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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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大班被林佐一句話，架着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心虛地看了戴蒙，想解釋什麽。

但一個“我……”字說了半天，也不知如何往下接。

戴蒙雙手環胸，瞪了林佐一眼，催促道：“快說！”

原來，兩年前，有開發商來杜家村考察，打算把村子改造成度假區。開發商前後待了一個月，給村長和村民承諾了天價房屋拆遷補貼。

聽到天價拆遷款，村民們都樂昏了頭。當時還在談幾個工廠項目，因為要改度假區，都喊停了。不少村民還到縣裏看好了房子，付了訂金，就等簽合同之後，拿開發商的賠償款付尾款。

結果，開發商突然反悔，一聲不響跑了。賠償款打水漂，談好的工廠去了隔壁村，不少村民的訂金打了水漂。

于是，村裏就有個陰謀論傳開了。說開發商是隔壁村僞裝的，就是為了搞垮他們村。

村裏怨氣重，正好給了村民一個發洩口，以那個滿臉橫肉的勝哥為首，對着隔壁村越發不對付。但凡有陌生人進村，都覺得是“奸細”，輕則打一頓，重則打完還要軟/禁/交贖金。

當地警察很多是村裏人，知道兩村恩怨，不敢多話，也知道管不了。

“你們也是命大，我們今天剛好跟縣裏書記見面，幾個村的村長都在。看到你消息，立刻趕過來了。不然你們吶……”

戴蒙成功在陳大班的眼裏看到了一絲愧疚。

林佐手機适時響起，丢一下一句，我說完了，你們聊。朝戴蒙眨眨眼，絲滑地離開了病房。

他離開後，病房就安靜了下來。陳大班背對着戴蒙，他只穿了間單衣，呼吸間能隐約看見蝴蝶骨的起伏。

病房窗戶沒關，一陣風吹起窗簾，陳大班吃力轉身想把外套披上。

身後的戴蒙早一步替他把外套拿起，披在肩上。戴蒙的手指蹭過陳大班的耳垂，耳垂的手感跟他想象一樣，有點涼，還有點軟。

他指間不經意地搓了搓，想讓觸感持久些。

戴蒙走到他面前，替他把兩襟的外套拉緊。垂眸的時候，對上陳大班臉頰上的傷疤，不知道會不會留疤。

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怒意又上來了，剛想開口說他幾句。結果陳大班先服了軟。

“對不起，戴總，這次我太大意了。我不應該自作主張，來陌生的村子做田野調查，萬一阿廣和Alex出事，我難辭其咎。”

戴蒙挑眉：“那你呢？”

“啊？”陳大班疑惑地看着戴蒙。

戴蒙語氣依舊冷冰冰：“別人出事，你難辭其咎。那萬一你出事了呢？”

陳大班有些晃神，一時轉不過來戴蒙話裏的意思。

他是在擔心萬一自己出事，對【日與夜】會有很大影響？但他不是恨不得盡快賣掉【日與夜】？怎麽突然關心起下屬了？

陳大班有些遲疑：“我萬一出事，你就可以賣了日與夜，不是挺好？”

戴蒙眼裏閃過一絲困惑，很快“切”了聲，不屑道：“【日與夜】的一線生機全在你手上，古代皇帝輕易不出征，這個道理，換到現在一樣适用，你應該明白。”

“再說，我要贏，就堂堂正正地贏。”

陳大班杏眼眨了眨，難以置信：“可是，你已經開始動手肢解【日與夜】了，【日與夜】的去留你早就做決定了，不是嗎？”

陳大班映射的，是香港【日與夜】解散的事。既然提起了，戴蒙就順勢往下聊。

“從我接手【日與夜】執行總裁開始，香港【日與夜】解散就是板上釘釘的事。香港的廣告業早就衰落了，這幾年，香港分公司的財務狀況，你多少有看過吧？”

“最差的時候，連人工、辦公室租金都cover不了。我爸以前，是用上海的錢，養着香港分公司。如今，魔都【日與夜】的業績也開始下滑，壯士斷腕的道理你應該明白吧。”

這件事，在陳大班看到人事的正式公布後，他就已經接受了。他理性上，知道這樣對【日與夜】好。但感性上，他又覺得是自己能力有限，沒保住。

如今，戴蒙當了一次劊子手，把【日與夜】香港切除，資源集中在魔都，最後搞不好是救了【日與夜】。

陳大班沉默了一會兒，喃喃道：“沒想到啊……”

“沒想到什麽？”

“沒想到戴總，居然是君子。”

戴蒙那麽聰明，自然知道陳大班拐着彎說他是“小人”呢。

可他人受傷了，他自己也筋疲力竭，懶得跟他拌嘴，垂眸跟陳大班商量。

“今天的事情，我們已經報了案。後面我會找林佐對接。我們可以今晚回酒店，也可以明天再走，村長給我們安排房間。”

陳大班幾乎沒思考，立刻說：“明天再走，我還有事沒辦完。”

剛進來的時候，Alex一直嚷着要回縣裏，陳大班居然拒絕？

“你還有事？”

陳大班挑着眉，賣了個關子：“有事，還是生死存亡的大事！”

……

在陳大班的要求下，一行人留在杜家村的村長家裏過了一夜。

村長家是三層自建房，剛好夠兩人一間房。休整一晚後，戴蒙一覺睡到第二天早上9點。

下樓吃早飯的時候，只看見林佐手裏拿着豆漿油條，滿嘴油光跟他打招呼。

戴蒙在他身邊坐下，喝了一口豆漿，鮮榨豆漿不甜豆味很濃。

他想當然地問：“他們還在睡？”

林佐搖搖頭：“都起了，一大早拉着村長去了村口，神神秘秘的不知道要幹嘛……”

村口？戴蒙腦海裏，閃過陳大班昨晚說的那句：生死存亡的大事。

林佐像是戴蒙肚子裏的蛔蟲似的，立刻回：“不然，吃完早餐，我們去看看？”

戴蒙“嗯”了聲，咬了一口油條。

……

他們吃完早飯，晃晃悠悠走到村口。

看見陳大班他們，正站在村口那道寫着：“幸福都是奮鬥出來的！”白牆前，忙碌着。

廣爺和Alex兩個人各站白牆兩邊，手裏拿着巨大的卷尺。

廣爺在另一頭牆邊大喊：“長100米，寬5米，高10米！”

陳大班舉手示意收到，埋頭在電腦上，快速敲了幾個參數。

不到一分鐘，陳大班的電腦裏，就建模了一堵跟村口一樣的白牆。

戴蒙和林佐走到他身邊的時候，陳大班正用藍牙耳機，跟供應商下需求。

“開發一個H5，只要一頁，文案是【春日大禮包】。畫面只有一個輸入框和一個提交按鈕。”

“輸入框提示輸入名字，輸入完畢按按鈕提交。H5會給輸入名字的人，自動推送一個1塊錢左右的紅包。”

“但每個ID只能參加一次。嗯，就這些，今天內做出來嗎？”

“行，做好了把H5的二維碼給我。”

他跟供應商下完需求，量完尺寸的Alex和廣爺已經走到他跟前。

林佐聽完咂舌：“太狠了吧，一天出一個H5？”

廣爺一臉嘲諷：“廣告人的速度就是那麽驚人！老大，接下來要刷牆了吧？”

“嗯”陳大班專注地在電腦打字，很快，刷牆後的渲染圖就出來了。

Alex昨天腰被打了，一片淤青，彎不下腰，只能毫無儀态地蹲在陳大班身邊。

他對着渲染圖的新标語讀到：“春日紅包大放送”，旁邊還有小字：“掃我有驚喜哦！”

文字前後，都放置一個二維碼，村民掃碼進入剛剛陳大班說的H5，輸入姓名就能獲得紅包。

Alex從大早被拉起來幹活，到現在。都不知道陳大班到底要幹嘛。

“老大，你搞這些跟W的比稿有關系嗎？”

陳大班的視線，從電腦移開，撇見了戴蒙，在他臉上停留了一會兒，最後視線落在Alex身上。

他沒有正面回答Alex的提問，反問：“你記得，衛生所旁邊的白牆，寫了什麽麽？”

Alex脫口而出：“生兒生女一樣好！”

戴蒙和林佐還沒反應過來，陳大班和廣爺，已經朝Alex豎起大拇指。

廣爺跟了陳大班多年，默契十足。早上被陳大班拉過來村口弄白牆，他立刻明白陳大班的想法。

他提醒道：“我們之前的方案，不是想通過地方頻道覆蓋，和線下地推活動，作為這次W集團比稿的主要媒介嗎？”

Alex一臉狐疑地點頭：“是啊，但從問卷可以看出，村裏的年輕人壓根不看電視……做地推活動，費人力，曝光還低。反正都是死胡同。”

廣爺繼續解釋：“對啊！所以，老大想到了村裏的白牆！”

陳大班合上電腦，看着白牆，胸有成竹：“每個村，都有幾堵宣傳用的白牆，我覺得是最接地氣，曝光最理想的戶外媒體了。”

區別于陳大班和廣爺的創意思維，Alex顯得更保守，他疑惑：“可是，客戶Brief裏說，需要提供估算KPI作為參考。這種戶外媒體的曝光和下載，要怎麽預估呢？每個村子的人口都不同。”

站在一旁的戴蒙突然插話：“用占比。剛剛的H5就是用來估算的吧？”

陳大班贊賞地看了眼戴蒙：“戴總對數字确實很敏感。”

“杜家村，是魔都周邊農村，也是我們頭一波投放需要覆蓋的村子。以他作為樣本，我們在标語裏加上二維碼，村民通過掃描二維碼，進入H5頁面參與互動。”

“一周後，掃碼的數據，我們能在後臺看見。基于這個數據，設置一個合理的轉化百分比，就可以作為KPI的參考。”

本來，經過幾稿創意被斃，加上杜家村的襲擊，他覺得這次比稿死定了，沒想到還能柳暗花明又一村。

Alex整個人眉開眼笑，拍手道：“我本來都不抱希望了，現在，我覺得谷底反彈，我們必勝啊！”

陳大班拍了拍他肩膀，把建模文件發給廣爺，讓他找村長找人刷牆。

陳大班走到戴蒙面前，淡淡說：“我早上跟村長溝通好了，如果把這堵牆借給我們做一周測試，我可以放過那幾個襲擊我們的村民。”

“如果我們的方案過了。第一批農村一定有杜家村，那他們的大白牆也能賺點錢。”

陳大班得意地看了一眼戴蒙，鄭重地說：“戴總覺得怎樣？”

戴蒙冷冷地回：“你覺得好就行。”

只有林佐察覺到，戴蒙千年冷成霜的眼眸裏，閃過一絲贊賞的神色。

像在誇：這廣告創意還挺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