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2)
第5章 (2)
風亦誠猜對了。
第二天楊元敏果然請令狐南出面,提議大家前去游湖。
之後,一切自不必說,紅楓樹下,楊元敏與風亦誠的身影那般相配,如同神仙眷侶,讓阿紫默默閉上眼睛……
游湖回來,她便藉口身體不适躲進房中,看着太陽漸漸西沉,心情也如折翼的鳥兒,摔落萬丈深淵。
突地,有人推開房門,踱到她的床前,不怒而威的俊顏凝視着她,半晌不語。
她擡頭,對上他幽黑的雙瞳。“二哥有話要對我說嗎?”淡淡笑問。
昨夜,二哥與楊元敏一同站在那道門外,應該什麽都聽見了吧?再加上今日游湖時,二哥失神将槳掉入水中……她知道,她和二哥之間,應該有一番深談。
“蕭冀遠在外面,”令狐南冷道,“他會護送你回京。”
“回什麽京啊?我還沒玩夠呢!”
她假裝玩笑道,怎知話音未落,他卻一把揪住她的衣領。
“叫你回京,立刻,馬上,現在!”一連三個重音,再再顯示令狐南此刻的盛怒。
“二哥你果然愛上楊姑娘了……”阿紫微微笑道,“今日游湖的時候,我只問了一句,你就緊張得連槳都掉了,我便知道自己沒猜錯。”
“你少胡說!”他甩開她,眼神有些回避,“現在在說你!”
“我仔細想了想,二哥你到棠州不過幾日,怎麽會忽然對楊姑娘動心?何況,她還是風亦誠的未婚妻——”阿紫笑了笑,續道:“後來,我終于想到,你擺在床前的那扇苔花屏風,便是出自楊姑娘之手的吧?雖未見過面,但你對她其實仰慕已久……”
“夠了!”令狐南喝道,“閉嘴!”
“二哥,你該謝我才是。”阿紫起身,故作刁蠻地昂起頭,“我的出現,讓你和楊姑娘有了可能。”
令狐南怒不可遏,想也沒想,揚起手就甩了她一巴掌,當清脆的聲音響起時,兄妹兩人都怔住了。
“還不承認嗎?”她撫了撫自己微疼的臉頰,“二哥你從小就對我愛護有加,現在居然舍得打我,難道還不足以說明你對楊姑娘的感情嗎?”
“蕭冀遠!”令狐南厲聲道,“拿繩子來,把她給我綁回去!”
禁衛統領蕭冀遠早帶人候在門外,聽着房中動靜不敢入內,此刻不得不緩步踱進來,看着公主卻不敢行動。
“我跟你們走就是了。”阿紫卻莞爾道,“不過得讓我收拾些東西。”
說着,她轉身步入簾中,一邊假意收拾包袱,一邊卻以指力在床邊寫下一行小字:“十裏亭,劫我。”
這是她留給風亦誠的暗號,她知道,他一定能看見,及時趕來。
演戲演全套,她怎麽可以臨時抛下他獨自回京?
都到了這個時候,不能前功盡棄,否則,他之前所受的苦都白費了……
呵,或許,她也有私心吧,她敢說自己不希望假戲成真嗎?
只是,上蒼狠絕,造化弄人,一切未必能順着她的心願發展,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停車!”眼見十裏亭将至,阿紫忽然揚聲命令。
“公主,有何吩咐?”蕭冀遠在窗外低聲的問。
“前面有間茶舍,咱們歇一歇再趕路吧。”她掀起簾子,笑道。
“棠州城郊最近不太平靜,還請公主忍一忍,趁早趕路的好。若是渴了,請先飲……”
“什麽東西!”阿紫一把打掉他遞過來的水囊,狠瞪着他,“我要喝茶,新鮮的茶!”
蕭冀遠嘆了口氣,無可奈何。素聞這位公主刁蠻任性,怕是不服從,她會變本加厲,只得将車停下來。
阿紫趾高氣揚地邁向路邊茶舍,身後一群護衛小心翼翼地跟着,其實所謂的山賊盜匪他們并不在乎,只怕這古怪公主趁機逃跑。
待她挑了張桌子入座,護衛自然将閑雜人等一律趕退,就連老板也不放過。
“蕭統領,你也來喝一杯吧!”阿紫眼中閃爍着捉摸不定的神情,依舊笑嘻嘻的,親自替他斟了杯茶。
“屬下不敢。”蕭冀遠依舊站得直挺,保持警戒。
“随你!”她并不強求,櫻唇抿了一口甘茶,舒慰地嘆息一聲,又道:“待會兒我有位朋友會來,還請蕭統領不要為難他。”
“朋友?”他一怔。
“哦,就是風騎衛,”阿紫努努嘴,“他特意來送我,請容我們說幾句話。”
他很明白是怎麽回事,但公主這樣坦白告訴他,倒讓他意外,當下抱拳,放膽勸道:“公主喝了茶快趕路吧,風騎衛訂親之後自會回京,還怕見不了面嗎?”
“放肆!本公主要做什麽,輪得到你來管?”她忽然将茶盅一擲,聲音吓人。
蕭冀遠不愧是見過世面的人,他面不改色地答道:“太子的吩咐,屬下不敢違逆。”
“好,太子的吩咐,是吧?”阿紫挑眉一笑,“太子吩咐你及早到棠州護衛他的安全,你又聽了嗎?”
此言一出,他指間一顫。
“你出宮前,曾與人賭錢喝酒,所以耽誤了時辰。”她有趣地打量他,“我若将此事告訴二哥,你覺得他會如何?聽說蕭統領志向遠大,一直想去軍中效力,二哥本來也有此念頭,不過,若知道你是個貪杯好色之徒,他會不會改變主意……我就不知道喽!”
蕭冀遠一聽,神情大變,連忙俯身懇求,“還請公主寬恕——”
“與人方便,與己方便。”阿紫淡道,“我不過是臨走前想與風騎衛說幾句話而已,也沒說會逃跑,你擔心個啥?”
這話倒讓蕭冀遠心生困惑,不解地看着她。
不錯,她沒說過要逃跑,等會兒,事态會如何發展,取決于風亦誠的态度,她早就想好,這場戲該怎麽演下去,她不能沒有一點兒操控力。
說話之間,只見一道青色衣影從遠處馳騁而來。
風亦誠非常平靜,從容下馬,緩步踱進茶舍,一班護衛只是怔怔地看着他,誰也不敢先動手。
每個人都知道,風騎衛如今已是無形者功力,就算大夥兒全拚了命,也打不過他,何況,公主也在……
他神色如常地向公主行了個禮,阿紫則仍是那般笑顏如花,端起方才泡的茶,送到他面前,示意他坐下。
“時辰不早了,屬下只帶了一匹馬來,”風亦誠似乎當蕭冀遠是木頭人一般,“還請蕭統領借出一匹,給公主騎。”
“你們都退下吧,我有話要單獨和風騎衛說。”阿紫卻道。
所有人都垂下頭來,誰也不敢違逆,乖乖退出門外。
“公主,我們不走嗎?”風亦誠意識到她态度的變化。
“在一切不可挽回之前,我要再問你一句,”她收斂笑容,直盯着他的雙眼,“如今你與她已經和好,若改了主意,還來得及。”
風亦誠一愣,澀澀笑問:“不是早說定了嗎?公主這是怎麽了?”
“因為……”阿紫咬着唇,考慮自己到底要不要多嘴,但終究決定如實相告,“二哥……似乎對楊姑娘很上心。”
若真傷了楊元敏,二哥會放過他嗎?失去了太子這座靠山,他的未來會很艱難嗎?
她以為風亦誠聽了會很吃驚,但他只是凝了凝眉,沒多久,表情又恢複平靜。
“就為這個啊。”他淺笑道。
“怎麽?”阿紫心頭一緊,“你……知道了?”
他垂眸,半晌才開口,“雖不十分确定,但也隐約感覺到了。那日你說元敏為我炖了龍骨湯,這龍骨湯只有宮中禦廚會做,一會兒工夫就能從禦廚那兒将秘方取來,除非動用傳遞急情的信鴿,可見太子殿下……的确對元敏很上心。”
原來,他如此心細如發,楊元敏的一舉一動,看得見的看不見的,他都這般關切……
阿紫掩飾自己的傷感,點了點頭,“看來,是我多此一問。”過了一會兒,她想咽下的話語終究還是沒有忍住,立起身子,來回踱了好幾步後,猛然道:“可我真不懂你在執着什麽?明明這樣喜歡她……假如換了我……換了我,絕不會甘願放手的!”
風亦誠放下飲盡的空杯,又為自己倒了一杯,沉默似冰。
“亦誠,還來得及……”她冷不防抓起他的手,深切地看着他,“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這是第一次,她喚他的名字。亦誠、亦誠,她一直想叫的名字,卻是在這種情形下叫了出來。
“我說過自己不會後悔,”風亦誠低聲道,“假如她愛我,或許情況會不同,但既然感情沒到那一步,何必連累她?”
“什麽?”阿紫杏眼圓睜,難以置信,“楊姑娘……不愛你?”
他不語,笑容裏再度苦澀四溢。
“你怎麽知道?楊姑娘跟你不是青梅竹馬嗎?在綠柳堡這幾天,我也仔細觀察過,她待你很好啊……”
親手替他熬湯,讨好他所謂的“遠房親戚”,在他犯了男人都會犯的錯後,仍選擇原諒他,一切的一切,難道,還不足以說明一個“情”字?
“我們分開的時候,她還是孩子,我也是……”他彷佛在講一個遙遠的故事,目光有些深幽,“那時候,我們不可能有所謂的男女之情,有的不過是童年之誼。這些年,她給我寫過幾次信,內容無非客氣寒暄而已,我就知道,她對我沒有那樣的感情……”
“也許楊姑娘只是生性害羞,”阿紫反駁道,“難道一定要寫很肉麻的話,才叫有情?”
“不,不是那樣的。”風亦誠俊顏泛起悵然,“我父親是個镖師,從前他時常出遠門,母親也會給他寫信,那些信有滿滿一大匣子,我都看過,信上也沒有什麽肉麻的詞句,不過是些生活瑣事,可字裏行間,我都能感受到母親深愛着父親……文字是騙不了人的,某些東西,沒有就是沒有。”
阿紫愣住了。原來,關于感情,她知之甚少,只看到了表象,卻不如他如此深研。
“我曾想,就算元敏不愛我,等成親之後,自然就會愛了。”他眼睛忽然微微泛紅,“可現在,沒有時間了,我們來不及相處,沒有機會再刻骨銘心地相愛……只盼她能找到意中人,疼愛憐惜她,若是太子殿下,也不錯……”
若是太子殿下,也不錯。
這句話,聽在她耳裏,有隐約的疼痛,他的心底,疼痛應該不只千倍吧?
也許從前她不懂得什麽叫做真正的愛情,這一刻,看着風亦誠,她什麽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