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補碗
補碗
周末,方糖大伯開車把奶奶送過來,全家人東西早就備好,方軒還做了一個大橫幅,寫着:歡迎親愛的奶奶。
方糖嗤之以鼻,方軒這種幼稚的小學雞做派她向來瞧不上。
當方軒把紅袖标扔給她時,方糖順勢撇到一邊:“以為你是迎賓啊?幼稚鬼。”
方軒自然不服氣:“姐,你這人怎麽這樣?”
方軒頂着雞窩頭,頭發亂糟糟,李麗霞拍拍兒子:“你奶奶中午才到,趕緊去洗個頭。”
方糖回卧室做了兩頁卷子,她心思漂浮,沒做幾道題,等客廳熱鬧起來,聽見李麗霞喊她:“方糖,趕快下樓!”
大伯開車,堂姐琳琳也過來了,琳琳在下面的縣城,穩定的公務員工作,是李女士羨慕的對象。
方糖扯着堂姐說道:“琳琳姐,你在我們家住幾天吧?”
琳琳搖頭:“我們有個培訓要來市裏,統一住酒店,我晚上就得過去。”
方糖有點失望,她和堂姐除了過年,平時也很少見面。
方糖奶奶的精神很好,說話洪亮有力,只是眼神不太好,對着方糖辨認半天:“這是我大孫子吧?”
方糖:……
方軒:……
方軒連忙過去:“奶奶,您孫子在這,旁邊的是你孫女。”
哦,奶奶若有所思:“是糖糖啊,好像變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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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糖出門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不高才怪,幾個人陪着奶奶說了一會兒話,看老人有點倦怠,便扶着她去卧室休息。
方糖和琳琳從家裏溜出來,琳琳姐問她:“方糖,聽說你有男朋友了?”
方糖眼神閃爍,含糊道:“又是我媽瞎說的吧,就是相親了,沒有那麽快。”
琳琳比方糖大一屆,琳琳姐學習好,當年是以全縣第三名的好成績進的市一中,琳琳勸她:“如果有喜歡的,可以定下來。”
“那你呢?”
過年的聚會,單身的琳琳姐為方糖分擔了不少炮火,方糖又試探問:“你倆真沒可能啦?”
琳琳姐別過頭去,不願提及:“都過去了。”
方糖還想再說什麽,電話鈴聲響起。
是陳憲南。
“方糖,你奶奶過來了嗎?”
方糖嗯道:“中午剛過來,怎麽了?”
陳憲南那頭比較吵:“我媽說,讓我有時間上門拜訪一下老人。”
“不用了吧。”方糖下意識回絕。
她和陳憲南的交集越來越多,陳憲南已經滲透到她生活的方方面面,方糖下意識的想逃避。
陳憲南在那邊嘆氣:“我也不想,但……我媽這人向來說一不二。”
媽寶男,方糖在心裏給陳憲南蓋了個戳:“那你就不能反抗嘛。”
陳憲南拿話堵她:“你不是也沒反抗?”
方糖回憶了一下兩人相親的開始,心虛起來,他說的有道理,那看來她也是媽寶女。
倒是挺搭的,嗬嗬嗬。
陳憲南語氣平緩,氣聲從聽筒中傳來:“明天吧,我去你家。”
方糖踢踢地上的石子,有種說不清的情愫在心裏蔓延開來:“那好吧。”
第二天,陳憲南先順路接上方糖:“我不清楚老人的喜好,你陪我去超市吧。”
方糖家附近便有一家大型超市,開在路邊,陳憲南停好車,方糖站在超市門口,他信步過來,方糖有一種等了他很久的錯覺。
陳憲南過來彎彎腰,像逗弄小孩子一般:“小朋友,在想什麽?喊你兩遍都不理人。”
方糖吸吸鼻子:“我在想去超市怎麽坑你的錢,最好把超市搬空。”
“那我變窮了怎麽辦,你又不養我。”
陳憲南現在越來越無賴了!怼她的話張口就來。
方糖嬉笑道:“養啊,像養大黃那樣行不行?”
陳憲南啞然:“謝謝,我不吃狗糧。”
十分鐘後,兩個人站在水奶區。
“牛奶買那種?”
“都行?”
“芝麻糊奶奶吃嗎?”
“應……應該吧。”
問了個寂寞的陳憲南決定自己上手挑選。方糖跟在他後面:“那我幫你推車吧。”
陳憲南閃開:“你站原地當吉祥物吧。”
方糖:“……”
超市裏哪有這麽可愛的吉祥物!
直到快填滿購物車,陳憲南才去了結賬區,方糖打開手機:“陳教練,一會兒我付款吧,讓你破費怪不好意思的。”
這句話惹得陳憲南回頭,眸中像浸了一層冰:“沒必要這麽客氣,我帶你過來,是出謀劃策,不是移動的ATM機。”
他好像有些不高興?方糖想起趙清的話,對于男人來說,自尊心大過天。
剛才他自尊心受挫了吧?
方糖腦海中浮出小品裏宋丹丹的那句:“太傷自尊了。”
嗬嗬,方糖兀自笑出聲。
不過須臾,方糖的臉色變化多過天氣預報。
陳憲南無奈,拍拍她肩膀:“有時間帶你去旅游?”
啊?
方糖驚的合不攏嘴,陳憲南什麽意思?為什麽帶她去旅游?不會是觊觎她的美色吧,難道還想開一間房嗎?
不可以!
不過一句話,方糖腦中的小宇宙腦補起來。
只聽陳憲南語氣促狹:“五院一日游。”
方糖:“……”
“你和方軒好配哦,可真是疤瘌眼長瘡~”方糖故意拉長音調。
“怎麽說。”
方糖冷哼一聲:“壞到一塊去了。”
結了賬,兩個人拎着東西,陳憲南問道:“你奶奶喜歡什麽樣的晚輩?”
“我這樣的!”方糖挺挺胸脯。
知道陳憲南過來,李麗霞一大早就出去買菜,回來和方山海念叨:“憲南這孩子很懂事,知道方糖奶奶過來還特地看望。”
方山海也很受用:“不錯,踏實本分的孩子。”
方山海平時話就少,能誇這麽幾個字已是不容易。
皮皮蝦在不鏽鋼盆裏蹦跶,李麗霞拿蓋子扣上:“也不知道那孩子喜歡吃什麽,我問方糖,她倒好,一問三不知,也認識一段時間沒少接觸,方糖也不上點心。”
李麗霞又頗為遺憾的說道:“就可惜,沒有一份正式工作。”
方山海安慰她:“正式工作沒那麽重要,兩個孩子願意就行,難不成還能因為正式工作,就把他們拆開?”
李麗霞的動作一滞,仿佛默認了,又強調一遍:“那個什麽锔瓷長久不了,沒正式工作不行。”
這邊,陳憲南和方糖到家時,是上午十點。
方糖奶奶精神很好,一頭銀發,拉着陳憲南問個不停。
李麗霞端水果過來:“媽,讓憲南吃點水果再聊。”
問到職業時,陳憲南回:“我現在開了一個锔瓷工作室。”
方糖奶奶渾濁的眼球亮了亮:“锔瓷啊?要不要走街串巷?”
“噗。”方糖笑出聲,搶先解釋說:“奶奶,憲南的锔瓷和咱們鄉下锔碗不一樣,自己開店的,主要也不是修鍋碗瓢盆,像什麽紫砂壺、蓋碗……”
方糖奶奶捕捉到了碗字:“碗也能修?”
陳憲南點頭笑道:“可以,用锔釘就行。”
方糖奶奶開始張羅要給老大打電話,說把家裏破了的碗帶過來。
衆人也不知道是什麽情況,紛紛勸着。
原來,方糖奶奶有幾件碗碟一直留着,有缺沿的,還有成碎片的,她都舍不得扔,全都小心翼翼的收藏起來。
倒不是節儉,主要是這碗碟是當年老兩口一起置辦的,用了這些年早就有感情了,再加上方糖爺爺後來去世,這些碗碟上也賦予了別樣的意義。
那是對去世親人的惦念,老舊的物件在,仿佛人沒有離開。
客廳裏沒人說話,方糖奶奶揪着方山海的衣袖:“老二,你去給你大哥打電話。”
方糖問:“以前奶奶沒說要補過嗎?”
方山海道:“鄉下早就沒了走街串巷的锔匠了,碎的碗碟,都是你奶奶自己收拾的,我們以為都扔了,沒想到她偷偷藏了起來,大概是怕添麻煩,一直沒提過。”方山海也啞了聲,像是在反思自己的粗心。
方糖心裏酸溜溜的,她擡頭望向陳憲南,她的眼睛閃爍着點點淚光,有懇切的祈盼,有難言的酸楚。
陳憲南輕拍她手背安慰她,低沉的聲音傳來:“放心,我幫奶奶修好。”
他的聲音不大,方糖聞言內心的酸澀被驅散了大半。
就這樣,一下便安了心。
“嗯,陳教練人帥心善,財源滾滾來。”
方糖情緒翻轉間,彩虹屁依舊吹得飛起。
吃過午飯離開方家,樓下寒風刮着人的筋骨,天卻是湛藍的,雲卷雲舒,心情也猶如雲朵一般變換反複。
莽莽一生,真情最可貴,方糖想起爺爺剛去世時,奶奶一遍又一遍擦拭爺爺的物品,嘴裏念念有詞,眼中無淚,淚皆淌進心裏。
方糖記得陳憲南之前說過:锔瓷,是破鏡重圓的一種美。
以銅為針,游走于瓷片間,破碎的瓷片是遺憾,人的感情寄托于物,修補的不止是器物,更是感情。
想起奶奶的叮囑,方糖悶着頭,少傾,擡頭和陳憲南對視:“憲南,真的謝謝你,可以了卻我奶奶的心願。”
那一瞬,陳憲南渾身的毛孔仿佛都舒展開,憲南這兩個字,分解拆開,化作生聲母韻母鑽進他的耳中,一聲又一聲,癢癢的,麻麻的。
他緩聲道:“我朋友都喊我南哥。”
方糖:“……”
好吧,有求于人,她暫且放低一下姿态。
她的那聲“南哥”聲若細蚊,還帶着幾不可察的忸怩。
陳憲南掏掏耳朵:“再喊一聲,哥沒聽到。”
“耳聾去醫院挂號,我不出診。”方糖涼涼道。
适才低低的一聲南哥入耳,陳憲南十分受用,此刻也不難為她,他心情大好,踱步道:“走,哥送你回家。”
陳憲南的脖頸修長白皙,方糖不好意思盯着看,只簡單掃了一眼,只是……方糖皺眉。
陳憲南的脖子怎麽泛起一層小紅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