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她在哪兒,我在哪兒

季臨川目光如炬:“留得,留不得,我說了算。”

季夫人望向他那副深沉堅定的神情,多像兩年半以前,同樣也是如此撂下話。

一切他說了算!

這次,季夫人不再妥協,呵斥道:“你給我聽好了!你要留着她,我不管,但季家老宅你必須給我回去!至于她,愛去哪兒去哪兒!以後我全當沒她這個人!”

季凡林繼續和稀泥,點頭應和道,“董事會的老夥計們早就要來拜訪,到時候人來往去,都是你爸的故交,老宅沒你這個季總在确實不像話,不能讓你媽一個人忙乎,你說是不是?”

季臨川低眼摩挲着小拇指的戒指,半響,看向歐陽妤攸,極其磁性的嗓音道:“她在哪兒,我在哪兒。”

好一句簡單的話。

似陳述,似宣誓。

卻惹急了一貫雍容端莊的季夫人。

“行……行啊,你們……”她捂住胸口粗喘着氣,一口氣沒接上,兩眼抹黑,昏了過去。

季凡林見狀趕緊扶着,嚷嚷叫醫生,恰巧此時手術室指示燈暗了,護士推着陳叔出來,陳姨兩邊焦急,門口頓時一團亂。

季夫人一向注重保養,身體并無隐疾,季臨川了然于心,鎮定地抱起季夫人送去給醫生檢查。

歐陽妤攸腹痛難忍,額上冒着虛汗,強撐了半天,實在不想再添亂,邁着虛弱的步子,緩緩往外走。

林秘書見她臉色吓人,要去喊醫生,歐陽妤攸搖搖頭,想着不過是痛經而已,用不着麻煩,只是醫院太冷了,凍得她渾身打顫。

她說,“沒事,我去車裏歇會就好了。”

外面狂風肆虐,車就在路邊,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撐起傘,迎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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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走幾步,一個飓風将傘吹翻,瞬間只剩傘骨猙獰,她手勁微弱,拿不穩,索性就扔掉了。

瞬間整個人完完整整暴露在風雨裏,猶如一片薄紙,浸透了水,再被風一吹,眼前世界開始旋轉!

接着她倒在水窪裏,摔得四肢百骸好像都碎了,只剩眼睛一睜一合,失神地望着臉前的水面,被雨點擊打出一個個圓坑。

冷……

錐心刺骨地冷。

寒意順着濕透的衣服,鑽進身體每一個毛孔裏,侵蝕着她脆弱的神經。

冰冷的知覺牽引着記憶,她仿佛回到那個大雪紛飛的美國。

臉貼在雪面上,化開一汪水,有人踩着咯吱咯吱的雪地,朝她走來。

想到這兒,心間化開一絲暖意。

被雨水沖刷的視線裏,好像……

真的有人冒雨而來。

隐隐約約,腳步一虛一實,她看不清,鼻腔裏灌進水,呼吸艱難,她被迫閉上眼,再沒有力氣睜開。

忽然,只覺得身體被人從水裏拎起來,仰面朝天,眼皮被雨滴砸得生疼,她凍得牙根打顫,嘴唇紫青,輕聲叫道:“季……臨川……”

季臨川。

聽到她的聲音,原本颠動的身體,忽然停了下來。

她緩緩轉過臉,躲避雨水的沖擊,任由身體被疼痛拉進沒有意識的境地。

然後再沒有了知覺。

傍晚六點多,天氣預報不斷更新臺風“珍妮”登陸的位置。

季夫人原是氣昏的,身體并無大礙,陳叔也醒了,處理完醫院的事,季臨川出來到處尋不見她,林秘書說,“季太太好像身體有點不舒服,已經回去了。”

季臨川掏出手機,打過去無人接聽,見外面天氣惡劣,不禁皺起眉頭,跟着一行人出了醫院。

望見路邊那輛眼熟的香槟色轎車,可不就是她從家裏開來的。

林秘書順着他的視線望過去,“可能季太太是打車走的,她看起來臉色不太好,應該開不了車。”

季臨川望着眼前的風雨,心頭隐隐不安,林秘書回頭望着身後的保镖,提醒他要盡快将保險箱裏的裸石入庫。

梵森頂級裸石原料庫的最後一道安全門,只有季臨川的指紋才打得開,旁人無法代勞,若不是這批寶石極其貴重,季總也不至于在這樣的臺風天還親自接應。

季臨川思忖片刻,回頭吩咐保镖道,“送到莫莉那兒暫由她保管。”

“是。”

兩亮黑色的商務車從醫院門口緩緩離開,季臨川開着瑪莎拉蒂往另一個方向駛去。

等他回到家,門打開,眼前一片漆黑。

……不在這裏?

她不可能回老宅。

這種時候,她能去哪兒?

季臨川望着黑雲壓城的天氣,撐着胯在客廳轉圈,腦海裏閃現那晚撞車的驚險一幕,無數種猜疑向他撲來。

甩門而去,打着電話,啓動車子,駛進雨瀑裏。

“莫莉,把手底下的人派出去,全部!”

他單手轉着方向盤,車輪邊揚起一道高揚的弧線,低沉地聲音道,“你親自去查,今天下午六點之前附中醫院附近的監控。”

電臺廣播提醒正在開車的人,在九點之前回到安全的地方躲避臺風,街道上空無一人,仿佛末日來臨前的城市。

打給阿生和小艾,那兩處也沒有她的消息。

白色的瑪莎拉蒂在冷清的街道上緩緩行駛,他透過兩邊的車窗四處尋望。

風雨交加,只有零星的幾家便利店還亮着燈。

她,到底在哪兒?

冷峻如霜的那張臉,神色更加陰沉,早知還有這麽一遭,那晚過後,就該讓莫莉派人日夜守着她。

他就不該心軟……怕她抗拒,怕觸動她的壞情緒,怕她以為是和兩年前一樣囚禁她,哪怕他悄悄讓人暗中盯着,一旦讓她察覺,她也會觸底反彈。

被這麽多顧慮捆綁着,完全不是他從前的作風。

在狂風大作的暴風雨裏,突然,輪胎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緊急剎車,車底揚起一道迸濺飛起的水花!

他按下耳機的接聽鍵,挂點電話之後。

打給莫莉,道,“收人,不用再找了。”

尋了她半天,季臨川怎麽會沒想到魏沉這小子,甚至當他發現歐陽妤攸不在家時,第一個電話就是打給他的,結果那家夥一聽姐姐不見了就開始沒命地咆哮……

車開到魏家,季臨川冒雨進門,魏太太拿來毛巾遞給他,解釋說,“魏沉他爸有應酬,我剛回來聽戴婷跟那小子在争論,這才知道原來小攸在這兒,他們瞞着沒告訴你。”

季臨川擦完頭上的雨水,将毛巾一扔,徑直往魏沉房裏走,門一開,他冷冽的眼神一把揪住魏沉道,“誰給你的膽子敢戲弄我!你不知道我在找她?電話裏為什麽不說!”

魏沉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撥開他的手,怒目道,“您好歹是梵森名聲赫赫的季總,我姐這季太太夠寒酸的,出門都沒個像樣的車接送,這種天氣她一個人在公交車站,差點沒凍死,你現在還有臉來兇我!”

季臨川視線急急地看向床邊,魏沉那床單被套竟是粉色的,一片嬌嫩中露出她那張熟悉的睡顏。

仔細一看,那臉色簡直跟死人一樣蒼白,季臨川脫下外套,作勢要把她從被子裏抱出來,魏沉攔住他道,“你想幹什麽?”

季臨川克制着怒氣,反手将魏沉甩開,語氣平緩對魏太太說,“我帶她回去。”

“今天路上怕是不好走,她身上不舒服,索性就讓她在這兒住一晚。”

“不必了。”季臨川沉聲道,“您知道的,她是我的人,除了我,沒人能決定她留在哪兒。”

這時戴婷驚喜喊道,“姐,你醒了?”

歐陽妤攸抖動着眼皮,低聲呻吟,只覺得頭疼得厲害,小腹的墜痛依然強烈,她緩緩望着房間的布置,問道,“小沉……我怎麽會在這兒?”

魏沉神情古怪地望向她,“姐,你忘了?”

季臨川小心翼翼扶她起來,給她披上外套,看一眼她身上粉紅色的小熊睡衣,顯然是魏沉媳婦給換的,她這些年可從來沒穿過這種少女氣的衣服。

魏太太讓戴婷去端姜茶,魏沉突然從後面拍拍季臨川的肩膀,仿佛有什麽緊要的事,拉他到門口,抱臂低聲質問道,“我姐是不是被你折磨的,得了什麽短暫性失憶症?”

季臨川轉過身,一臉厲色,“我今天不揍你一頓,你是皮太癢?”

魏沉扭頭看着房內,悄聲道,“今天下午明明是她發短信讓我去接她的,可她剛才居然問我,她怎麽會在這兒?”

季臨川敏銳地望向魏沉,“手機拿來。”

魏沉仰着臉好容易從口袋裏掏出來給他,季臨川翻看消息,确實是從她手機發出來的。

“你接到她時,附近有沒有別的人?”

“這種天,誰沒事出來瞎溜達,根本半個人毛都沒有。”

“車呢?”季臨川補充說,“可疑的車。”

“路上應該停了幾輛車,我沒顧上看,怎麽了?”

“沒事。”季臨川若無其事把手機扔給他道:“可能你姐最近确實腦袋不好使,發過的消息也忘了。”

魏沉信以為真,回了一句,“看看你怎麽照顧她的!這都什麽稀奇古怪的病,哪天她不會連我這可愛的弟弟都忘了吧?”

“忘了最好。”季臨川轉身進房。拿起她的電話開了機,從已發消息裏并未在找到那條短信。

她就是再迷糊,也不至于不記得給魏沉發過消息。

哪怕真是腦袋進水,發完忘了,也沒可能再删掉。

如此琢磨一番,季臨川臉色漸漸冷峻起來。

他站在窗邊觀望着雨勢,等她喝完姜茶,季臨川回過身說,“再不走,可就真麻煩了。”

魏太太準備了兩把傘,兩件雨衣,遞給季臨川叮囑道,“開車千萬要留神,仔細看路。”

兩人離開魏家,季臨川一手撐傘,一手用外衣緊裹着她,往停車處走去。

冰冷的暴雨将兩人包圍,歐陽妤攸依附着他,加快腳步,一深一淺踩在滿是積水的路上。

進了車,他收傘,解開半濕的外套,往後面一扔,又從後座拿了一件備用的西裝外套,遞給了歐陽妤攸,“穿上,睡一覺就到家了。”

“季臨川。”

“嗯?”

“我,不想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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