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蕭衍欲哭無淚,“大哥,最近的紅袖閣就在西市後街,不遠處就是德成酒館,我雖然未曾進去狎妓,但去酒館的時候總會路過,知道那兒也不稀奇吧?”
衛簡示意他帶路,随口提醒道:“我還是那句老話,別在銀子和女人身上犯毛病。”
“大哥,您還不知道我嗎?咱就不是那樣的人!再說了,有大哥你鎮着,就算再借我兩個膽子我也不敢!”
衛簡哼了哼,“你自己心裏有數就好。秦家的姑娘是個不錯的,之所以三番兩次讓你碰壁,我猜想着,一是在故意考驗你,二是她有自己的顧慮。
秦家主母過世時秦小少爺尚在襁褓,據說是秦姑娘一手照顧着,秦總镖頭常年在外走镖,她一個姑娘家的,既要守着前院的镖局,又要照顧年幼的弟弟,想來是打算把自己的婚事拖一拖,又擔心耽誤你,故而這才拒絕上門提親。
你若真認定了人家,就繼續表明誠意,待秦總镖頭回京,我再找個時機替你探探口風。”
蕭衍神色一亮,眼底湧上笑意,連聲道謝,“大哥,你一定幫我和秦總镖頭說,我蕭衍保證,這輩子後院沒妾室沒通房,就踏踏實實和老婆過日子!”
衛簡斜了他一眼,故意潑涼水,道:“話還是別說這麽滿的好,小心哪天自己打臉。”
“大哥,我也是真怕了。我家啥情況你也是知道的,這不,上個月我爹又擡進府一房新姨娘,府裏雞飛狗跳的到現在也沒安生下來!”蕭衍重重嘆了口氣,“擡進來一房就要鬧一次,每每這個時候,我都忍不住想啊,幸虧我娘走得早,不然就算不得病,也要被這些妾室們生生鬧騰死。”
望陽伯的祖上亦是追随大虞太-祖皇帝開國拓疆的從龍功臣,當初欽封的六大國公之一。可惜的是,繼任子孫大多志不在朝堂,爵位傳到蕭衍的老爹頭上時降為了伯。
衛簡拍了拍他的肩膀聊以安慰。這位望陽伯的風流纨绔之名,恐怕随便從大街上抓一個人問都知道,最大的愛好就是往府裏擡姨娘。是以,望陽伯府最大的特色就是三多:姨娘多,庶子多,破事兒多!
望陽伯的庶出子女,加一起組一場三十二人的蹴鞠比賽都綽綽有餘。
這樣的家,也難怪蕭衍會有心理陰影。
不過,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倚,衛簡倒是覺得,這對蕭衍來說并不算一點益處也沒有,起碼這些年在女人的問題上他從未犯過糊塗。這對一個男人來說,起碼人生風險就減少了三分之一。
“大哥,那就是紅袖閣了。”蕭衍早已不會因為家裏的那點破事兒而影響情緒,帶着衛簡一路疾行走到了西市後街,轉了兩個胡同口,指着不遠處門扉緊閉的三層小樓,說道:“我先上去叫門!”
衛簡扯住他,凝眉沉思片刻後,道:“算了,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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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衍追随衛簡多年,若說這世上誰人更了解衛簡的辦事路數,蕭衍自認可以位列前三。抛卻最初聽到衛簡詢問最近的妓-院時的詫異,蕭衍很快就想明白了他的用意:雇用一名身形相似九小姐的青樓姑娘來移花接木。
蕭衍深以為這不失為一個兩全之法,可現下聽到衛簡臨時改變了主意,很是不解,道:“大哥——”
衛簡擡手打斷他,“适才我也是突然萌生了這個念頭,可一路走來我又仔細想了想,覺得還是不妥。咱們不能事先透露實情,過程中又不能保證兇手不會突然發難害人性命,對那些姑娘來說,着實風險無法預測,還是不要徒增麻煩了。”
蕭衍本想說,多給些銀子,或給人贖身,這樣即使是有些危險也有很多姑娘心甘情願去做。
然而出于對衛簡的了解,這話打死他他也不敢說。因為他這位頂頭上司,最最厭惡的就是輕賤人命。
罷了,不用替身,他們再多加強些戒備便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九小姐有絲毫損傷。
決心已定,兩人便打算打道回府,剛一轉身,迎面就看到了兩個意想不到的人。
衛簡看了看一臉憤懑的顧源,又看了看嘴角帶笑但眼神別有深意的沈舒南,信步走上前拱手道:“沈大人,顧大人,真是好巧啊!”
“不巧。”顧源鼻孔噴着氣重重哼了一聲,“吾等可沒有你們這般好興致!”
衛簡暗忖:得,看來這是看到自己有一會兒了!
“顧兄,稍安勿躁,許是咱們對衛千戶有所誤會。”沈舒南拍了拍顧源的肩,對衛簡略含歉意地笑着拱了拱手。
咱們?
衛簡将沈舒南的這番話在舌尖上過了兩遍,笑容微展,道:“知我者,沈大人也。只是現下不是說話的地方,稍後我再與你們詳說。倒是你們倆怎的一塊走到這兒了?”
“此事,咱們還是借一步說話。”沈舒南說罷,示意衛簡和顧源走到街邊一僻靜的角落。
“我适才在詢問第一位受害者常小姐時,偶然從她的貼身婢女口中得知,她曾親眼見到曹軒與德成酒館的夥計盧全在後巷發生激烈争吵,最後還動了手。我立刻派人将消息送給顧兄,想着拜訪下一位受害者尚有些時候,便想過來看一看,正巧在街口遇到了趕過來的顧兄。”
衛簡聽沈舒南這麽一說,神色也嚴肅了幾分,道:“事不宜遲,我和你們一道過去看看。”
顧源雖從不恭維衛簡的人品,但公務面前,他還是分得清輕重的,路上給兩人解說道:“據查,曹軒本人從不飲酒,但他素來敬重的恩師,也就是紫竹書院的符問之符山長卻喜好小酌,尤其鐘愛桃花釀,想來他應該是為了給恩師買酒而來過德成酒館。”
衛簡未表看法,側身将蕭衍招上近前,問道:“你是德成酒館的常客,可曾在那裏見過曹軒?”
蕭衍搖了搖頭,“未曾。且以我對德成酒館田掌櫃的了解,曹軒應當是沒去過他們的酒館,否則,殿試一放榜他就該嚷嚷開了,說是探花老爺喝的是他家的酒。”
“哦?”衛簡挑了挑眉,“那你可知那個叫盧全的夥計?”
“知道。”蕭衍點了點頭,“盧全是田掌櫃的妻弟,我曾不止一次聽他抱怨,說盧全談奸耍滑、好吃懶做,手腳還有些不幹淨,若非看在他娘子的情面,早将此人打發了。”
兩個看似本不該有所交集的人,卻莫名牽扯在了一起,那麽,引發他們相交的那個交點,就值得人探究了。
說話間,德成酒館近在眼前,衛簡悄聲囑咐了蕭衍一句。蕭衍得令,抱拳應下後閃身而去。
“幾位客官,裏面請!”跑堂的小二看見有客人進門,忙一溜兒小跑着上前招呼:“幾位爺,你們是在大堂,還是來個雅間兒?”
衛簡想也未想,直接開口道:“雅間兒。”
小二看似憨厚的臉盤子頓時一亮,嗓門洪亮地引着他們上了樓。
人剛落座,小二就開口招呼着點酒,沈舒南擡手打斷他,“先不急,我們有樁生意想要與你們掌櫃的談,勞煩你請他過來一趟。”
小二觀眼前三人的衣着和氣質,猜測這恐怕是樁大生意,于是不敢耽擱,應聲跑了出去。
不消片刻,一個身材瘦削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他就是德成酒館的東家兼掌櫃,田坤。
田坤一進門看到桌邊坐着的三個人,心頭登時一沉。跑堂小二是個新來的,眼力拙,就這三位的氣度,尤其是左邊正襟危坐的那位,怎麽看都像是衙門裏出來的主兒!
“不知三位官爺莅臨,草民有所怠慢,還請見諒!”田掌櫃說罷就要讓人上酒上菜,卻被衛簡擡手打斷。
“不必了,找你過來是有些事情要問你,你如實回答即可。”
田掌櫃在衛簡的示意下拘謹地半個屁股搭在椅子上坐着,疊聲道:“草民定知無不言!知無不言!”
衛簡抱臂靠向椅背,看了眼顧源,意思再明顯不過。
沈舒南見狀眼底閃過一絲笑意,也跟着上身微傾靠在了椅背上。
顧源将他們兩人的舉動看在眼裏,責無旁貸地接下了詢問田掌櫃的任務。
“田掌櫃,你可認識曹軒?”
田掌櫃搖了搖頭,忽又點了點頭,回道;“那是今科的探花老爺,店裏的客人沒少提及,前兩日又橫死街頭,鬧得沸沸揚揚,草民自然是知道他的,但其人就沒有見過,或許他曾來過小店沽酒,但草民并不認得。”
顧源點了點頭,接着問道:“那你可曾聽店裏的夥計盧全提過,他與曹軒有龃龉?”
田掌櫃聞聲,額角騰地沁出一層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