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有一天我也會心累

和林昇到酒店附近的餐廳吃完飯,他抱着櫻櫻陪她一路往回走,她開來的車還停在酒店。不過步行十幾分鐘的路程,林昇卻走得特別慢,因為了解他細小的生活習慣,做什麽都慢悠淡定,歐陽妤攸也沒覺得有什麽。

臨近天黑,路邊的燈亮起來,灌木叢上星星點點的燈泡,閃爍着五顏六色,櫻櫻不再像第一次見時那般怯生,她見什麽都新奇,話也很多,路過的行人總會看他們,一男一女一個孩子,多半是飯後出來散步的三口,最關鍵的是太登對養眼,男人抱着的小女孩軟萌又漂亮,小奶音還是标準的臺灣腔,任誰都會忍不住多看兩眼。

到了酒店門口,櫻櫻要自己走,林昇把她放下牽在手裏,面向歐陽妤攸,淡笑着說:“真想每天這樣走,跟你一起。”可還是留不住時間,這樣短的路,任他再慢,也還是走完了。

林昇直白的話語,她很難裝作聽不懂,他那雙英氣的眼睛,平靜卻深情,時刻都在用這樣的目光注視着她。

歐陽妤攸沒法回應,只得躲開視線,然後去取車,開到他們身旁,放下車窗,微笑着跟櫻櫻擺手道別。

開車行駛在回公司的路上,她眼前不斷回放着林昇那雙眼睛,他傳遞出來的話,清晰可辯,一半是我會等你,一半是我還愛你。

歐陽妤攸一只手扶着方向盤,一手拿起車上的水,打開蓋子,咕咚咕咚喝了半瓶,她強迫自己不要去想,她不能去想……

或許她不該抱有希冀,以為放任不管,感情可以随着時間而漸漸淡去,他們還是朋友,是彼此最珍惜的舊相識,現在看來,她一樣天真得很。

她此刻只想回家,分分秒秒都不能耽擱,心神混亂之際,她還沒忘先去趟公司,她要去拿設計圖和資料,她要回家畫圖。

到了梵森大樓,前臺已經下班,樓下保安知道她是誰,很快開門請她進去。

十九樓除了設計部還有個財務部,走廊燈滅了一排,有幾個辦公室還亮着光,應該有職員趕在周末放假前在加班,她徑直走進辦公區,開了燈,去座位将圖紙七七八八收拾一番,正要走,卻聽到裏間辦公室有明顯的響聲。

那是顏潼的工作領域,她疑心走去推門,放眼去看,雖警惕提着心,但還是差點吓一跳,黑暗裏只有一處電腦屏幕光,桌邊坐着個瞳仁死楞的女人。

“……你,怎麽還沒走?”歐陽妤攸沒敢進去,只站在門口手扶着門把,不解地看着顏潼,她像受了什麽刺激似的,眼妝暈開,神色卻透着狠勁,晚上八九點,坐在黑燈瞎火的辦公室裏,着實詭異又驚悚。

“剛做了件要緊事。”她合上電腦,拿起桌邊的手機,起身,漠然地走出辦公室,又忽然回頭看着她笑了笑,“季太太,祝你和季總有個美好的夜晚。”

歐陽妤攸一陣心悸,她這是什麽意思?

平白無故冒出這種話,簡直有病!

沒理顏潼,歐陽妤攸拿上東西,跟着出了公司。

……與此同時,市中心某家餐廳包間裏,他擱在餐桌邊的手機振動兩聲。

幾位同行正在交流最新的地産新聞,他拿起手機望了一眼。

陌生網絡號碼發來的照片和視頻。

他盯着手機,只需一眼就可認出裏面的人,下眼睑抖動,緊抿着唇線,不由地起身離座。

視頻畫面和照片并沒有同時拍到他們,但最後錄入的聲音……

把他原本清醒的理智撕得粉碎。

……

深夜,工作間牆壁上的時鐘,指針咔咔作響,房裏只有一盞落地燈散發着潔白清冷的光。

歐陽妤攸望着圖紙,握筆的手指節分明,臉上投射着眼睫的陰影,影影綽綽,猶如水中晃動的波紋。

呆愣了大半個小時,她不時地擡起頭,看牆上的時間,好像是不受控制一般,每隔幾分鐘,就擡頭看上兩眼。

淩晨一點多,季臨川仍沒有回家,她連着給他打了好多次電話,沒接通,季臨川從不會隔這麽久不回複她,像上次遺漏了她一通電話,他不出三分鐘就會打過來。

季臨川下午給她報備過,說是去應酬,他還說要打包宵夜給她,他沒理由到現在都不回來。

想起在辦公室顏潼那番莫名又古怪的話,她隐隐有些不安,不由地揣測起那女人說那些話的動機,她難道還在打季臨川的主意?

她到底想幹什麽?

越想越堵,她扔下筆,走去陽臺,大口地呼氣。

暗黑的夜裏,兩束汽車燈光從遠處急速駛近。

是他,回來了。

車入庫,熄火,算着時間,她等了許久,樓梯上始終沒有任何動靜。

歐陽妤攸攏緊身上的衣服,一步步走到了樓下,偌大的客廳,沒有一絲亮光,扶着牆,手摸索着,找到吊燈的開關,啪一聲按了下去。

剔透晶瑩的水晶吊燈發出無數細碎的折光,她望見沙發上,季臨川一雙腿架在沙發扶手上,頭枕着靠墊,手臂搭在眼睛上,客廳從暗到亮的變化,他沒有任何反應。

她走近,繞過玻璃茶幾,跪坐在厚厚的地毯上,關切的眼神望着他。

呼吸間盡是濃重的酒味,歐陽妤攸蹙眉,晃晃他的手喊道,“臨川……”

沒有回應。

她起身去櫥櫃裏翻藥箱,找到一盒黑色英文包裝的解酒藥,倒了一杯水過來,輕輕地,把他的手緩緩地從眼睛上移開。

正要放下,卻被他反手一握,用力把她提到了他身上。

歐陽妤攸手心撐在他兩側的雙肩上,與他唇眼相對,“你……既然醒着,我剛才叫你,為什麽不回話?”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眼底彌漫着一種從未出現過的悲郁,轉瞬即逝,很快他又用另一種神情轉換掉了,歐陽妤攸頓了頓神,嗔怪道:“不能醉酒歸家,記得早點回來。明明答應了的,你把我說過的話當什麽了?”

季臨川的嘴唇上下動了幾下,冷而戲谑說道:“我不醉酒,怎麽早點回家睡老婆?”

“現在都幾點了?還早?”她這回真惱了,掙脫着想要走,想了想還是把手裏的藥遞給他。

“少亂喂我吃些不該吃的東西。”他撇過臉去。

歐陽妤攸簡直聽傻了,可還是耐心說道,“是解酒藥。”

“不吃。”季臨川也沒放開她,平躺着一把将她摟在懷裏,眼睛直直向上,不知望着虛無缥缈的何處,他閉上眼睛,無力地問,“怎麽會有你這種女人,罵不聽,打又打不得,扔了是我的命,留着只會氣我,你說我該拿你怎麽辦?”

聽着他胡言亂語,她說:“你喝多了。”

他心頭一陣陣錐心刺骨的痛,緊了緊手臂,啞聲道:“歐陽妤攸,你給我記住,這世上沒人能像老子這樣容忍你,但……有一天,我也會心累,可我不希望有那一天。”

歐陽妤攸從他胸口擡起頭,她是第一次聽到他說這樣的話,曾經她發瘋發癫,恨他恨得要死,整日想法設法把他折騰得精疲力盡,她是鐵了心讓他厭惡,讓他受不了,最好一腳踹了自己,可他總說她這輩子死都要死在他懷裏,他的偏執曾令她恐慌,現在,他明明像是醉酒說胡話,可又好像比任何時候都清醒理智。

“季臨川,你會後悔嗎?如果我始終做不到你希望的樣子,你會不會後悔遇上我?”

“早他媽後悔了!後悔一眼就看上你。”季臨川直楞地望着某處,他激烈動蕩的情緒早在酒精裏消耗殆盡,他此刻只剩最後的一絲堅守,他想再給這半生的執着留點餘地。他得讓她知道,他不能再任她裝傻充愣。

後悔一眼就看上你,歐陽妤攸滿腔的動容繞在齒間,“原來這麽早……”

這麽早?

季臨川順着思緒,回憶道,“那老家夥帶你來我家,你當時還沒有桌子高,小小一團被他抱到椅子上,眨巴着眼,誰逗你都不笑,老子怎麽看你都像商店裏賣的玩具娃娃,我去拿糖給你吃,一轉眼你就不見了,拿着老季放在院子裏的魚食,去蓮花池子邊喂魚,還能一頭栽進水裏,我當時心髒都被你吓爆了,你說你是不是從小就來禍害我?”

她乖乖悶在他胸口,季臨川摩挲着她的頭,神色半冷半溫,繼續說,“你就是看着乖,其實比誰都壞,我帶你去逃課,你玩得比誰都開心,回來挨板子的就是我,也不知道替我說兩句好話,總是站在邊上假模假樣地哭,看着我皮開肉綻,你更開心了是不是?”

“隔壁住着你這麽一個小人精,我在學校看哪個小女生,心裏想的都是沒我們家小攸漂亮,你去美國的時候,我見不到你,日子一天比一天難熬,那時候怎麽也想不明白,你都是我的人了,為什麽還要走?早知道就不碰你了,真是失算……”

歐陽妤攸聽到這兒,雖隔着襯衫,她張嘴就在他身上咬了一口。

“嗯……”他的嘴唇貼在她臉頰處,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的聲音,從喉嚨裏發出來,經由嘴角傳到她的耳朵裏,季臨川緊緊抱住她,手指穿進她的發絲裏,小聲說道,“你知不知道,你十八歲生日前的那晚,我偷偷去美國找你,我給你買了一雙高跟鞋,結果沒等到你,卻撞見歐陽那老家夥,他打電話給老季告狀,我在你家樓下等了很久,直到老季的人到了,老子實在沒辦法,就撬開了你家的郵箱,把鞋子放在了裏面。”

那雙鞋?

歐陽妤攸頓時驚得渾身一顫,卷翹濃密的睫毛像定格了一般,一動不動望着他,兩人的鼻尖幾乎要觸碰在一起,她臉上滿是震驚和詫異。

那雙鞋,十八歲收到的高跟鞋,原來不是林昇送的。

“是你?”

“不然呢,你以為是誰?”季臨川口氣有些陰冷,那股消失的戾氣又一次染上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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