時燒成了火團。
趁時铎還沒組織好回怼她的語言之前,她從背包裏抽出二百塊放到副駕駛的座位上,示意司機就近停車。
時铎站在酒店門口半天沒找回自己的聲音,臭丫頭剛剛那番強硬的話讓他既震驚又隐隐羞愧。
最主要是小丫頭好像真的很喜歡曲程,這讓他有點不忍心把殘忍的真相告訴她。
小丫頭剛剛說話時帶了哭腔,他突然怕他說出真相後小丫頭會哭得很傷心。
他聽到她說就在這裏下車,她好像是在出租車裏。
“你現在在哪?”他問。
“不知道。”時亦說,她是真的不知道她現在在哪,本來以為她會繼續和時铎歇斯底裏,誰想到時铎根本沒按常理出牌,居然好聲好氣問她在哪裏。
“你是傻子嗎在哪都不知道!”時铎果然又開始數落她,“昔城還是雲鎮你總該知道吧?”
時亦在行人道上找了棵樹靠着,疲憊地說:“昔城。”
“我勸你最好和曲程分了,他遠沒有你以為的那麽好。”時铎忍住點煙的沖動,冷冷地說。
“你不覺得你這話說的很搞笑嗎?”時亦略帶諷刺的聲音傳來,“你認識他嗎你就這樣說?”
“我是不認識他,但我知道他就是個混蛋!你猜猜他現在在幹什麽,他這會兒正在和別人開房。你現在還覺得他對你很好,很喜歡你嗎?”
時铎覺得他這些話說得異常艱難,他都不敢去想此刻時亦臉上的表情是什麽樣的。
時亦發現自己捏着手機的手抖的厲害,差點又讓手機滑落在地。
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相信時铎的話,她只知道自己現在心裏很慌很亂,腦子裏面一片空白。
精神力量忽然被抽離,像有人強力而殘酷地抽走了她的一根骨頭,讓她變成了半灘軟泥。
背脊緊緊靠着樹幹,她緩慢而苦澀地說:“時铎你別耍我好不好?”
半晌後她聽到時铎一字一頓地說:“我沒耍你。”
“我不相信你,你很壞,總是欺負我。”時亦輕聲說。
時铎咬了咬牙,“我本來沒打算把惡心全攤開給你看,既然你不信,眼睛總不會騙人,你現在給我立刻滾來西華酒店。”
“我不去。”
一說完時亦就利索地掐掉了電話。
直到腿麻背酸她才輕輕調整了一下站姿,天已經完全黑了,路燈拖出了她的一道長長的落寞的影子。
一直捏在手心裏的手機都有些燙人了。
過分放空思想的後遺症就是她現在一時想不到自己該幹什麽。
又愣了好久,她才舉起手機撥打了曲程的電話。
還是要證明的。
時铎沒必要和她開這麽大的玩笑,她要自己證明。
四十秒後,手機傳來冰冷的機械音,電話沒有人接。
她又給孟婷發了條微信。
--明天晚上一起去吃烤肉吧?
也沒有人回。
其實她早就懷疑了吧?
拍拍臉讓自己精神了一點,她撥了時铎的電話,對方一秒接起。
“你剛剛說的地方在哪裏?”她問。
“用不着親自來,我把證據傳給你。”時铎說。
“算了,還是我自己去看吧,眼睛不會騙人,”時亦堅持,“你把地址告訴我。”
時铎有些心疼她這種明明很受傷卻故作堅強的語氣,脖子上青筋都硬了,他暴躁着狠狠道:“我說了不用來了!你是耳朵聾了嗎!”
時亦沒說話,過分的安靜。
“知道就行了,沒必要來,”時铎說,“沒事兒就一個男人而已,你以後會找到更好的,別過來了,聽話。”
時亦還是沒有說話,他有些慌了。
又過了好久時亦才哽咽着喊:“時铎。”
喊完後眼淚再也止不住地啪嗒啪嗒掉落。
時铎懊惱地握緊了拳:“臭丫頭你別哭。”
“我讨厭你,”小丫頭聲音都是抖的,“不過,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