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第二天的比稿，陳大班帶着廣爺和Alex從【日與夜】出發。

【日與夜】給陳大班配了商務車和司機。他們三個直接從WP大樓出發。

Alex自覺上了副駕，把中排寬敞的位置給陳大班和廣爺。

廣爺關上車門，系好安全帶，随意問：“不用等戴總？”

副駕坐着的Alex整理被安全帶壓着的西裝折皺，轉頭說：“他自己過去。”

廣爺看着窗外移動的風景，淡淡道：“還真奇怪，別家老板都喜歡在自己公司轉悠，刷刷存在感。”

“戴總反過來，除了那次員工大會，他幾乎不來辦公室。”

Alex在前面搭話：“戴總本就是來【日與夜】接盤的，業務重心不在這裏很正常。”

“我有個做風投的朋友，他說，最近他們打算投資的項目，也和戴總接觸過……”

他們兩個談得熱鬧，唯獨陳大班一言不發，專心致志看着終稿方案。

跟提案前談笑風生的大拿不同。提案前，他整個人都會陷入自建的空間，屏蔽一切專心準備。

他屬于“強準備”型，所有事情，都要在DDL之前完成，确保有修改時間。

這個終稿方案，在Alex他們提交上來之後，他自己動手改了一遍。這個習慣，他保留了很多年。

以前，戴日朗勸過他，這樣他自己會很累，下屬也得不到鍛煉。

後來，他強迫自己調整。

需要他提案，才會按照自己的提案風格調整；不需要他提案，他只負責把關方案的方向。

雖然，陳大班對W這個方案很有信心，至少能滿足客戶90%的需求。

但他不敢掉以輕心，畢竟這個方案還承載着【日與夜】的命運。

從WP大樓到W集團總部大樓，開車用了半小時。

W集團總部位于外灘。老板大手筆，買下萬國建築群中的一個維多利亞風格古建築，改造成W集團總部。

陳大班見過不少財大氣粗的辦公樓，但敢把辦公樓設置在外灘萬國建築群的，W集團是第一家。

辦公樓保持150年古建築的樓身，內部裝修也沒有大改，僅僅把現代的設備搬入建築內，确保正常工作。

開門前，他們身後是外灘的車水馬龍，邁進大門，站在W集團總部大堂內，又能感受沉澱百年的魔都韻味。

一門之隔，新舊碰撞，永遠讓人覺得魔幻。

他們仨人先到，在大堂旁的等待區，等戴蒙。

這時，W集團前禦用Leading Agency：TS廣告，提案完畢，從樓上下來。

上次，香港的BM上，被LEO不停打槍的TS VP Bruce走在前頭，整個團隊的氣壓很低。

其中，一個紮着馬尾的女下屬，抱着電腦全程低着頭，小聲啜泣。

一行人五六個，浩浩蕩蕩，從他們身邊走過。Bruce眼睛瞪了瞪陳大班，冷着臉徑直走出W總部。

走到門口，Bruce突然轉身，推了一把身後的女下屬，破口大罵。

“還哭！再哭，明天不用來公司上班！”吼完，頭也不回上了車。

大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門口那一幕鬧劇。

Alex眯眼，往門外指：“哎……剛下車那個是不是戴總？”

戴蒙還沒下車，隔着車窗，趕上Bruce罵人的一幕。

讓人意想不到，戴蒙下車，跟哭哭啼啼的女下屬說了幾句。

然後，把女生送上自己的車，吩咐司機把她送回家。

接着，才轉身走進大堂。

Alex看見這一幕，朝迎面走來的戴蒙豎起大拇指，盛贊：“戴總，好帥！”

戴蒙沒什麽表情，穿着萬年不會錯的黑西裝，走到他們身邊，四個人往大堂一站，都是西裝革履，高挑英俊的帥哥，瞬間吸引了大堂的目光。

【日與夜】男模團又出來殺人了。

“準備好了？”戴蒙肩膀擦過陳大班的，低聲問。

陳大班點頭，朝門外方向看去，淡淡道：“看來TS這次真的要出局了。”

戴蒙一臉不以為然。

在香港的時候，他就說過。W集團換高層，任何投放都要看效果。靠關系一勞永逸的合作，已經成為歷史。

每個甲方的打工人，頭上都頂着KPI。

這時，門口走進兩個人，陳大班認出，是星傳媒介VP Lisa。

此前，星傳負責W的媒介投放業務，這次是四家比稿Agency之一。

陳大班察覺不對，轉身問Alex：“星傳不是排在我們之前提案？怎麽現在才到？”

Alex一臉歉然：“上午，負責比稿的采購跟我說，比稿順序有調整，我們從最後，變成倒數第二提案。”

一個長發姑娘跑到Lisa面前，打了個招呼，兩人有說有笑，往大堂旁邊的咖啡廳走去。

陳大班看向戴蒙：“那個姑娘，就是May吧。”

戴蒙點頭。在香港聽BM的時候，就是她來接待他們的。

突然調整提案順序，客戶還跟其中一家比稿Agency走得很近。

不是什麽好兆頭。

滿懷心事，陳大班一行人，跟着負責接待的助理，走到比稿專用會議室，做提案準備。

按照W集團比稿要求，方案提前一天發送至客戶。

而現場提案，主要是希望參與比稿的Agency，把方案中表述不清的地方，再作注解。

設備完畢後，他們一行人坐下，等了大概5分鐘。LEO為首，MKT和采購部門同事（包括剛剛在樓下遇到的May），一起進入會議室。

每家Agency提案時間，共1小時。45分鐘提案，15分鐘是客戶Q&A。

上一次，戴蒙聽陳大班線上提案，沒什麽實感，這次是線下提案，他才真實領略到陳大班提案的魅力。

黑色短發用發蠟抓出層次，精神幹練。穿着手工黑底白格三件套，身材挺拔修長。配上一副碎鑽耳釘，有種漫不經心的精致。

陳大班的聲音清亮，吐字速度讓人舒服，偶爾抖些小包袱，讓現場氣氛很輕松，不得不說，這個人的很會說故事。

方案的鋪墊用了小巧思，他把接到brief之後，團隊提煉的幾個常規創意方向放出來。

接着，一行人特意到杜家村作調研，卻發現，所有創意無法引起村民興趣，無一例外，被一一斃掉。

就在團隊一籌莫展，提案時間迫在眉睫之際。他們找到了最有農村特色的廣告手段：刷牆！

最後，陳大班把測試牆的畫面投放到屏幕上，大字醒目，在農村也毫無違和感。

之後，把測試牆的數據公布。其中H5的UV以及提交信息率，數字放得超級大。

成功吸引到LEO。他身體前傾，雙手搭在辦公桌上托着頭，沒等到QA環節，便忍不住提問。

“你們測試的村子的村民密度有多少？這個數據收集了多久……”都是數據相關的問題。

戴蒙記得，陳大班被【日與夜】的小朋友稱作“大魔王”，如今一看，确實擔得起這個名頭。

創意出身的廣告人，專業滿分已經很難找，但陳大班像個異類。

他不但懂創意，懂策略，懂媒介，還能對客溝通，甚至對轉化效果、預算把控，這種數據也很敏感。

無一不曉，十項全能。

面對LEO的幾個問題，他早有準備，一一回答。

LEO對他的回答表示滿意，接着扭頭跟秘書低聲耳語幾句，臉上帶着笑意。

45分鐘，陳大班的提案結束。連戴蒙這個門外漢，都聽得津津有味，何況在場的客戶。

進入Q&A環節。LEO仍然是挑戰的主力，第一個問題，就讓Alex和廣爺冒冷汗。

“提案很有趣，我個人非常喜歡。既有新聞話題性，選用村牆作為戶外廣告，也很巧妙，很精準。”

“但我想問，【日與夜】手上有多少農村媒體資源？”

他掃了一眼【日與夜】一行人，十指交叉在身前，補充解釋。

“如果我們确定合作，會先選幾個試點村測試。如果效果好，我們會複制模式，廣泛鋪開。未來，對農村媒體的資源需求非常大。”

“我記得，【日與夜】強策略創意。如果到時候鋪開去做，你們要挨個村子去談，對你們的人力和能力，都是很大的挑戰。”

陳大班表情沉着，并沒有一絲慌亂。反倒是坐在下面的廣爺和Alex面面相觑，眉頭緊鎖。

廣告圈裏，流傳着一句話：提案一時爽，執行火葬場。

創意行業沒有标準化，每次都是新挑戰。

提案的時候，寫得天花亂墜，拿下提案後，執行跟不上，導致合作破裂的案子比比皆是。

這個案子，最重要的資源就是農村戶外牆。

線上的媒體資源好談，戶外媒體資源也還好。但像這種下沉城市的牆，平日都是拿來刷标語，喊口號用的，從來沒人想過要用來做過廣告。

一旦進入執行，無論是牆數量需求，還是刷牆的人力，甚至數據回收，對廣告公司的考驗都很大。

雖然只是創意提案，LEO這個人精，問的問題，卻直捅要害。

陳大班笑了笑，見招拆招：“用農村牆作為戶外媒體，之前沒有品牌做過。我們W會是第一個。資源問題，确實是我們提案的重中之重。”

“坦白說，比媒體資源，不是【日與夜】強項。W發起這次比稿，希望最終選一家Leading Agency，從創意策略層面，幫助W集團的用戶量增長。”

“如果能拿下，【日與夜】會建立專屬團隊服務W，集中精力開拓農村媒體資源。我們甚至可以，跟你們媒體采買的Agency一起合作，推進這個項目。”

陳大班的意思很明确，這個項目，W屬于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開拓資源，對哪家Agency來說，都很吃力。

媒體資源，雖然并非【日與夜】擅長，但我們可以組建團隊，全力拓展。也接受跟你們的媒介采買Agency聯手，一起推進。

不卑不亢，态度謙遜。更難得的是，可進可退。

LEO眼睛提溜轉，看向一直沉默的戴蒙。

“戴總呢，你怎麽看？”

今天的提案，戴總難得當個花瓶撐場面，誰知突然被客戶爸爸丢了個炸彈。

陳大班同樣心裏“咯噔”了一下。他沒提前跟戴蒙溝通過，擔心他嘴裏說出什麽亂七八糟話來。

戴蒙冷酷的眼神從方案上收回，手指點了點桌面，嘴角禮貌性揚了揚。

“我看，【日與夜】完全有能力，從創意策略到落地執行，一條龍服務。”

戴蒙意思是，合作？哼，老子才不要跟別人分一杯羹。

陳大班努力按下嘴角，才不至于嘲笑自己老板的野心。

這句話太符合戴蒙的黑武士風格：該我拿的，都要拿到手！

LEO也“哈哈哈”大笑，鼓掌誇了句：“我欣賞【日與夜】的格局。”

……

提案的結果會在5個工作日內公布，他們從會議室走回大堂，天色已經漸暗。

等車的功夫，Alex和廣爺去買咖啡，陳大班和戴蒙去門外抽煙。

陳大班把紅萬遞給戴蒙，戴蒙搖頭，拿出自己的綠Lucky。

陳大班朝空中深深噴了一口煙，漫天白霧像是壓在他胸口的濁氣。

他咬煙的時候，嘴唇呈一個M字型。紅潤軟乎，不知道親上去有什麽感覺。

奇怪的想法一閃而過，戴蒙轉過頭，低聲問：“覺得能贏麽？”

陳大班腦子下班了，一時分不清戴蒙問的能贏麽，是能贏這次比稿，還是能贏他。

不過想來是同一件事，贏了比稿，不就等于贏了他。

他又吐了一口煙，抿了抿唇：“不确定，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戴蒙咬着煙屁股，雙手插在西裝褲口袋裏，莫名有點痞氣。

“拿下來的話，陳總得天天跑農村了？”

“剛剛會上，提起執行，Alex臉上的表情很精彩……”

陳大班手指撣了撣煙灰，笑道：“那小子是海歸，之前在廣告公司都是做高奢客戶……上次去杜家村，是第一次去農村。”

“沒想到，還被打了。”

戴蒙嘴角上揚：“阿廣看着還行……”

陳大班雙手環胸，眼神放空：“阿廣實習生開始跟着我，很耐/操。”

“耐/操？”戴蒙皺眉，第一次聽見這個詞形容人的工作能力，新鮮又粗俗。

陳大班習以為常，沒有察覺戴蒙的異樣。

“之前跟我做啤酒客戶，一個月跑國內十多個城市的音樂節，一周熬五個大夜，第二天還能在音樂節現場又跳又唱，精力很旺盛。去農村刷牆，小菜一碟。”

說完，語氣又變嚴肅：“但前提是，比稿能拿下來。”

吸煙點布置在大堂的咖啡廳外，透過維多利亞風格的窗戶，他們看見星傳團隊，正圍在一臺電腦前，瘋狂改方案……

看看時間，距離星傳提案，還剩半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