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靠山不在家(2)
“姊姊,餓了。”
一個粉嫩嫩的肉團子跑了過來,趴在坐着的沈未塵腿上撒嬌,大眼像一對琉璃珠子,晶亮有神。
“餓了就去吃。”她很忙,沒空哄孩子。
“沒吃的。”小女娃可愛的搖着頭,小臉白裏透紅。
“叫人去弄。”養了一群丫鬟、婆子都死了嗎?連個小主子也照顧不來,還敢苛待她。
“叫不動。”沒人理她。
“那就用打的用咬的,咱們将軍府的姑娘不能懦弱,有老虎爹就有老虎女兒。”沈未塵示範張牙舞爪給她看。
有樣學樣的沈未央也學着十指弓成爪狀,做出兇狠的咬人模樣。“我咬了也打了,可是她們一直在笑。”
小名胧胧的二小姐長得太萌了,她咧牙的樣子像是要人摸摸頭的小乳貓,讓人見了忍不住發噱,唯一沒笑的是她姊姊。
沈未塵眉頭微微一擰,把柳風院的幾個丫鬟婆子都給找了來。“柳嬷嬷,把人給賣了。”有錢不愁買不到好奴才。
柳嬷嬷是柳風院的管事嬷嬷,宮裏出來的教養嬷嬷,辛靜湖重金禮聘,管着沈萬裏夫妻院子裏的大小瑣事。
“為什麽要把人賣了?”胧胧不懂。
“不聽話就賣,咱們不養閑人。”如果連主子是誰都認不清楚,那就沒有留下的必要。
不聽話就賣,七、八個照顧二小姐的丫鬟、婆子臉色一白,連忙慌亂地跪成一堆求饒。
“姊姊,胧胧聽話,不賣我。”沈未央咧出一口小米牙,十分谄媚的賣萌,琥珀色瞳眸灌滿谄笑。
人小鬼大。沈未塵笑了,素手輕撫她的頭。“你是我妹妹,就算賣了所有的人也不賣了你,因為我是你姊姊。”
“嗯!最喜歡姊姊了。”沈未央眯着眼笑,更像依賴人的小貓。
“可是我沒那麽喜歡你,怎麽辦?”沈未塵故意逗她。
“姊姊壞。”她生氣的嘟着紅紅小嘴。
“姊姊說的是實話,跟你說實話的人才是真正對你好的人,老是說胧胧最乖、最懂事、最可愛的人,都別有居心。”教育要從小開始,她要讓妹妹提早知曉人心險惡。
“大小姐,你不能這樣教二小姐。”要不然他們做下人的以後怎麽哄二小姐,還不被當成壞人看待。
“挽月,到廚房給胧胧下一碗豬肉韭菜馄饨,她餓了。”看來她的人還是不夠機敏,她得多磨磨。
剛才說話的丫鬟神色一變,她略看了一眼聽到有得吃就歡喜的沈未央,心口沉甸甸的。她想那幾個人是沒法留下了。
挽月、招月、新月、盈月是沈未塵身邊服侍的四個大丫鬟,前兩個是她一入府就伺候着的,後兩個是沈萬裏夫妻臨走前買的,兩個都會點拳腳功夫,一口氣打倒七、八個大漢不成問題。
新月、盈月的爹原本是镖師,一次行經太平山被劫镖了,為了賠償被劫的貨物而負債累累,最後被債主逼死了。
當時只有十一、二歲的兩姊妹只好和娘去投靠舅舅家,盼着有栖身之地,誰知舅舅先逼她們娘改嫁,要了二十兩聘金,而後食髓知味又将兩姊妹給賣了,願本要賣到煙花柳巷,但正好遇到想買兩個會武丫鬟的沈未塵,她擡出将軍府的名義要人,只給了五兩銀子。
舅舅不滿想鬧事,畢竟和他當初與青樓老鸨說定的一人一百兩相差太大,他吞不下這口氣,但沈未塵只是笑了笑,回頭讓侍衛将這位貪得無厭的舅舅打了一頓,并以買賣人口的罪名送入大牢。
什麽叫仗勢欺人,這就是,有勢為何不仗,欺了也就欺了,小老百姓敢上将軍府理論嗎?
趙曼青因為此事罰她禁足一個月,抄寫《妙法蓮華經》一百遍,還要她大擺水陸法會,連七日施粥,捐香油錢五千兩,還重修金殿,為菩薩塑法身,再發帖各家夫人小姐共享素齋。
抄了一百遍的經文字體工整,無可挑剔,她一送上去,趙曼青就兩眼一翻,暈過去了,給氣的。
“大小姐,奴婢們錯了,奴婢們再也不敢了,你大人有大量饒過奴婢們這一回吧!奴婢們不會再犯了……”
幾顆黑色頭顱磕頭磕個沒完,好像真要把腦袋磕破了,落實了主家的殘暴不仁,但只要有點手段的內姹女子一瞧便能瞧出其中蹊跷,她們的頭根本未觸地,只是做做樣子。
“我饒過你們誰饒過我?本小姐來就氣度狹小,犯在我手上只能說是你們的不幸。”要不是她把妹妹帶過來同住一屋,否則這幾個眼中無主的奴才還不知怎麽磋磨她。
胧胧還不到三歲,雖然聰慧但理解力有限,她不懂被輕慢了,只能來找姊姊讨吃的。
“大小姐……”她怎麽這麽得理不饒人,不看僧面看佛面,真端起架子了。
“你們眼裏有主子嗎?”見她們還不知悔改,意欲強辯,沈未塵語氣一冷。
其中一名婆子不甘心挨罰,揚高聲音反駁,“不是奴婢們不給二小姐吃食,是大夫人說二小姐最近身子過于圓潤,要瘦一點才好看,就讓我們給二小姐的吃食減半。”當下人的聽主母的話有什麽不對,她們還得到二兩的紅封。
又是那老虔婆,死性不改,手長得伸進柳風院。“你們領的是誰的月銀?”
衆人面面相觑,小聲的回道:“大小姐的。”
“我聽不見,大聲點。”奴大欺主。
“大小姐。”聲音略高。
“你們是誰的奴才?”當她好欺嗎?
“大小姐。”
“誰給你們好衣好食?”她想廣結善緣卻招來白眼狼。
“大小姐。”
“既然是我給的,我就是主子,對于連主子都認不清楚的狗,我留下來咬腳嗎?柳嬷嬷,把賣身契拿來,一個個賤賣了,跟人牙子說不用賣到什麽好地方,會叛主的奴才不論到哪裏都會叛主。”連狗都不如。
“是。”四十出頭的柳嬷嬷曲身一福。
一瞧真要被賣了,幾個丫鬟、婆子真的慌了,扯開喉嚨哭喊,磕頭磕得用心,都見血了。
“不要呀!大小姐,奴婢們知道錯了,以後不敢再犯了,你饒了奴婢,饒了奴婢……”
“大小姐,奴婢們不想被賣,你高擡貴手饒了奴婢們,日後大小姐怎麽說奴婢就怎麽做……”
看一個個頭破血流,沈未塵心中沒有憐憫,她從不知仁慈為何物,誰犯了她,她就要一一讨回。
戰事膠着了七、八個月,一直沒有進展,兩方還在僵持着,一方不肯退,要錢、要糧、要鐵,還要千名女人為北戎繁衍後代;一方不肯給,打了再說,入侵者也敢談條件,置本朝國威于何地。
皇上尚且年輕,傾向打,他不斷地供應武器和糧草,就要沈家軍把北戎人打回草原,不再越雷池一步。
但是國力有限,若是再打下去,只怕糧草方面接應不上,皇上已下令大量收購秋糧,并開始征兵。
教人意外的是,北戎人不知哪兒弄來了長铳,竟将沈萬裏帶領的軍隊阻隔在鴨兒江畔,靠着辛靜湖手中的雷火彈勉強支應,戰局有敗有勝,正在拉踞中。
從辛靜湖寄回來的軍情,她得知哥哥已升為五品的懷化郎将,将軍府又多了一位少将軍,而前往北戎探查消息的寧王世子淩丹雲居然成了軍中副将,地位只在主帥沈萬裏之下,兩人同為他的左右手。
這讓她的心緒久久無法平複,她索性停了制藥廠的活,立即采購碳石、硝石和硫磺粉,槍都現世了,雷火彈算什麽,別人有重武器,他們雷火彈無限量供給。
最近就因為忙這些事,她才無暇顧及院子裏的瑣事,以為都是用了幾年的老人,應該不會有事,誰知財帛動人心,還是被收買了,這是她的疏忽,也是她禦下不嚴,對她們太好反而扯她的後腿。
“這都什麽呀!要死要活的哭聲都傳到外頭,想讓人笑話咱們将軍府未善待下人嗎?”
“夫人,快救奴婢,大小姐要把我們賣了……”
“夫人,奴婢們是照你的話去做,奴婢不曉得錯在哪裏,你救救奴婢,救救奴婢啊!”
“夫人,救命呀!大小姐瘋了……”
見到趙曼青裝模作樣的走進柳風院,丫鬟婆子們又燃起希望,她們又哭又叫的爬到她腳下,又是磕頭,又是哭訴,只求一線生機。
“瘋了?”好理由。
看到趙曼青因那句“瘋了”而眼底一亮,沈未塵好笑的勾唇。“繼祖母的揚絮居離柳風院有半座将軍府呢!繼祖母一大把年紀了,還耳朵靈敏的聽見柳風院的動靜,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你在我們院子裏安插眼線。”
趙曼青有兩個聽不得的忌諱,一是年紀,她大的是輩分,并非歲數,誰說她年歲漸長必定翻臉。二是那個繼字,繼為續,續弦的她最恨自個不是元配,一個繼字就把她壓下去了,說妻非妻,說妾非妾,身份尴尬。
偏偏沈未塵專踩人痛腳,哪裏最痛往哪裏踩,祖母就祖母,非要冠上個繼字,還明打臉的說她安插了眼線,把她氣得頓時一口腥氣湧上喉間。
“濛濛呀!你要是管不好下人就讓祖母來管,你年紀還輕,處事不公是在所難免,多跟祖母堂學,讓祖母帶着你,很快就上手了。”趙曼青笑得僵硬,牙快要咬碎了。
“繼祖母,濛濛是給家人喊的小名,就別勞累你了,喊我未塵就好,我爹娘不在,你就不用惦記我們這一畝三分地,我們大房的財物全被我娘帶走了。”沈未塵兩手往上一翻,表示空空如也。
她這般無視自己的态度最招趙曼青氣恨,如果眼刀能殺人的話,她就千瘡百孔了。
這可惡的丫頭,膽敢明着和她作對,她以為她還有爹娘可以靠嗎?“蒙……未塵,祖母是看你們姊妹年幼才開口,翻過年你也要議親了,祖母挑中了一門親,很快地你就要嫁人了。”
想用婚事威脅人,怎麽沒個新招?“繼祖母,等我爹娘死全了再說,你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從沒聽過兒女議親是跳過父母,由繼祖母作主的,你這是在詛咒我爹娘早死嗎?”
“放肆!你竟敢用這種語氣跟長輩講話、看來要送到家廟住個一年半載,通經禮佛才能改改你的毛性子。”小丫頭想跟她鬥還早得很,大的擺不平,小的還由得她倔?
趙曼青鬥不過大的辛靜湖,便将矛頭轉向小的沈未塵、沈未央姊妹,認為姑娘家的臉皮沒她們娘厚,輕而易舉便能拿捏,她随便說幾句吓唬人的話就能吓得兩人任其擺布。
但幾次交手後她發現她錯了,小的比大的還狡猾,表面上事事順從,乖巧得讓人挑不出錯處,事實上陽奉陰違,我行我素,前頭剛說過的話轉眼就抛了,還用明鏡一般的水眸瞅人,照得別有用心的人心口發慌。
她就沒贏過一回,每次都铩羽而歸。
“好呀!我正想為繼祖母抄經祈福呢!壞事做多了會有報應,多抄點佛經消罪業,繼祖母,我是不是你最孝順的繼孫女?”沈未塵甜甜一笑。
“你、你……”趙曼青撫着發疼的心窩,說不出話來。
“新月、盈月,把柳風院的庫房打開,再多找個人來……”想玩,她奉陪。
“你……你想幹什麽?”趙曼青有股不好的預感。
“把裏頭的東西都搬到老太君那兒寄放,我都要去家廟裏住了,萬一遭了賊,我怎麽跟爹娘交代?那可是我們大房的私房,足足幾十萬兩呢!有錢也買不到。”
幾、幾十萬兩……“住手,不許搬,你不用去家廟,是祖母弄錯了,你這孩子老把祖母的玩笑話當真,我去瞧瞧裏面有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