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又一個故人

又一個故人

仰星閉眼,感覺周邊風聲呼嘯,依稀夾雜着幾聲哭泣。

他低聲道:“剛剛在門口我就感覺到了,鄭家進了一些東西,你的丈夫應該是因為身體太差,被那東西纏上了,而且看起來,已經兩個月了。”

鄭梅蘭微微顫抖:“你……你是降靈師?”

見青年默認,鄭梅蘭激動地往前走了幾步:“我丈夫……我丈夫還有救嗎!求求你,求求你幫幫他!”

青年眼裏突然顯出了幾分難堪和迷茫,他搖搖頭,鄭梅蘭心裏一涼,下一刻,卻聽青年沉聲說道:“不用……不用求我……我會幫你的。”

鄭梅蘭頓時欣喜若狂,幾乎語無輪次:“謝謝你!太好了,仰公子!謝謝!”

仰星:“叫我仰星就好了,不用客氣,可以讓我看看他嗎?”

鄭梅蘭忙上前帶路,将他帶到鄭賢聲的屋子前,推開那扇門的時候,仰星其實做好了看到陌生的面孔的準備,可是看到鄭賢聲的樣子,他卻還是愣住了。

那張略顯蒼白的臉,竟然與記憶裏的父親神奇地重合了。

鄭梅蘭語氣仍是藏不住的激動:“賢聲!這是仰星,是個很厲害的降靈師,他來幫我們了!”

鄭賢聲坐在一把躺椅上,原本安靜地在看窗外的一株花,聽到推門聲轉頭,微笑道:“蘭兒,你那麽急做什麽,臉上都出汗了,過來我看看。”

鄭梅蘭臉一紅,看了一眼仰星,快步走過去,湊在鄭賢聲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鄭賢聲卻不理會,只從懷裏掏出一方素色的手絹,擦了擦鄭梅蘭額頭上的汗,眼裏是藏不住的心疼:“最近辛苦你了,等我好了,你就好好休息。”

鄭梅蘭嗔怪地看一眼他:“還有客人在呢!”

鄭賢聲淺笑着望向仰星:“你叫仰星?”

仰星略微不安地點點頭。

“不知道為什麽,我初見你,便覺得親切。”鄭賢聲看着他,“我想蘭兒也是如此,不然她不會輕易帶人進來家裏,只是……不知你師出何門?”

仰星:“司空。”

鄭賢聲一驚:“原來是司空家的人,蘭兒,這可是貴客。”

鄭梅蘭嗤笑一聲:“我自然知道是貴客,你放心,我不會失禮的,剛剛仰星說要和你單獨談談,你們先說着,我去廚房看看。”

她往門口走去,掩門的時候又笑着補充了一句:“說來也巧,廚房剛送來的新鮮鲫魚,我去給你們熬鲫魚湯。”

鄭賢聲見狀,無奈道:“你莫見怪,蘭兒最喜歡鲫魚湯,她做的湯比那些名廚做出來的味道還好。”

仰星有些恍惚,鲫魚湯……母親也喜歡熬鲫魚湯,熬白了的魚湯加上一點豆腐,鮮香如奶汁,仰星每次都能喝兩三碗,只是小時候家裏條件不好,不能經常做,所以仰星實際上也沒有吃到過幾回,後來那個味道成了他的執念,只要聽到哪家飯店魚湯做得好,他就要去試一試。

鄭賢聲比鄭梅蘭冷靜得多,緩緩地告訴了他事情的始末,仰星這才知道,鄭梅蘭原本叫做梅蘭,自小接觸生意,比男子更多出幾分伶俐,嫁過來鄭家以後,鄭賢聲突然病重,眼看外房要趁機吞并了鄭家多年的家業,不得已之下,梅蘭以一己之力撐起了鄭家,并且改名鄭梅蘭,開始抛頭露面地去做生意,一開始碰了不少壁的,可她竟然就那麽熬過來了,漸漸把鄭家打理的井井有條,甚至顯露出比原先更好的勢頭來。

只是鄭梅蘭身為女子,如此特立獨行,難免會引發不少議論聲,暹羅的兩個客商也是擔心她撐不起大局,沒有率先考慮和她合作。

而提到鄭賢聲的病,就更是奇怪,原本他只是體虛,養了一段時間也漸漸好了,可是從兩個月前的一次鄭家祭祀開始,鄭賢聲就突然病重,咳嗽不停,夜晚總是驚醒,甚至有幾次認不得人。

鄭家找了無數名醫都束手無策,還是一個游方道人提醒他們家中可能出現異變,讓他們想想其他辦法。

後來鄭梅蘭也試圖找了一些降靈師,大都是無功而返,什麽也發現不了。

只有仰星,還沒有告訴他這些事情,他就已經斷定家裏出現了靈怪,這簡直讓鄭梅蘭喜出望外,覺得仰星是天降的救星。

仰星問清楚了事情始末後,沉思許久,道:“既然是從祭祀開始出的問題,那就再來一次祭祀,時間就定在明天晚上。”

鄭賢聲微微意外:“這麽快?”

“我還有事,盡快做完,盡快離開。”

“……好,麻煩了。”

仰星沒有說的是,其實要他除靈很簡單,甚至不用等到明天,他一進門,那個靈就已經縮成了一團,離鄭賢聲和他遠遠的,生怕被發現。

他只是覺得奇怪,按理說鄭家的風水這麽好,不該出現靈怪,應該是有人故意使壞。

他想趁明天的祭祀,把幕後的黑手找出來。

……畢竟是和自己的父母一樣的臉,無論如何,他都要管這件事。

在鄭賢聲的屋子附近布置了一些符咒後,囑咐他盡量不要出門,仰星跟着鄭梅蘭去了客廳,滿桌子的菜肴中間有一碗奶白的魚湯,與他記憶裏的味道一模一樣。

仰星收斂了眼裏的情緒,安靜地喝了兩碗,才舍得放下碗。

他突然覺得,這本書對他也算不錯。

鄭梅蘭笑吟吟地看着仰星,發現他很喜歡魚湯後,驚喜道:“仰星,你以後有空多來,我給你做魚湯!”

仰星一怔,笑道:“好。”

吃過午飯,仰星又去了一趟鄭賢聲的屋裏,用靈力替他疏導了體內的寒氣,順便改善了一下他的體質。

這其實是很費神的事情,仰星只用了一個時辰,就已經感覺頭暈眼花,勉強收回了靈力,在被看出異樣前,強撐着回了房。

他關上房門,扶着桌子挪到床邊,召出引仙玉為自己治療。

差不多恢複好以後,仰星看了一眼外面刺眼的陽光,決定還是不出去了,安靜待在屋裏。

沒坐多久,他就感覺到一陣異常的靈力波動。

這靈力十分熟悉,仰星臉色一變,循着靈力走了過去,一路走到了正廳。

早上見到的那兩個暹羅人居然坐在正廳裏,鄭梅蘭似是在與他們商量着什麽,表情不太好看。

仰星停了腳步,微微凝神,便聽到鄭梅蘭的聲音:“那位公子我并未曾見到,兩位要是來找人,怕是要失望了。”

他神色微動,竟然是來找自己的?

而更讓他感動的是,他只是與鄭梅蘭提了一句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的行蹤,鄭梅蘭就這麽果斷地拒絕了那二人的請求,連心心念念的生意也不顧了。

若是……這之後能再見到他們就好了。

仰星想的入神,不防一道微光突然劃過,直直擊向他的面具。

仰星迅速回神,避開了那道光,皺眉看向廳內的人。

高大的暹羅男子正笑着望向他,仰星冷冷回看回去,沒記錯的話,這個人似乎叫英拉。

英拉毫不收斂打量的目光,眼裏是掩飾不住的興奮:“找到你了,司空仰星。”

仰星聞言一怔,他知道自己的名字?

而且聽他這個語氣,分明是認識自己很久了。

仰星垂眸,在司空仰星的記憶裏搜索起這個人的身影,很快就有了答案。

他了然地擡頭:“是你。”

英拉神色一喜:“你果然還記得我。”

仰星走進正廳,尋了個地方随意坐下,語氣輕松:“記得,那個被我丢進井裏的。”

英拉的表情瞬間僵硬,在場的另外兩個人也一愣。

鄭梅蘭反應很快,極快地收斂了笑意,只有塔雅驚訝的看着英拉:“哥,還有這種事情?你怎麽沒跟我說過?”

英拉長得太出衆,在司空仰星的記憶裏也挺好找的,只不過那不是段愉快的記憶,當時的司空仰星只有十幾歲,眉目卻已經顯出驚豔的絕色來,接了任務外出歷練,正遇上随着父親來做生意的英拉,英拉把他當成了女孩子,纏着要他長大了嫁給自己,被生氣的司空仰星一把抓起來丢進了井裏,撈上來的時候喝了不少水,肚子都變得圓滾滾的。

那之後他不敢再去招惹司空仰星,卻仍是不死心地每年寄幾封信過來,雖然司空仰星一次也沒有看過,都是直接燒了。

英拉的表情僵硬了許久才恢複正常,他瞟了一眼好奇的妹妹,直看的塔雅不再發問後,又笑眯眯地看向仰星:“看來你還記得挺清楚的,不過我那時候不知道你是個男人,畢竟你長得太美……”

一道藍色的劍影懸在英拉頭上,迫使他迅速扭轉了話頭:“不過能再次見到你,我很高興。”

仰星一副我不高興的眼神,坐在椅子上沒有回話。

鄭梅蘭道:“英拉,你過來就是為了找司空公子嗎?”

英拉看起來似是毫不在意剛才鄭梅蘭對他的隐瞞,道:“鄭家主,其實我們這筆生意,也不是非曹家不可。”

鄭梅蘭看向他,心裏隐隐有了個預感。

果然,英拉笑道:“只不過,你要是能讓司空仰星把面具摘了,我就考慮和你們鄭家合作的事情。”

仰星還沒有說話,鄭梅蘭已經笑了起來:“那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哦?”英拉微微有些意外,竟然拒絕的這麽果斷?

鄭梅蘭仍是在笑,聲音卻透不出幾分笑意:“司空公子是我鄭家的貴客,我不會強迫他做任何事情,也不願意為了我們讓他受到任何困擾。”

“這筆生意,做不成就算了,我鄭家的貨從來不愁賣,也不是非你們不可。”

仰星靜靜聽着,心裏一時不知該作何感想。

記憶裏的母親畫面太模糊,還是憑着幻境森林裏的幻境才讓他又加深了不少印象,此刻一心護着他的鄭梅蘭,與幻境裏抱着他的母親太過相似,他默默地看着鄭梅蘭,不發一語。

英拉見她态度堅決,仰星又始終不理他,遺憾地嘆了口氣,起身告辭。

塔雅忙起身跟上他,一邊走一邊疑惑道:“哥,我們就這麽走了?”

英拉回頭看了眼仰星,低笑道:“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眼看二人邁出了鄭家的大門,鄭梅蘭送客回來,匆匆趕往正廳,見仰星仍坐在那裏出神。

鄭梅蘭的神情有些凝重:“仰星,你和他們結過仇嗎?”

仰星想了想那口水井:“算是吧。”

鄭梅蘭頓時皺緊眉頭:“你小心一些,他們看起來不好對付。”

仰星笑道:“放心,我不會有事的。”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從懷裏掏出兩個東西,“這個你拿着。”

鄭梅蘭接過,發現是兩個小小的紙包。

“這是我做出來避靈用的,帶着這個,普通的靈怪不會再接近你們。”

鄭梅蘭小心翼翼地捧着紙包,滿臉愧疚:“你幫了我們太多了,我真不知道怎麽謝你。”

仰星:“不用謝我,應該做的,對了,通知所有鄭家的人,明晚來祠堂前。”

“記着,是所有人。”

鄭梅蘭還沒來得及思考他那句“應該做的”的意思,就被後一句吸引了注意力:“叫他們來做什麽?”

仰星微笑:“找找那個背後使壞的人。”

鄭梅蘭神色一震,沉思起來。

第二天傍晚,鄭家的幾個外房陸陸續續出現在鄭家,仰星讓鄭梅蘭強調此次家祭的重要性,所以鄭家幾乎全部的人都來了。

一個年紀不大、服侍豔麗的女人不滿地站在一旁,問道:“今兒個又不是什麽正經日子,怎麽突然要祭祀?”

旁邊一個女人附和道:“是呀,大清早的就傳了信,我家的本來還要去淮玉城做筆生意,硬是給攔下了,損失可不少呢!”

鄭梅蘭一身素白,神情肅穆,冷冷地聽着這些人的對話,他們分明沒有把自己放在眼裏,穿的衣服竟然還有粉色的,妝容也只是微微淡了一些,言語間全是對自己的質疑。

她正欲開口,身後祠堂的門卻“吱呀”一聲,被人從裏面拉開了。

仰星一身黑衣,手持一柄長劍,緩步走了出來。

衆人頓時噤聲,看着那個持劍的黑衣青年,即使是臉上戴着面具,衆人也能從那雙淺藍的眼睛裏看出冷色,加上他周身的氣度,讓人不由得産生臣服的心思,甚至不敢直視。

仰星見他們安靜了,便收起了刻意散出去的靈力,看一眼鄭梅蘭,鄭梅蘭會意,開口道:“今日請大家來,其實并不為祭祀。”

衆人聞言,都紛紛擡頭看向鄭梅蘭。

她不慌不忙:“大家都知道,兩個月前,鄭家祭祀過後,我丈夫突然重病,至今不見好轉。”

“我原以為是上天不願憐我,可是這位公子昨日來了之後我才知道……”鄭梅蘭語氣轉冷,“竟然是有人想要害我!”

人群中突然起了不少議論聲,衆人的表情都驚疑不定,目光在仰星和鄭梅蘭之間流轉,不知道他們說的是真是假。

“梅蘭姐,”一個年齡稍小的姑娘開了口,“聽你的意思……竟然是我們中有人下了什麽邪術?”

一個瘦高的中年男人皺眉道:“此等邪術,那是我們能輕易接觸到的,梅蘭,你莫不是弄錯了?”

“是呀,”剛剛那個服侍豔麗的女人接話道,“我們可沒那個本事,也沒那個心思去害人。”

鄭梅蘭沒有看她,聲音卻逐漸變冷:“不必懷疑,是真是假,待會兒自見分曉,我今日喊大家來,就是想讓大家來做個見證,看看到底是什麽東西,敢在我鄭家興風作浪,看看到底是誰,居心如此歹毒,想置我丈夫于死地!”

說完,鄭梅蘭看向仰星,恭敬地行了個禮:“公子,請開始吧。”

她刻意沒有喊過仰星的名字,只以公子相稱,為的就是不讓衆人知道仰星的真實身份。

仰星點點頭,沒有拔劍,右手平舉起劍身,所有人卻都自覺地退後了幾步。

一道藍色的光芒突然自劍鞘發出,仰星回身,直直擊向祠堂,一聲尖利的慘叫猛然自祠堂內傳來,聲音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禁不住頭皮發麻。

一道黑影猛然從祠堂裏竄出來,撲向人群。

衆人驚叫着躲開,卻漸漸發現那黑影并不是朝着自己來的,而是一直在追着一個中年人。中年人吓得臉色慘白,一邊尖叫一邊逃跑,生怕被那道黑影追上。

“救命!救命!救救我!”

仰星抱着劍在一旁圍觀許久,覺得看夠了,才快步走上前,借力一蹬,猛然跳到了那中年人身後,長劍出鞘,一道極為亮眼的光芒閃過,黑影被劈成兩半,尖叫着在空中消散。

中年人突然覺得身後壓力大減,喘口氣回頭,卻被身後的情景驚得僵在原地:那個面具青年剛剛躍到他身後,竟然沒有落地,就那樣立在空中,劍尖直指着他的眉心!

“撲通”一聲,中年人跌坐在地,長久以來的心理壓力加上青年給他的沖擊,他徹底崩潰,喊道:“是……是我做的!大仙,仙人,饒了我吧!”

仰星漠然收劍,輕輕落地,不去看那個趴在地上的人,轉身離開了祠堂。

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剛剛青年立在空中的身姿給他們帶來了極大的震撼,此刻突然不見了青年的身影,衆人才紛紛回神,一個個都驚叫起來:

“剛剛……剛剛那是什麽人!”

“不!不是人!是神仙!”

“真的是神仙!我看的清清楚楚,他會飛!”

衆人朝着仰星離開的方向紛紛跪了下來,幾個剛剛還嘲笑鄭梅蘭的女人後悔的臉色發青,看向鄭梅蘭的眼裏也多了幾分畏懼。

仰星走到鄭家後門,接過下人遞來的包裹便準備離開,這時,一個人影匆匆趕了過來:“仰星!”

他回頭,看到鄭賢聲微微喘氣地走來,頓時皺眉:“你還沒好全,急着出來幹什麽?”

鄭賢聲平複了下呼吸,笑道:“你要走了,也不告訴我,還好蘭兒給我提了醒,我才能趕上送你一程,只是她還要在祠堂處理那些事情,沒辦法親自過來了。”

仰星搖頭:“不用送我,這幾身衣服我看了,非常漂亮,替我謝謝她。”

鄭賢聲搖頭:“衣服而已,若不是怕裝不下,她巴不得一年四季的衣服都給你做一身。”

笑着說完這些,他的聲音低了下來,眼裏也帶了幾分傷感:“以後……若是有空,回來看看,鄭家的門永遠為你留着。”

仰星認真地看着他道:“……好。”

勸走了鄭賢聲,仰星上了馬車,一路出了城,囑咐車夫朝東南方向行進,疲憊地靠在了馬車上,閉眼調息。

剛剛其實不用那麽麻煩的,只是他要給那些鄭家人留個深刻的印象,才非常做作的用了禦風術,好處是那些人以後大抵是不敢再小看鄭梅蘭了,壞處是自己這幾天本來就有點過度損耗靈力,再不修養修養,怕是要成為史上第一個為了裝比耗盡靈力的降靈師了。

正想着,馬車卻突然停了下來。

仰星瞬間煩躁起來,有完沒完,怎麽一遭接着一遭的來!

他擡眼看向馬車前的布簾子,一只修長的手伸了進來,輕輕挑起簾子,露出馬車外那人深邃的面龐。

英拉笑眯眯地盯着他:“司空仰星,好巧,又見面了。”

一柄長劍迅速從馬車裏飛出,朝着英拉直直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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