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重來
第77章 、重來
他以為自己很恨她, 可是看到她安靜地躺在這裏的一剎那，他才知道他的心空了，随着她的死而空了。
祝長訣他們不知道打到哪裏去了，而他也不知道在這裏跪了多久, 他眼裏的淚, 與天上的雨, 無情地落下, 像是止不住的瀑布，似要把他淹死在這個孤寂的夜才肯罷休。
直到海面上升起一簇簇如橘子般的橙色燈光時, 他才知道, 原來橘燈海市又要開了呀。
時間過得真快, 一個月就這樣過去了, 上次在橘燈海市的時候, 他還恨不得将她千刀萬剮呢，可是僅僅過了一個月, 一切都變了。
“小姐, 你真有魔力，僅僅一個月, 就讓我對你如此瘋狂着迷。”
那些橘燈如同海妖手中的權杖, 一盞一盞地從海中升起, 又一盞一盞地在海面上固定, 莊嚴又盛大。
子時到了，一月一度的橘燈海市又開了。
一座座白玉長橋随着燈柱一起升上來，樓宇店鋪自動搭建而成, 如同織造一場完美的夢境, 就須臾間, 平靜廣袤的海面上就多了這樣一個熱鬧通亮的集市。
攤販店家們也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 霎時，高低起伏的人聲就沸騰了整座夜市。
顏都失神地看着不遠處的一盞高腳橘燈，朦胧橙黃的光将它身側細細的雨絲映照得更加清晰，他竟然在那雨絲中看見了青葵在沖他笑。那是什麽？
是她的魂魄嗎？
他抱着她的屍體，朝着高臺下走了去，進入了燈火長明的橘燈海市中。
他抱着這樣一個新娘子闖入海市中，所有人都向他投來了好奇的眼光，而他卻無心顧及那些人的視線，一直在眼花缭亂的街巷中尋找青葵的身影。
可是，她卻不見了。
眨眼睛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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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時就慌了，對着長街大喊：“小姐？小姐？”
“你在哪兒？”
“別走……”
橘燈海市很大，街道也像走不到盡頭似的，而他，也丢了她。
他找不到她，找不到……
他站在原地，絕望地望着筆直的長街，一張臉被雨水淋得狼狽可憐。
他長睫上挂着淚珠，望着遠處的華燈初上，看着街邊那些店鋪，回憶起與她第一次來到這裏時的畫面。
多麽想，時間能夠倒流啊……
回到那一天，回到他們在橘舟散的那艘小船上，回到她緊緊抱住自己的那一刻。
可是，再也回不去了。
再也，再也回不去了。
時間如何能夠倒流？
如何能……
忽地，腦袋裏閃過一道精光。
對啊！倒流！重回！
他突然疾步朝着前方走去，在沿街的店鋪裏尋找着什麽，無數的岔路轉角出現，他沿路抓了一個人問，才在一炷香之後，找到了那間賣神藥的鋪子。
這個店鋪之前他們來過，當時只不過是随意地瞥了一眼，不甚在意，但是剛剛他腦子裏一下子就想到了這裏。他要買這個神藥回到過去，重回昨日，他要救下她。
他沒有半點客套地道：“老板，買藥。”
老板見他兇神惡煞的，懷裏還抱着一個穿着大紅裙的新娘子，硬挺的鼻梁上，雨珠子還在不停往下掉。
來他這裏買藥的人，千奇百怪的他都見過，他的心神早就練得很強大了，稍微整理了一下神色，說道：“我這裏的規矩，你都知道吧？”
“知道，十年壽命，拿去吧。”顏都沒有耐心地說。
老板挑了挑眉，心道又是個瘋子，把生命不當回事的瘋子。
他拿出一個水晶玻璃瓶子的法器來，放在顏都的正前方，手指跟着作法，對着他吸了一下，輕而易舉地便将他身上的十年壽命取了走，随後才拿出一個白瓷瓶來倒了一顆珍珠白的藥丸給他，囑咐道：“吃了後在心裏幻想你要重回到哪一個時候，閉上眼就可以回去了，但是此藥……”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顏都就已經将那顆藥丢進了嘴裏，幹咽了下去，轉身快步走了。
他閉上眼睛，心道：回去吧，回到那一刻。
瞬間，腦海一頓天旋地轉，他手中抱着的重量消失了，四周繁鬧的海市也變成了言笑晏晏的薛府，杯盞相碰的祝賀聲此起彼伏，他猛地睜開眼，看到眼前是一條長長的抄手游廊。
他真的回到了薛府！
他大步流星地奔跑了起來，手中還拿着那條被自己修複好的碧綠貝殼禁步，心神激動地跑到了明月閣。
那座鴉青色的閣樓還是完好無缺的，沒有被自己燒掉。
而她也還在裏面。
他快步沖上了樓梯，來到了二樓上，看到裏面端坐于大紅喜床上的新娘時，一顆心撲通撲通，幾欲要沖破心房。
他一個箭步沖了進去，彎下腰将她緊緊地抱住，狠狠地按在懷裏，像是在抱一樣失而複得的珍寶一般。
真好，現在的她是有溫度的，不是一具冰涼僵硬的屍體。
她還是活着的。
欣喜若狂的他不顧她的驚慌，用力摟住她，用她的溫度修補自己那顆差點破裂的心髒。
正坐在屋子裏發呆的青葵，聽到有腳步聲跑上樓梯，她的心一慌，正要掀開蓋頭來，就被那人緊緊地抱住了。
熟悉的橘花氣息傾襲而來，那是令她安心的味道，她停止了掙紮，任由他肆意地抱着。
顏都就這樣靜靜地抱了她很久，努力遏制住眼睛裏的淚，将酸澀的苦楚一一咽回喉管，等到身體不再發顫了，他才慢慢将她松開。
掀開了她勾着金色細紋的紅蓋頭，一張活色生香充滿生氣的臉蛋再次闖入眼球，他抑制不住心動，擡手輕撫了上去。
她還在呼吸，還在驚愕，點墨的眼珠子裏還倒映着自己的模樣，打了腮紅的小臉蛋還是溫熱的，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還活着最好的證明。
“阿顏……你怎麽……”來了？
她的話被他吞入了唇舌中，是他低下頭來将她吻住了。“唔……”
他吻得好細致，又好霸道，容不得她有半點的抗拒，恨不得把她唇上的胭脂都吃得幹幹淨淨。
仿佛只有這樣與她唇舌交纏，他那顆不安的心才能夠鎮定下來，才能真切地感受到她的生命。
彼此的氣息交融，室內的溫度漸漸升高，直到青葵被他親昏了頭，他才勉力松開她。
青葵舉起拳頭向他打了去，臉上飛霞，生氣道：“我不是說了嗎，不許再随随便便親我！你怎麽又這樣？”
“好，以後親一次就打一次。”
“你別跟我耍賴！”青葵用手背擦了一下嘴巴，埋怨道：“胭脂都被你親沒了。”
“都在我唇上呢。”他舔了舔鮮紅的嘴唇，将那抹不均勻的胭脂卷入了口中去，看得青葵面紅耳赤口幹舌燥。
“不要臉！”青葵低下了頭，罵罵咧咧着。
“我還有更不要臉的呢。”他修長的眼尾勾起一抹邪邪的弧度。
他躬下身為她把那塊貝殼禁步系在腰帶上，青葵睜大了圓溜溜的杏眼，細細打量，驚喜地問道：“這是……哪來的貝殼？”
“我尋的，怎麽樣？好看嗎？”
她點了點頭，杏眼笑了，甜甜地道：“好看。”
顏都注視着她的梨渦淺笑，說：“沒你好看。”
嗯？
這突如其來的情話，是怎麽回事？
他的手臂漸漸上移，撫着她纖細白膩的脖頸，揉弄着她柔軟發亮的發絲，含情脈脈地說道：“小姐，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今天真的好美？”
新娘打扮的青葵，就像一朵嬌豔欲滴的玫瑰花，大紅花瓣在熱烈盛放，誘人甜膩的芳香鑽入他的鼻尖。青葵被他的話說得含羞帶怯，上翹的眼睫毛眨了眨，靈動的眼珠子嬌羞地盯着他。
顏都壓住心動，站直了身，轉過去将她拉到了自己背上，然後朝着門外走了去。
“你幹嘛？你這是做什麽？”青葵慌張地問。
顏都嘴角一笑：“我呀，我今天要搶親。”
“搶親？？？”
他背着她快步下了木板樓梯，踏過卵石小徑，繞過葡萄藤架，穿過拱月石門，道：“要是怕的話，就把蓋頭蓋上，今日這婚我搶定了。”
“不是，你快把我放下，我和表哥不是真的成親，我們只是為了完成他娘親的一個心願，所以假成親的。”
“我知道，但是，我要帶你走。”他背着她踏上了挂滿紅綢的長廊，不容置喙地說到。
他要将她保護在自己身邊，不讓她有任何靠近海的機會。
院子裏有人發現了他，大聲驚顏都，你做什麽？你要把小姐背去哪裏？”
須臾，便有好多人被吸引了過來。
顏都無所畏懼地向前走，高聲放話:“今日，我顏都要搶親，想死的話，就過來攔我。”
天哪，青葵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她把紅蓋頭往下拉了拉，擋住自己的臉。
顏都很快就輕松地離開了薛府。
青葵滿頭霧水:“你這是搞什麽啊？你要帶我去哪兒啊？”
“我們去揚州吧，你去過揚州嗎？”蒼陽一定想不到他會又返回揚州去的。
“去揚州？？”青葵感到很詫異，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沒有發燒啊，你怎麽在說胡話呢？”
“小姐，你看不出來嗎？我這是在帶你私奔。”
“私奔？”青葵用拳頭砸了他一下，“你知不知道私奔是什麽意思啊？你這個橘麓州上的小呆瓜，連冰糖葫蘆都沒有見過的人，怎麽可能會懂私奔是什麽？”
顏都的臉黑了一個度，道：“我不是呆瓜。我只是沒來過江南而已。還有，我懂私奔是什麽。”
青葵翹起朱唇說：“那你說，你帶我私奔去揚州之後呢？”
“之後……”他真的認真思索了起來，“我們先成親，再……”
“成親？？？”青葵再次驚訝地打斷他的話，“你要跟我成親？？”
“對啊。我都搶婚了，搶回去不成親，那要幹嘛？”
“我又沒同意說要嫁！”她扭着身子，作勢要從他背上下去，“你放我回去，我要回去了。”
他箍着她的兩條腿，不讓她下去，道：“你必須跟我走，我是不會讓你回去的，不會再讓你回到他的身邊。”
青葵有些納悶:“阿顏，不對勁啊，你怎麽知道我與表哥是假成親？”
這事，根本沒幾個人知道。
顏都随便搪塞了一下:“我管你們真成親假成親，反正你不能嫁給他，你必須跟我走。”
她偏頭看他的側臉，問:“話說，你得知我與表哥成親的時候，是什麽感覺呀？”
“你說什麽感覺？想殺了你們這對狗男女的感覺。”他沒好氣地說道。
“我們怎麽成狗男女了？”
“怎麽不是？你明明都跟我又親又抱了，你怎麽能夠轉身就嫁給他？”
說到這個，顏都心裏還是有氣，雖然這次是假成親，但實際她還是想嫁給祝長訣的。
“哎呀，都說了是假成親嘛，別生氣啦。”她搖着他的脖子哄他。
“但你跟他拜了堂。”顏都挾酸帶醋地說道。
“嗯……這就吃醋啦？”“當然！等我們去揚州後，你也得跟我拜。”
青葵也想跟他拜堂啊，可是她不能夠與他成親，因為她的劇情馬上就要結束了，她要離開這裏了。
何苦在離開之前還要給他什麽承諾呢？
輕輕松松地走，不好嗎？
她完成不了承諾，也無法與他成親。
不想給他虛無缥缈的希望。
“阿顏，我們不去揚州了，我們去看海吧，我想和你躺在沙灘上，聽聽海風，聞聞海的味道。”
顏都一聽到海就遍體生寒，厲聲道：“不去看海！不去！”
“為什麽啊？你不喜歡大海了嗎？”
青葵十分懷念當時他們一起去橘麓州的那段時間，每天一起看好幾遍海，日出時要看海，午後也要看海，黃昏時候還要看。
“不喜歡了，再也不喜歡海了。”他臉皮瞬間白透，海這個字，他真是再也不想聽到了。
“好吧。”青葵有點點失落。
“小姐……”他忽地輕喚她。
“嗯？”她靜靜地等他說下去。
“別離開我……”他的聲音沉暗嘶啞，是她難得聽見的語氣，那帶着幾分懇求意味的話語，藏着濃濃的依戀。
怎麽可能不離開？
她只是個穿書人啊。
劇情結束了，她就該退場了呀。
雖然她也很不想走，可是，能有什麽辦法呢？
她終究還是要離開的呀，而且就在今晚的時間裏，她就會走了。
可是她還是不忍他傷心，欺騙他道：“好，我不離開你，永遠做你的小姐好不好呀？”
他搖着頭說：“不夠。”
他想要的，遠遠不止這些。
不只是簡單的仆人與小姐的關系，而是更加親密的關系。
作者有話說：
即将迎來小葵的第二次死亡，心疼阿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