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影

英拉不躲不避,虛握了一下拳頭,那柄劍被定在了他面前,再難移動一分。

仰星一掌拍出,趁英拉躲避的功夫自馬車裏躍出,抓住那柄長劍再次出擊,招招直逼英拉的要害處。

英拉開始還能輕松地躲開,衣服被劃破了幾道後,表情也變得認真起來,一個轉身,手中便多出一盞燈籠,那燈籠造型奇特,燈柄是白色的,約二尺長,下面垂着的燈芯是淺綠色的,随着英拉的行動劃出一道道綠色的光焰。

仰星一愣:“綠的?”

英拉得意地笑道:“這是我煉出來的法器,可不比你們的那些法器差,怎麽樣,是不是很好看?”

仰星不語,一個劍花挽起,将一點綠焰揮到英拉的頭上,看着他頭頂被映照成了綠色,滿意地點點頭:“嗯,是很好看。”

英拉不解,但是直覺告訴他仰星的笑容別有深意,頓時皺了皺眉:“什麽意思?”

仰星笑容加深:“意思就是——去死。”

“叮!”的一聲,清脆的碰撞聲響起,仰星周身藍光突然大漲,他将長劍抛向空中,一道法訣捏起,虛空中瞬間出現無數把閃着寒光的長劍,猛然朝英拉飛去!

英拉面色一變,雙手結印,一道綠色的屏障瞬間在面前展開,卻擋不住劍影迅疾兇猛的攻勢,很快就被突破了。

光影散去,仰星手持長劍,冷冷地架在英拉脖子上。

英拉笑嘻嘻地拿手推了下劍鋒,:“一定要這麽絕情嗎?我只是來和你敘敘舊。”

仰星不為所動:“你跟了我一天,就為了敘舊?你以為我會信嗎?”話音剛落,一道血色的痕跡就已經出現在英拉脖子上,幾顆血珠滾了下來。

英拉嘆了口氣:“小美人的脾氣還是這麽兇,好吧好吧,我這就走。”

“我的車夫呢?”

“那邊躺着呢,我現在把他叫醒。”

仰星看了英拉一眼,對方仍是以一種過于熱情的目光盯着他,他避開英拉的目光,收回劍,足尖一點,躍回了馬車邊,等着英拉把一旁昏迷不醒的車夫弄醒。

車夫醒來後一臉驚恐地看着他們,戰戰兢兢地想跑,又迫于仰星的目光,顫抖着坐到了馬車前。

仰星回頭看了一眼英拉,目光中的意味很明顯:你可以走了。

英拉聳聳肩,對着仰星隔空抛了個吻,竟真的轉身離開了。

仰星等他走遠,才回身往馬車上走,沒走兩步,腳步就停了下來,一陣突如其來的眩暈讓他僵在了原地。

車夫疑惑地看着他,還沒問出口,就又倒下了。

仰星看着視線裏愈漸模糊的車夫的身影,忍了半天,還是脫口而出一句:“什麽……”

什麽時候中的招,明明剛剛一直都在防備……

他突然想起英拉拿手推開劍的那一下,似乎有一個小小的黑影,順着劍鋒竄了上來。

“……英拉,你別被我逮到,不然我一定……不輕饒你……”仰星勉力支撐了半天,終于朝前倒下,一個身影比他更快地接住了他,充滿侵略意味的氣息彌漫開來。

“抓到你了。”

說完,他溫柔地抱起昏迷着的青年,将他小心放置在馬車上,随後坐在車夫的位置上,緩緩驅動了馬車。

一間幽暗的居室裏,微弱的燭光照着桌旁,一個黑衣青年正翻閱着手中的書信,表情嚴肅。

突然,一道疾風吹來,屋門處的簾子被吹開一角,露出一個人的身影,那人也是一身黑衣,他輕輕敲了敲門沿:“能進來嗎?”

青年擡眼:“廣軒?怎麽了。”

被喚作廣軒的青年微微側頭看着他,神情裏難得出現了一點調笑:“影,你為什麽總是喜歡把屋子裏弄得這麽黑?”

影一怔,回頭看了看自己的屋子,再和外面大亮的天光比了比,覺得似乎确實是暗了點,頓時有些赫然,不過很快他就回歸正題:“找我有事?”

廣軒點頭:“兩個消息,一個關于恭親王,一個關于孫傳羲。”

影在聽到“恭親王”這個名字的時候,表情非常明顯的透出了一絲厭惡,不過當他聽到“孫傳羲”時,則是先愣一下,後來反應過來是誰,眼前一亮:“孫傳羲?”

“對,就是司空公子和言公子他們在找的那個人。”

影點頭:“進來說,先說他的事。”

廣軒跟着他進了屋,看了一眼四周,還是忍不住把簾子拉開了,屋子裏頓時亮堂了許多。

他又收拾了一下影桌子上的書籍,直等的影都有些着急:“別管這些了,先說你的發現。”

廣軒直起身站定,嘆了口氣,緩緩開口:“他早就死了,在七十多年前。”

“……”影只沉默了一瞬,像是早就預料到了這個結局,面色并不意外,過了一會兒,他又問道:“怎麽死的?”

“七十七年前那一場戰役……他參與了,并且站在了另一邊。”

影眨眼:“那為什麽當時他沒死,卻在五年後死了?”

“……這我也查不到,只知道他離開淮玉城以後去了陰着蜀地,後來怎麽死的,無人知曉。”

“陰着蜀地……”影略一沉吟,皺眉道:“那個地方我曾去過,十分陰詭,他去那裏做什麽?還有,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了,為什麽司空仰星和言遇風又開始找他的下落,七十七年前的那場鬥争……難道還有被剩下的人?”

廣軒一向不擅長這些推斷,靜靜地看着影,直到他終于回過神,發現了青年注視的目光:“怎麽了?”

廣軒眨眨眼:“你是不是忘了,還有一個消息,我還沒有告訴你?”

影的臉色頓時一垮,緩緩坐了下來:“我不想聽,但凡涉及到恭親王,沒一件好解訣的,上次他和殿下搶的那個屏風,我們可是賠了幾千兩銀子。”

“哦?賠了?我怎麽好像記得,那屏風最後獻給了皇上,殿下還得了不少賞賜?”廣軒挑挑眉,看着面前的友人臉上快速閃過的一絲尴尬。

“咳……後來那是意外。”影揮揮手,想避開這個話題,“說吧,他這次又看上什麽了?”

廣軒輕笑出聲:“倒不是看上什麽了……你記得淮陽城的曹家嗎?”

“淮陽城?”影神思一轉,“哦,總是做絲綢生意的那個?”

“不錯,淮陽曹家,一直是恭親王的供貨商,給他進獻了不少好東西。”

“他們家怎麽了?”

“淮陽城來了兩個暹羅人,想跟他們做筆生意,本來這很正常,可是那兩個暹羅人……”廣軒皺眉,“似乎不是一般人,我聽人說,他們會使蠱蟲。”

“蠱?”影面色一變,很快明白過來廣軒的意思:“他們和曹家……還有別的交易嗎?”

廣軒搖搖頭:“暫時還不知道,不過我覺得恭親王……應該不至于做到這一步,而且聽聞那暹羅人用蠱蟲的時候,在場的衆人也吓了一跳,這麽說來,他們也不知道這暹羅人的來歷。”

說到這裏,廣軒又突然一頓,“不過,難保恭親王不會試圖拉攏他們……會使蠱的降靈師,絕對不能讓他站到恭親王那一邊……我覺得,我們有必要會會他們。”

影看他一眼:“立刻安排。”

廣軒點頭道:“好。”

影的臉色逐漸變得陰沉下來,似是想起了不甚愉快的往事:“……如果恭親王敢聯合暹羅人使這種手段,那我也……絕不會讓他們好過。”

仰星醒過來的時候,只覺得頭腦昏昏沉沉,許久都沒有反應過來。

直到一個低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醒了?”

英拉一身暗紅的長袍,好整以暇地撐着下巴,趴在床頭,望着眼前剛剛醒來的青年。

青年眉宇間還帶着倦色,一雙眼睛似是蒙上了一層霧,看着霧氣朦胧的,卻又格外地讓人想欺負……

仰星聽到這個聲音,一個激靈,迅速清醒了過來,眸中閃過一絲厲色,一道藍光迅速朝着英拉襲去。

可惜那光芒并沒有能夠走得多遠,只不過一個閃爍就消散了。

仰星撐起手臂坐了起來,冷冷地看着他:“你又給我下了什麽蠱?”

英拉聳聳肩,笑道:“沒什麽的,一些小玩意,對你沒什麽傷害,比不過你眼睛裏那一只。”

仰星這才驚覺眼前似乎模糊了許多,清影蠱……似乎不見了。

他看向英拉的眼裏又多了幾分冷意:“蠱呢?”

英拉一臉無辜:“弄死了。”

“……”仰星看着他,一時間判斷不出他的話是真是假。

英拉認真地點了點頭:“真的弄死了,諾,屍體都還沒扔。”說着他攤開右手,遞到仰星面前。

仰星下意識看了一眼,卻發現他手裏空空如也,下一刻,英拉速度極快地伸手,輕輕勾了勾仰星的下巴。

小動作得逞後,英拉開心地笑了出來,一張俊朗的臉上滿是開心:“仰星,你太可愛了。”

仰星明白和這個人糾纏太多沒有用,索性不再看他,扭頭淡淡問道:“到底怎麽回事,蠱呢?還有,我現在在哪?”

英拉湊到他臉前:“蠱是真的被我銷毀了,至于我們,現在在恭親王的別院。”

仰星頓時皺眉:“恭親王?”

英拉遺憾地嘆了口氣:“本來我是想直接帶你回家的,可是半路被恭親王攔下了,就來做客啦。”

英拉的話半真半假,仰星看他一眼,又扭頭避過他的眼神,問道:“那清影蠱呢?我又沒有得罪過你,你為什麽把蠱毀了?”

英拉驚訝地眨眨眼:“你們管那個蠱叫清影蠱嗎?”

仰星聞言看向他:“什麽意思?”

英拉微笑:“你們不認識,這個蠱我很熟,我們那邊叫血眼睛。”

聽到這個名字,仰星的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血眼睛……聽起來不是什麽好話,難道當時在碧靈湖,那些巫氏的人騙了言遇風和他?

英拉觀察了一會兒他的神情,似是确定了他真的不知道這個蠱,嘆了口氣,說道:“血眼睛這種蠱,是我們那邊給快失明的人用的,一開始會看的很清楚,可是随着蠱慢慢和眼睛融合,眼睛會越來越受不了光線,最後遇到陽光都會流血,用了血眼睛的人,最後就算看得清了,也永遠只能出現在黑暗裏。”

仰星心頭一震,原來這就是血眼睛名字的來源!難怪最近總覺得陽光越發刺眼,原來是蠱蟲的緣故。

突然,他又覺得不對,現在眼裏沒有蠱了,可是他依舊看的比原來清楚一些,這又是為什麽……

英拉笑眯眯地說道:“因為我呀,我不想讓我的小美人總是戴着面具,就幫了你一把。”

仰星面色微變,他沉默了許久,正想開口,卻聽到門口傳來了腳步聲。

兩人齊齊看向門口,“吱呀”一聲,門被人推開了。

一個面容清秀的侍女出現在門口,朝兩人行了個禮,低聲道:“英拉先生,恭親王有請。”

英拉的氣勢一瞬間變得銳利起來,他站起身,眼神冰冷:“知道了,馬上過去。”

那侍女被他的氣勢吓了一跳,卻仍不肯離開,道:“請先生現在就過去罷,不好讓王爺久等。”

英拉不悅地眯起眼,打量了一會兒侍女,直看的侍女避開他的視線,朝後退了一步,似是頂不住壓力,咬牙道:“那煩請先生快一些,我在外面等。”

兩人說話的空隙,仰星觀察着英拉的表情,他發現英拉和這個恭親王似乎真的不是盟友關系,那麽英拉所謂的半路被恭親王攔下可能就是真的了,只是……不知道恭親王攔他做什麽?英拉一個暹羅人,唯一的利處不過是那些生意,恭親王堂堂一個王爺,不可能對那些東西感興趣,那麽……

他突然想道,如果是按自己的思路寫,恭親王找英拉,多半是為了他的能力,想培養一個助手,難道?

英拉目送着侍女退出去,臉上的表情才稍有和緩,他轉身看向仰星,道:“我很快回來,等我一會兒。”

仰星擡眼看他一眼,這個人還真是覺得自己不會跑?

英拉似是看懂了仰星的表情,突然一笑,俯身湊到仰星耳邊,低聲道:“跑不了的。”

仰星微微避開他,皺了眉沒有回應。

英拉依依不舍地離開了,走的時候還檢查了一下門窗。

恭親王別院的牆頭上,兩個人影悄然移動着,順着夜色的掩護向別院中心移去。

影皺着眉跟在廣軒後面,許久沒有這麽快速的奔跑了,他感覺體力都有點跟不上對方,看着前面越跑越快的廣軒,不禁傳聲道:“我們為什麽不走正門,恭親王又不會将我們拒之門外。”

廣軒嘴角挑起一絲笑容:“是不會趕我們走,可是也不會讓我們見到那兩個暹羅人,怎麽,累了?”

“沒有。”青年回應的果斷,倒是讓廣軒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似乎是真的有些累了,影的額頭上都出了些汗。

廣軒放慢腳步,看了眼前方巡查的守衛,道:“前面的院子守衛如此森嚴,人多半就在裏面了。”

兩人找了一個空檔,迅速地從牆上跳下來,隐入一旁的長廊裏。

這時,影突然回頭,似是察覺到了什麽,扯了扯廣軒的衣角。

廣軒反應極快,一個回身護到影身前,右手不動聲色地摸向腰側。

長廊的另一邊,一道黑影無聲無息地穿過,那人走的有些不穩,速度卻極快,幾個躲閃就已經快要走到兩人藏身的位置。

廣軒皺眉:“似乎不是恭親王的人。”

“小心一些。”

在他即将踏入兩人所在的角落時,他突然一頓,随後照常走了過來,影卻看的清楚,他手裏突然多了一根短棍。

還沒來得及提醒廣軒,那人就突然攻了過來!

雙方兵刃在暗夜裏不停交錯,卻都默契地隔絕了聲音的傳播,影一邊應對,一邊驚嘆于對方的實力之強,沒想到恭親王身邊還有這樣的強手!

廣軒眼看一時分不出勝負,再耽擱下去被發現的可能将大大增加,也就無心與他對戰,索性低聲道:“閣下是什麽人,我們并無敵意。”

那人動作一頓,随後回道:“……你們不是恭親王的人?”

影聽到這個聲音,腦海裏突然閃過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看向面前的人,此刻那人停了動作,終于讓他看清了臉,那是一張即使在夜裏看來也美的有些過分的臉,那人手中持着一只法杖,正是司空家族祖傳的法器落星。

“司空公子!”

仰星一愣,看向說話的青年,這才發現他有些面熟。

影輕笑出聲:“是我,影,他是廣軒,我們在碧靈湖曾見過的。”

仰星愕然:“你們怎麽會在這裏?”

影也有些驚訝:“我們也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你……“

廣軒突然和影遞了個眼神,影迅速反應過來,道:“司空公子,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先避開這些守衛。”

仰星點頭,随着二人朝一個安靜的小院移動過去。

确認了周圍沒有守衛之後,仰星終于放松了下來,随之而來的眩暈又讓他忍不住晃了晃。

廣軒察覺到不對,皺眉道:“你受傷了?”

影頓時一驚:“怎麽了?”

仰星搖搖頭:“說來話長……你們不是平王的人嗎,怎麽來了恭親王的院子,還是以這幅樣子?”說着,他看了看兩人的夜行衣。

影有些赫然,不過很快就調整了表情:“實不相瞞,我們聽說恭親王招攬了兩個暹羅人,就想來看看情況。”

仰星:“暹羅人?你是說英拉和塔雅?”

影一喜:“司空公子也知道這兩個人?”

仰星點頭,将兩人的大概情況和影說了說。

影聽完沉思:“這麽說,他們不是主動找的恭親王?”

“不是。”

影突然又有些疑惑:“司空公子,你和他們并不相識,怎麽你也在這裏,而且還受了傷?”

仰星突然不知道怎麽說自己的情況了,總不能說被人打暈了劫過來的吧,那也太丢人了……

眼看對方突然沉默,影意識到自己問了不該問的問題,氣氛頓時有些尴尬。他看了眼廣軒,似是想讓他說點什麽。

廣軒輕咳一聲,道:“那個英拉現在在哪?”

“……大概正在和恭親王說話。”

影頓時更加疑惑,怎麽看起來司空仰星明明不喜歡那個英拉,卻又對他的動态這麽了解呢?

“對了,司空公子,冒昧問一句,你剛剛……是要去哪?”

仰星斟酌了一下語句,道:“準備離開,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

廣軒想了想,道:“今天眼看也探查不到什麽了,司空公子,索性我們一起回去吧,剛好影還有些消息要和你說。”

“和我?”仰星轉頭看向影,“怎麽了?”

影笑道:“是關于孫傳羲的事情,我們查到了一些線索,這裏不方便,先和我們回客棧吧。”

仰星聽到孫傳羲的名字,先是一驚,後又振奮起來:“好。”

三人快速地避開守衛的視線,朝別院外行去。

快出院牆時,仰星卻突然感覺體內時不時産生的眩暈感驟然加深,頓時一個躬身跪了下來。

“唔!”

廣軒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怎麽了?!”

仰星只覺心跳加速,身體止不住地顫抖,他咬牙道:“快走……”

廣軒和影對視一眼,背起仰星朝牆上躍去,快速離開了恭親王的別院。

僅僅過了很短的時間,就追來了一個人,那人一襲暗紅色的長袍,穩穩地立在院牆上,絲毫不受夜風的影響。

他看向感受到的蠱蟲信息方向,臉色沉了下來:司空仰星身上的蠱一旦發作,靠自己絕對離不開這裏,有人在幫他。

是誰這麽不知好歹,敢碰他的人?

英拉的雙眸含着怒火,手中顯出一柄燈籠,他揮起燈籠,一個巨大的符咒在空中形成,朝着蠱蟲離去的方向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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