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梅花糖
葛老太醫雖然為人看着不着調, 醫術卻很高明,婦科也很精通的。他叽裏呱啦地同趙啓恒說了一堆,趙啓恒全都一一記下了。
葛老太醫說了很久,倒了一大杯涼了的茶水喝完,又接着說。
“冬日怎麽能吃冰!我和你說啊,這……”
待趙啓恒問完了問題,他讓侍衛把葛老太醫送回去。
葛老太醫老當益壯,說起話來中氣十足,在馬場外說話,連裏面屋子都能聽到。
“你們倆, 對,就是你們, 我懶怠走路, 把我扶回去。這次沒人急着看病,你們倆慢一點啊……”
趙啓恒和葛老太醫說話時, 幾個小丫鬟已經給裴瓊用熱水擦過身子,換了月事帶,又換好了衣衫被褥, 厚厚地給她蓋了兩層被子。
小姑娘疼地睡了過去, 被這麽擺弄也只是昏昏沉沉的, 并沒什麽知覺。直到她睡得發熱,才慢慢回過神來。
她半眯着眼睛,看到一個丫鬟端了一碗藥進來,房間頓時充斥着一股苦藥味。
她直覺這碗藥是給自己的, 忙把自己又藏進了被子裏。
被子裏面有一股清香,并沒有血腥味。裴瓊看看自己的身上,她身上髒髒的衣服也換成了幹淨的,但同她原來的那套一模一樣。
她仿佛已經過了疼痛的勁了,此刻身上有些酸軟和脫力,但并不那麽痛。
那丫鬟把藥放下,見裴姑娘還躺着,不敢擅自喚醒她,但藥不能涼,于是去找了趙啓恒。
小姑娘聽見人走了,從被窩裏探出一雙黑亮的眼睛看了看,見人真的走了,趕緊從床上下來。
屋裏很暖和,小姑娘從被子裏出來之後也不覺得冷。她覺得那碗藥的味道太臭了,想把它端遠一點。
小姑娘走到盛藥的托盤邊上,看到托盤上除了藥碗,還有一個放了三顆梅花糖的小碟子。
她在椅子上坐下來,拿着糖一顆接着一顆吃,沒一會兒就吃完了。
小姑娘有點遺憾地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小碟子,這時,她聽見了隐約的走路聲。
她趕緊又躺回床上,閉上眼睛,用被子蒙住臉。
趙啓恒走進來,見小姑娘依舊在被子裏一動不動的,隔着被子哄她:“糖糖,起來吃藥了。”
裴瓊現在聽到阿恒哥哥的聲音就臉紅,她往被子裏縮了縮,又繼續一動不動。
趙啓恒感覺到小姑娘動了下,“吃完藥給你吃糖。”
她都不疼了,才不要吃藥,而且糖已經被吃完了。小姑娘不為所動,心安理得地躺在被子裏不吭聲。
趙啓恒繼續加碼:“一整盒的梅花糖。”
小姑娘有點心動。不就是藥嗎,一口就喝完了。
她挪了挪身子,從被子裏鑽出來,可她一看到面前站着的趙啓恒,今日發生的事就和走馬燈似的在她眼前晃。
小姑娘羞得頭頂都要冒煙了,她又趕緊躲回了被子裏。
這張床不大,她動來動去地,差點從上面掉下去。
趙啓恒眼疾手快地把小姑娘連人帶被子一起抱到床上放好。
他知道小姑娘起床之後肯定是要鬧別扭的。趙啓恒對着被子裏的人陳懇地道歉,聽得邊上那個小丫鬟恨不能自己是隐身的。
裴瓊覺得自己莫名其妙的,剛剛她看了阿恒哥哥一眼,整個人就變得很奇怪,她現在在被子裏心跳跳得很快,連自己剛剛差點掉下床都沒感覺到,更聽不見阿恒哥哥都說了些什麽。
阿恒哥哥的嗓音最是清冽,此刻刻意放低了嗓子哄人,聽得裴瓊暈暈乎乎,臉上越來越紅。就算她在被子裏看不到自己的臉,也能感覺到自己臉上發燒的熱度。
裴瓊靜不下心來聽趙啓恒說了什麽,幹脆開口道:“阿恒哥哥,我要回家。”
趙啓恒聽到小姑娘這麽說,頓了一下。
“糖糖?”
他的語氣裏頗有點受傷的意思,聽得裴瓊心裏一亂,更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了。
小姑娘搞不懂自己的想法,覺得自己的腦袋都成了一團漿糊,她居然開口說道:“我要喝藥!”
說完小姑娘就後悔了,她真的是腦子成了漿糊了嗎!
“我不喝!”
不對,不喝阿恒哥哥肯定不要讓她走的。不知道怎麽,裴瓊現在就是不想面對趙啓恒。
“我,我喝。喝完了阿恒哥哥要送我回家。”
趙啓恒原本就知道小姑娘醒了之後要鬧別扭,沒想到她這樣別扭。道歉也不接受,就鬧着要回家。
他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藥再不喝都要涼了,只能答應她。
小姑娘這才慢慢從被子裏出來,她的眼睛一瞥到趙啓恒,就迅速移了開。小姑娘平時話最多的,此刻一句話都不說,接過藥碗就喝。
這藥煎得太苦了,只喝了一口,小姑娘苦着臉就要吐出來。趙啓恒遞了糖過去,小姑娘連吃了兩顆糖才舒緩過來。
她吃過糖,就更不想吃藥了,可她頂着阿恒哥哥的視線,覺得自己渾身都不自在,只好從邊上的糖果盒子裏拿了四顆糖,一口氣全都塞進嘴巴,含着糖把藥喝了。
她的臉頰鼓鼓的,企圖用嘴裏的糖把苦澀的藥變得甜一點。可是她喝得急,糖還沒融化,藥就已經吞了下去。
小姑娘被苦得想哭,眼睛裏一片水澤。她喝到後面實在喝不下,還在碗底留了一點藥。
她之前哭了好久,眼圈都是紅的,這會兒眼裏一含淚,頓時顯得委屈得不得了。趙啓恒沒有逼她喝完,倒了碗茶給她漱口,又給了她幾個酸梅子吃。
小姑娘說了吃完藥要回去,就是吃完藥要回去,她嘴裏還含着人家給的梅子,卻看也不看人家一眼,在丫鬟的服侍下換好了衣服。
趙啓恒見她這樣別扭,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只能由着她換好衣服回去。
裴瓊吃過藥之後就不疼了。但她娘見到她蒼白的小臉,心疼得不得了,把她拘在院子裏養了好幾日,日日湯湯水水地往寶芙院送。
這日晚間,裴瓊坐在小書房裏,既不看書,也不寫字,就對着一個空瑪瑙盒子出神。
流蘇從外面進來,給她添了幾盞燈,整個房間一下子十分亮堂起來。
裴瓊面前的百花瑪瑙盒子在燈光照耀下,通透明亮,十分有存在感。
自上次從書局回來,裴瓊就一直蔫蔫的,紫雲看出了她有心事,卻不知道怎麽勸。倒是流蘇是個心直的,只當姑娘是因為來月事難受,才悶悶不樂。
今晚紫雲不在,流蘇見小姐一個人待在書房,也不開心,想着或許同姑娘說說話,姑娘會高興些。
“姑娘,這個瑪瑙盒子是哪裏來的?真好看,我以前從未見過的。”
裴瓊正在想事情,她的反應有點遲鈍。聽到流蘇的話,她也沒接話茬,只是讓流蘇給她把盒子收起來,就離開了書房。
徒留流蘇一頭霧水地站在那裏,她還從未見過姑娘這樣不開心。
裴瓊穿着一身寝衣,散了一頭烏油油的黑發,坐在床上屈膝抱住自己。
她其實并不是對阿恒哥哥生氣,何況阿恒哥哥那日也沒做什麽,她喊停了以後,阿恒哥哥也就停了,他什麽都沒看到。
讓她郁悶的是,她不知道自己怎麽了。
從前她只當阿恒哥哥同二哥哥、阿芷姐姐一樣,都是很好的朋友,一想到就會很開心的那種。
可如今她想到阿恒哥哥,心裏卻不僅僅是開心,還有點害怕。可她也不是怕阿恒哥哥,是害怕見他,害怕見到他之後變得奇奇怪怪的自己。
她想那日那樣不講理,阿恒哥哥還幫她請了大夫,後來好似還同她道歉了,裴瓊怎麽想都覺得是自己不好。
她到底是怎麽了呢?
裴瓊想來想去,最後勉強覺得自己是因為害羞,所以不敢見阿恒哥哥。
阿恒哥哥并沒有對不起她,她卻因為一點小事就避着阿恒哥哥,那日還一直不見他,鬧着要回家,阿恒哥哥肯定被她傷心了。
裴瓊覺得自己是個壞孩子。
可是現在讓她去找阿恒哥哥道歉,她又不敢,就是覺得自己很怕見到他。
裴瓊越想越頭痛,連帶着小腹都又開始隐隐作痛。
她躺下來,靠在枕頭上,同前幾日一樣,一臉憂愁地睡了過去。
這幾日裴瓊都是這樣,每日晚上都睡得很晚。她睡前還能下決心,明日就去找阿恒哥哥道歉,睡醒了又不敢去了。
實在是糾結得很。
趙啓恒比她還糾結。
這幾日朝中事務十分繁忙,他忙得連個囫囵覺都沒睡好。饒是如此,他也天天盯着暗十送來的信。
若是她想找他,他抛開所有公務也要去見的。
可那小姑娘心狠得很,據暗十的信裏說,小姑娘剛回去那幾日還有點悶悶不樂的,後面沒過幾日,又開心起來。每日不是在她自己的院子裏淘氣,就是去她祖母、母親那裏玩耍。
竟然是一點也沒想起他的。
趙啓恒忙了十幾日,她也十幾日沒有出過門。
好容易有一天,趙啓恒沒那麽忙,他吩咐福安準備了隆重的禮品,去見康樂長公主。
不久,京中許多貴女都收到了康樂長公主的宴會邀請。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還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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