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京大
京大
等語數英物化生六科試題講完錯題複盤後,已經是周五下午了。
高二年級放假恰巧趕上了高三年級的月假,校門口西南方向的大路,填滿了車輛和人流。
人流如織,汽車喇叭聲和家長學生的交談聲交雜在一起,給冷調的冬日添了絲暖意。
七班看班的是陳荞,數學老師沒發話,班裏沒一個人敢動。
走廊外充斥着學生叽叽喳喳的說話聲和噪雜的腳步聲,興奮的氛圍蔓延在整條走廊內。
七班的學生頗有種“身在曹營心在漢。”
陳荞布置完作業後,她擺擺手,示意班裏面早就箭在琴弦的學生離開。
頓時,一陣咣咣當當的桌椅聲響起,七班的學生跑的比豹子都快,不到一分鐘,班裏就已經不見大半學生蹤影。
程時就是其中的一員,陳荞話音剛落,他就拎着書包如同發射導彈似的蹿出教室。
少年衣角消失在樓梯拐口處。程時連續一周丢下同一句話:“我今天有事,不能一起回家了,先走了。”
前排方一涵朝書包裏裝試卷的動作停下,和陸洺大眼對小眼,弱聲地說:“時哥這屬實是有些明顯了哈,他是做了什麽虧心事被陸哥你發現了嗎?”
“不知道。”陸洺将按動筆的頂部朝桌面壓了一下,看了眼程時桌面上被課本壓住的一張英語試卷,“給程時說他作業忘帶了,讓他回教室來拿。”
坦白講,程時最近一系列反常行為早就引得陸洺有些懷疑。
他想不明白程時是怎麽想的,唯一能感覺到的就是那個本來會發着光逗人笑的少年此刻身上莫名多了些無形的壓力。
陸洺拎着各科老師留的那套試卷正準備起身離開,又像是想到了什麽,停下來冷着一張臉對方一涵說道:“別提我。”
北中人口依舊很堵,程時墨跡了半天才到了路旁機動車停車處。那邊都是來取車的學生,程時剛看到自己的車,就發現後車座上坐着個背影熟悉的人。
他脊背挺直地站在那裏,穿着北中冬季的校服外套,黑色長褲顯得他身高腿長,氣質卓然。路過的女生紅着臉從他身邊路過,拉着同伴目光在陸洺身上停留些許。
程時看到這一幕,莫名火大中夾雜着一股委屈心酸,那股反複蔓延的情緒就像爬山虎似的,堵滿了他整個心緒。
那人曲着長腿,面無表情地隔着人流看着他。
“你怎麽在這兒?”程時硬着頭皮走上前,問。
“守株待兔。” 陸洺說。
冷風橫掃,直撲樹木之下,将程時額前碎發吹氣,露出飽滿的額頭。書包背帶翻飛作響,寒意愈發逼人。
程時“哦”了一聲,忽然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些什麽了。
“那你讓開一下,我要回家了。”程時悶聲回道。
“哦。”陸洺嘴上說着,實際卻把書包向肩上一拎,坐在小電驢的後座。
“……你這是什麽意思?”程時問,他右眼皮抽跳了下,暗道不好。
烏雲參差低垂,顯得厚重壓抑,有種暴風雨前的寧靜。
“沒什麽意思。”陸洺斂下眼皮,也沒動。
“不是,你怎麽這樣啊?”程時急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陸洺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天已經烏雲壓日,刺骨的冷風毫不留情的從兩人臉頰處侵略過。
“你......”程時被怼的一時卡了殼,不知說些什麽。“……你還讓不讓我回家了?”他左腳踩在踏板上,手肘撐着膝蓋,難得的拉下了臉。
倒有些生人勿近的感覺。
但是,陸洺是生人嗎?
不是。
并且,程時這套法子在陸洺這裏一點用都沒有。周圍人來人往,不乏有熟人。陸洺快刀斬亂麻直奔主題:“你最近為什麽總是躲着我?”
“我沒有躲着你。”試探的視線來來回回在兩人身上打量,讓程時沒由來生出一股煩躁。
“是我的原因,跟你沒關系。”程時擰開鑰匙,硬着嗓子補充道,“讓開,我要回家。”
他現在沒法做到對陸洺視若無睹,也沒法将自己內心全部心思藏起來。他只能不斷學習,讓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快起來,不留一絲喘氣的空隙。
讓他感觸頗深的,是長歪的樹哪有那麽容易扶正。
陸洺一言未發,款型同沖鋒衣的校服顯襯的下颌輪廓弧線鋒銳,暈染着淡淡的陌然。
視線相撞,程時看到他哥眉眼向上微挑,大致意思在說:有原因,勞煩直說,謝謝。
兩人短暫沉默了片刻,程時握着車把手,牙關咬緊,愣是一個字沒說出口。
我沒有什麽原因……
陸洺,你想聽什麽?
聽我有多喜歡你?
然後你離我遠遠的?
“程小星。”陸洺輕嘆了口氣,直起身子。他不想逼程時做他不喜歡的事情,如果真的有什麽難言之隐,陸洺更希望程時能說出來。畢竟兩個人總比一個人的辦法多。
就在陸洺準備再次開口時,身旁傳來一陣驚呼聲:“下雪了!”
“我的天,今年的初雪啊!!”
“聽說初雪許願可靈了!”
路過的女生興奮的拉着好友的胳膊說道。
灰沉沉的天空灑下漫天雪花,雖是初雪但雪勢不見小。落雪洋洋灑灑落在地面上,交織成一片白色的簾幕。
簌簌的風雪聲夾雜着長久的沉默。被點到名的程時擡頭,他将凍的發白的手縮進袖口中,下意識站直了身子。
“程小星,我們和好吧。”陸洺低啞着嗓音說道。他靜靜地站在雪中,深藍色的沖鋒衣都快要被染白了。一陣冷風吹來,陸洺的發絲微微抖動,抖落了一些雪花。
這是一場紛揚淩冽的雪。
都說少年心事藏不住,心裏的情感強壓也壓不下來。
冷風吹起程時發皺的衣角,淩亂的發絲飛揚
“程小星,下雪了。”周遭簌簌的風聲中夾雜着長久的沉默,雪勢愈來愈大。陸洺開了口。
他在雪中靜靜站了很久,藏藍色的校服外套都快要被染白了。
一陣風吹來,他的發絲微微翻動,抖落了一些雪花。他向來沉穩,不會輕易做出抉擇。
但此刻,程時透過陸洺的眼眸,只看到了他自己的身影。也許是因為初雪的緣故,本就人來人往的校門口此刻更熱鬧了。這場紛揚冷冽的雪,下得正及時。
“我們和好吧。”陸洺又重複了一遍。
程時在聽見這句話後,頓時眼眶發熱,他避開視線,腳尖就近踢了下凹凸不平的地面,食指抵了抵鼻尖,此地無銀三百兩道:“本來就沒鬧矛盾,莫名其妙。”
陸洺:......
程時其實說這話是有些心虛的,因為他的原因,兩人的關系不自在了一段時間。他拿不準主意,也很難定下決心。
南城,有了他放不下的人了。
“去看小狗麽?”陸洺開口問。
“小狗?”程時來了興趣,他眼神示意陸洺坐到後座,“在哪在哪?快,帶路。”
一人騎車,一人指路。就這樣,在陸洺牌導航下,倆人拐進了北中後面的胡同。
高中生放學和打工人下班的時間撞到了一起,正值高峰期,人流量頗大,騎車入巷一不小心就會刮蹭處行人。
程時索性将車停在了非機動車位處,同陸洺步行朝巷子裏走。
“在這。”陸洺在一家寵物店停下了,店鋪不大,卻布置的整齊明亮且幹淨。店主是和陳荞年齡相仿的一位女士。
小型犬和大型狗安靜的待在籠子裏,睜着溜圓的眼睛看向走進門的兩位少年。
程時從小就對狗沒有抵抗力,小時候和外婆家的那只阿黃土狗也打成一片,程時去哪,阿黃也跟着去哪。
阿黃長得快,一年前的小程時到一年後還是小孩子,但是阿黃不一樣了。它變得健壯,體型也不同以往。
每次程時出門,外婆只須探頭瞧上一眼,看到有阿黃在便放心的繼續繡着求平安的刺繡。
店裏沒有和阿黃一樣品種的小狗,程時挨個看了一遍,最後停在了一只毛發雪白的薩摩耶身上。
“喜歡這只?”陸洺半俯下身,看向籠子裏一點也不怯生的小狗,問道。
程時點了點頭,在店長的熱情相邀下,他接過店長遞來的一次性手套,在店長的指引下撸了一把薩摩耶。
小狗舒服的直打呼嚕,它翻個身,露出肚皮,四腳朝天,露出粉嫩的爪子。
“我們以後也養......”程時的視線幾乎要黏在小狗身上,他不假思索開口說道,卻在擡頭對上陸洺眉眼時一下卡了殼。
兩人挨得很近,肩抵着肩,陸洺如以往一般耐着為數不多的性子在他身邊。程時沒來由的想起了他爸說的話,以及那些他無法道出的情愫。
哽在他喉間的話頓時如同糟糠,難以下咽。
“?”陸洺不明所以。
“沒什麽。”程時強行停止想要繼續停留在陸洺身上的視線,默不作聲的別過頭。他伸出手捏了捏小狗的爪子,試圖轉移注意力借此壓壓驚。
許是覺得可信度不高,程時又趕緊找補,生怕下一秒陸洺就會多想,“那個,我剛才想說我媽以後也想養一只這樣的小狗。”
此地無銀三百兩,非程時莫屬了。
找補了,但是還不如不補。
陸洺不知信沒信,只輕輕“嗯”了一聲便沒了下話。
透過店內可視透明的玻璃,街道上的地面早已鋪上一層薄薄的雪。漫天紛揚的雪勢漸漸大了起來。
程時被身旁人輕微用手肘怼了一下。
“你想考哪個大學。”陸洺伸手逗着程時懷裏的小狗,問道。
程時心裏咯噔了一下,他神情略有些不自然的看向陸洺。
出國的事情他知道了嗎?
“京大吧,牛掰的學府誰不想上啊。”程時分神回道。
.......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街道上的行人不再如高峰期那般擁擠。
盞盞路燈亮起,樹影斑駁,兩人的影子在這條名為回家的路上被拉長。
“我們以後也會養一只小狗。”在電動車拐進熟悉的道路後,陸洺突然開口說道。
刺啦——
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驟起,程時緊握手剎,他單腳撐地,心跳倏地跳得很快。
在這條行人車輛都稀少的街道,程時盯着地面上的倒影,強裝若無其事的問:“什麽。”他心跳聲震耳欲聾,無意識地摩挲着電動車的把手。
後座的人來不急反應,被慣性帶的向前傾去。陸洺雙手攥住程洺後腰兩側的外套,平靜的重複了一遍:“我說,我們以後也會養一只小狗。”
陸洺的話說的很委婉,意思卻顯而易見。在他有始的十七年裏,第一次邁出了一步。
程時大氣不敢喘一下,他蜷了蜷指尖,沉默了片刻,忽然間輕笑道:“好啊。”
在那短暫沉默的幾秒內,程時想明白了。
與其唯唯諾諾,倒不如坦然。少年的情愫,一往直前。于程時來說,這份難以藏掩的情感,猶如末日降臨最後的槍決,稍有差池,結果定會天差地別。
後座的陸洺聽後低聲淺笑:“一言為定。”
笑意如鵝毛般輕輕柔拂過程時心間,酥酥麻麻。
“坐好,我加速了——”
在初雪降臨的那晚,堅信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程時悄悄許了個願。
願能長久,歲歲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