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戴蒙也醉過,但林佐說,他喝醉的時候很安靜。
也見過不少喝醉的人,會鬧也會說胡話,甚至遇到過半夜起來,去牆角尿尿的……
但是,沒遇見過像陳大班這種,喝醉後,幻想自己在航海的。
要去星辰大海,結果撞了冰山……這臆想還挺連貫。
戴蒙無奈:“不是冰山……”
但他這個腦子,實在編不出撞了什麽,只能沉默着。
陳大班等了很久,沒等到他後半句,但醉了也不計較,蜷縮在角落睡着了。
怕他再撞上車窗,戴蒙大手摟着他的頭,靠在自己肩上。
手指掃過陳大班的耳朵,冰冰涼,難得沒有耳釘遮擋。整只耳朵暴露在戴蒙視線裏。
內心有個聲音,誘哄着戴蒙:摸一下吧,他又不知道。
戴蒙喉頭滾了滾,閉眼把奇怪的念頭壓下,避開他的耳朵,硬生生把頭轉向窗外。
我知道。
摸一下,我知道……他想。
……
在車上睡了一覺,陳大班酒醒不少。下車腳步已經不飄了,能自己走到電梯。
戴蒙跟在他身後,不知為何,酒醒的陳大班,看着心情不好。
兩人前後腳出了電梯,陳大班手指熟練地貼在門把。“滴滴滴”幾聲,指紋驗證成功,門開了。
回頭看着還站在他身後,雙手環胸一動不動的戴蒙,皺眉:“你……不回家?”
“我來拿快遞。”戴蒙挑了挑眉,提醒他。
“哦……”陳大班回憶起,今天電話裏,好像說過這件事。
門打開,他倚着門,指着一堆快遞:“有些是我的,你可能要撿一下。”
戴蒙擦過他的肩膀,走進他家。
他們兩戶型一樣,只是家裏的布置上,算是兩個極端。
陳大班家,跟他的穿衣風格很像,顏色豐富,什麽奇形怪狀的東西都有,像愛麗絲夢游時誤入的世界。
陳大班盤坐在沙發上,自己埋在滿沙發的毛絨熊裏。這些毛絨熊是同一個系列,但顏色和表情不一樣。
他伸手摟過一只藍色的毛絨熊,這熊眼神不屑,左邊嘴角上揚,一臉生氣又不服。
他眼神空洞地看着戴蒙找快遞,指着他腳邊。
“東西太多,用那個推車拖回去吧。”
戴蒙轉頭,看見自己腳旁有個洞洞板,上面挂着很多包包和傘,側面放着一個折疊起來的推車。
他把推車拿出來,找了很久不知道怎麽展開。
陳大班抱着熊走到他面前,“拿着!”戴蒙懷裏多了一只熊。
熊的手感出奇的好,上面有淡淡的檸檬橘系的味道,跟之前陳大班身上的香水味很像。
陳大班冷漠地用腳一踩,推車“啪”就伸展開了。
他把戴蒙手上的熊拿走,重新抱在懷裏。一屁股坐在換鞋凳上,冷冷地擡起下額,像在催他趕快收拾。
跟剛剛那個,說要“向星辰大海出發”的,簡直判若兩人……
戴蒙脫掉外套,陳大班給他丢了個矮凳。
矮凳形狀像長頸鹿,龐大的戴蒙坐在上面,場面很滑稽感。
霸道總裁淩晨揀快遞……夢游一樣。
揀快遞的霸總,挨個看着快遞盒上的名字,突然看見兩箱一模一樣的東西,挺沉。
一箱寫着自己名字,一箱寫着陳大班。看地址是從【日與夜】寄出的。
他舉着箱子問:“這是公司寄的?”
陳大班看了眼,點頭:“端午員工福利,寄給員工家人的。”
戴蒙對國內的福利沒什麽概念,但依稀記得,好像審批過行政部的一份員工禮品郵件。
“給員工家人,你怎麽寄來這裏?”
戴蒙家人在香港,郵寄不方便,所以他寄到家裏。
那陳大班呢?
陳大班眼神放空,不痛不癢說:“我沒家人。”
戴蒙收拾快遞的手,停了下來……
漩渦似的記憶,突然把他卷入很多年前。
……
那天,戴日朗突然給他打電話,問:“中秋了啵,翻香港嗎?”
(中秋節了,回香港嗎?)
戴蒙在美國念研究生,忙得昏天暗地,剛熬完夜沒睡醒:“中秋唔翻,聖誕翻……”
(中秋不回,聖誕回)
戴日朗聽完“切”了聲,繼續說:“中秋前,大班來香港提案,所以順便叫距黎屋企吃餐團圓飯。你知啦,距孤兒一個。”(所以順便叫他回家裏吃頓團圓飯,你知道的,他孤兒一個)
“可惜了,你又唔翻……”(可惜,你又不回來……)
當時,戴蒙的反應,居然是還僥幸,心想:好啊,有小兒子陪你,不用煩我。
多年後,這事突然從陳大班嘴裏說出來,他睫毛顫動,心像被一只手捏了捏。
……
他沉默着,繼續揀快遞,說了句:“抱歉,我不……”
想說不知道,那是說謊,猶豫再三,“我不是故意的。”
陳大班不以為然,抱着熊,兩條長腿伸展得很長,兩人又陷入了沉默。
突然,陳大班再次開口:“我今晚在酒吧,遇見星傳的人了……”
他把臉埋在熊腦袋上,聲音聽起來滿是沮喪。
“他們臨時改了方案,W的比稿,最後給他們了。”
他伸手用力抓起精心做好的發型,腦袋瞬間變得淩亂。
廣告行業的龃龉,他很清楚,但以這樣的方式,輸掉比稿,輸掉【日與夜】,他不甘心。
他雙手握拳,大吼:“我怎麽什麽都留不住!!”
親人、老師、連他引以為傲的公司,都留不住。他埋在熊裏,沒發出聲音,但肩膀微微抖動。
戴蒙把最後一件快遞放到推車上,站起身,拍了拍陳大班的腦袋。
他發質很軟,手感跟那只毛絨熊似的好摸。戴蒙輕拍陳大班的肩膀。
“大班,回房間休息吧。”
他眼裏有多溫柔。
沒人看見,戴蒙自己也蒙在鼓裏。
……
第二天,WP大樓的電梯外,站了一堆手拿外賣等電梯的白領。
午飯高峰,好不容易等到一臺空電梯,所有人沙丁魚似的擠了進去。
電梯發出超重提示,最後上來的男生只好撓撓頭,尴尬退出電梯。
陳大班被人群擠在電梯角落,他頭戴藍色棒球帽,臉上帶着口罩,整個人捂得嚴嚴實實。
不知誰點了螺蛳粉,酸筍的味道充斥電梯,把宿醉的陳大班刺激得呼吸困難。
一個小姑娘湊到旁邊穿旗袍的女人身邊,低聲說:“米姐,你今天怎麽點外賣啊?”
米姐【日與夜】是三朝元老,前後伺候過三個CEO,現在是戴蒙的總裁秘書。
快50歲的人,保養得體,帶着魔都人獨有的韻味,喜歡穿旗袍。每天堅持帶飯,很少點外賣。
米姐扭了扭脖子,無奈道:“不是我的外賣。”
能使喚總裁秘書拿外賣的人,整個【日與夜】屈指可數。
小姑娘激動地問:“今天,戴總來公司了?”
電梯裏的空氣像凝固了似的,大家連呼吸都輕了。電梯裏不知多少【日與夜】的員工,豎起耳朵聽八卦。
米姐一個老油條,自然知道電梯人多口雜,冷着臉,沒回答。
前輩不回答,小姑娘也不好追問,只能閉嘴。大家看八卦聽不着,埋頭玩手機去了。
電梯到【日與夜】這層,陳大班跟着人流,碎步走在最後。
出電梯後,深吸了一口清新空氣。
接着,往米姐的方向看,心裏也疑惑,戴蒙怎麽突然回公司?
今早,他在床上醒來,頭嗡嗡響,像快要炸裂似的。
努力回憶,也只記得,喝醉後,戴蒙去他家取了快遞。然後,戴蒙看他回房間躺下,才離開。
中間好像還發生了很重要的事,但他想不起來了。
他前腳邁進辦公室,白嘉嘉就悄悄跑進來,一副抓奸的模樣。
“陳大班!”
“昨晚,有人看見你,跟一個型男走了~誰呀?!”
陳大班一個頭兩個大,悶聲悶氣地說:“沒誰……”
陳大班身邊從來不缺追求者,性別不論男女,來源不限于甲乙丙方。可他活脫脫一個工作狂,別說談戀愛了,連寵物都不養。
對白嘉嘉這種,不談戀愛,人生無意義的女人來說,實在是難以理解。
昨晚,她瘋玩到淩晨,發現陳大班不見了。一問酒保,只說被一個型男拎走。這麽大的八卦,她怎麽能放過?
“沒誰?”她扭着腰走到他身旁,低頭打量他。
以她的經驗,陳大班看上去滿臉倦容,還捂得很嚴實,昨晚絕對有情況,而且,很!激!烈!
她趁陳大班不注意,快速扯下他的口罩。
“……”
陳大班慌亂地和白嘉嘉對望。
除了眼底有個黑眼圈,跟平日沒什麽區別……甚至連皮膚,都是白白嫩嫩,零毛孔……
不信這個邪,進入第二輪。
她把陳大班逼到沙發旁,左手拆開他脖子的圍巾,陳大班前腳拌後腳,倒在沙發上。
“你要幹嘛?”陳大班聲音暗啞。
白嘉嘉的發髻被掙紮的陳大班抖開,她一甩頭,順勢騎到陳大班身上,嘴上帶着不懷好意的笑:“找證據!”
說完,右手拉開他毛衣的衣領。
陳大班脖子一涼,沒反應過來。耳朵就聽見“撕”一聲脆響。
新買的毛衣衣領,被心狠手辣的白嘉嘉,生生扯開一個口子。
“……”
白嘉嘉自上而下,自下而上看了兩遍。
別說吻痕了,毛,都,沒,有。
是真沒有,陳大班皮膚白皙嫩,真真好……
“老大,一起吃飯嗎?”
白目的廣爺和Alex,也不看辦公室裏有沒有人,也不敲門,一手推開門,大剌剌闖進辦公室。
“……”
眼前的畫面,是個人都能腦補一萬字小作文。
白嘉嘉披頭散發地,騎坐在陳大班身上,手裏拿着他的圍巾。陳大班領口衣服,被撕開一片,胸前的皮膚裸露在空氣中。
廣爺和Alex看得目瞪口呆,半天回過神來,說了句:“我們什麽都沒看見!”
“啪!”關上門,毫無預兆退出了陳大班的辦公室。
白嘉嘉抓着陳大班的衣領:“艹!他們怎麽走了?!不用解釋一下?”
“解釋什麽?”陳大班無奈,“放心,他們兩不會往外說。”
陳大班頭疼得很,沒力氣跟她說,仰着頭,大喘氣:“從我身上下來!”
白嘉嘉快速下了沙發,指了指他的毛衣:“衣服……我賠給你……”
陳大班無力地搖頭,“別鬧了……快出去……頭疼死……”
抓包失敗,白嘉嘉臉色有點尴尬,看着被自己折騰的陳大班,良心有愧。
“那跟你說一件事……”白嘉嘉打算将功補過,湊到他身邊。
“W那個比稿,是不是沒拿下?今天,戴總回公司,見了星傳集團的負責人。”
“好像在談,收購【日與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