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昨日下了一場雨,院子的綠葉還泛着瑩潤的光澤,滴答滴答的小水珠,順着紋路往下滴。落在柔軟的小草上,一顆一顆的,像極了珍珠,別有一番意境。
她深吸一下,空氣真好,清新中夾雜着花草香,這是任何香料比不了的。
蘇意濃伸個懶腰,擡頭望望湛藍的天空,問身後的翠竹:“錦丞在做什麽?”
總是進宮,倒是忽略他了。
“揚州來信了,周公子在書房回信。”
她點點頭,從揚州離開也有幾個月,這是第一次收到周家的來信,想必信上說了許多,周錦丞正忙着回複他們。
而且周錦丞的母親幾個月沒見他,肯定也挂念他,這次應該也來信了。
蘇意濃不想去打擾他,于是吩咐翠竹:“等會我們出去逛逛,就別讓他一起了。”
“是。”
這麽些時日,還沒出去走走,正巧今日舒适,也不用進宮,所以蘇意濃便出去逛逛,順便買些女子用的脂粉。
本想帶上周錦丞一起的,眼下他是沒時間了。
蘇意濃回房收拾好,然後帶着兩個丫頭晃悠悠地出了門,剛跨過門檻,背後就聽見周錦丞的聲音。
“阿姐,你們去哪?”
她回頭,看見周錦丞朝她走來,于是頓住腳步,在原地等他,“出去走走,你不是在書房忙着。”
蘇意濃低眼,看見他手中拿了兩封信,心中了然,這是要去遞鋪呀。
“忙完了,我跟阿姐一起去吧。”
“也好。”
來京城的時日,周錦丞還沒出去看看,整日不是在書房,就是在書房,唯一一次出府,是去買筆墨。
蘇意濃掃過他的眼,瞥見些許血絲在眼裏,于是說道:“春闱還有些日子,可別敖懷了身體。”
“阿姐放心,我心裏有數。”
“那便好。”
*
天氣涼爽些,街市就多了很多人,擠來擠去,差點把面紗擠掉,還好她一直捂着,這才幸免于難。
周錦丞去了遞鋪,蘇意濃便在附近的茶樓等着。她要了一壺好茶,和幾樣點心,吃得也算惬意。
若是沒聽見旁邊的閑言碎語時。
“想聽個趣事嗎?”
旁邊一桌坐了四個男子,吃得津津有味,花生殼扔了一桌,場面狼藉。其中一男子神秘兮兮的說了句,勾起了其它三人的好奇心。
伸長了脖子湊過去,催促道:“什麽事?難道又是隔壁那錢老頭和西村的寡婦好上了?”
那人白了一眼,不屑道:“那算什麽事?”
“不是?快說快說。”
越是催促,那人越是不急,慢悠悠地喝了口茶。
“行了,晚上請喝酒,現在總能說了吧。”
那人大笑,連連點頭,然後說道:“我聽說啊,那日宮中…”
随後便是滔滔不絕的傳聞,而傳聞中的人便是蘇意濃和陸長風。
只是說到後面,似乎有些不對,她自己聽了都皺起了眉頭,想過去打斷他,蘇意濃深吸一口氣,硬生生忍下了。
她倒要聽聽,還有多少她不知道的離譜事情。
“什麽?竟有這事,是不是胡說的?”
“誰敢胡說。”那人臉色一變,有些急了,“聽宮內人說的,他親眼看見了。”
“那些貴人就是會玩,迷惑了陛下不說,眼下連陸大人也被她迷了去,當真是個狐媚子。”
“可不嘛,這樣的女子娶回家,早晚不安寧。”幾人不約而同的搖頭。
狐媚子?不安寧?
說的是她吧。
蘇意濃嘴裏的點心變了味,她連忙喝了一口茶壓下去,那邊的說話聲小了點,已聽不清內容。
她拍拍手,準備過去好好說道說道,誰知一轉頭,便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的身形颀長,立在門口,擋住了大片的光線,神情冰冷,眸底的情緒隐在陰暗中,瞧不清晰。他睨了眼蘇意濃,又側頭看了旁邊那一桌。眼神夾冰,更難看了。
啧啧,這男人生氣了,她知道。
蘇意濃猶豫着要不要上前打個招呼,可過去了,別人不就知道方才談論的人是她了嗎。而且,衆目睽睽,怕是也說不清楚。
罷了,還是沉默好了。
這麽想着,蘇意濃就回過頭,繼續坐着了。
陸長風進來沒說話,是他身邊的王奎過去的。也不是呵斥,只是問問他們聽誰說的。
那幾個人起先沒在意,也沒認出他來,但是當他們轉頭看見陸長風時,吓了一跳,臉都白了。
“陸,陸,陸大人。”
“呵呵,小的們就是來喝口茶,沒別的事。”
“對對。”
幾人吓破了膽,垂眉低眼不敢看陸長風,可也不敢跑,這樣顯得他們心虛。
陸長風剛巧站在她身邊,所以他說話聽得很清楚,“你們哪聽的風言風語?就敢到處胡說。”
這個問題,蘇意濃知道,不用想,肯定是那日在宮中遇到的張大人和劉大人說出去的。就是不知怎的,傳成這樣。
“小的也是聽來的,聽來的。”
陸長風面色依舊沉,不過眉梢舒展,緩和了幾分。他微微側頭,揚起些許弧度,說道:“某人聽得起勁,竟然一點不生氣,不知是何心情?”
喝茶的手一頓,緩緩放下,陸長風是說她吧。
他什麽時候說話陰陽怪氣的了,一點不習慣。
“陸大人,好巧,又遇見了。”
既然他提了,再裝不認識,就不太好了。
蘇意濃笑盈盈起身,驚訝道:“陸大人也來喝茶嗎?”
“路過。”看見某個人的背影,順便進來瞧瞧,沒想到聽見這些事。
要說他們真是有緣,府邸在一塊不說,今日又遇見了。他本想進來解釋那日的事,現在也沒心情了。
不接受了。
陸長風看了一圈,笑道:“蘇姑娘真有雅興,一邊喝茶一邊聽自己的閑話。”
這話說出來,她是不在意,左不過當個玩笑說,但是在別人聽來,那就變了味了。
尤其旁邊的幾個人,方才不敢看陸長風,這會倒是敢看她了。一個個的擡頭,睜大眼睛盯着她,嘴裏念念有詞,“诶,是她。”
“就是那姑娘。”
蘇意濃:“…”
擋着本人的面,談論起她的風花雪月了,膽子夠大的。
好奇心害死人啊!
陸長風的臉色當即就變了,黑沉沉地眸子盯着幾人,起了一身寒意,“你們不走,還想說什麽。”
“是是,這就走。”
“快走快走。”
走到門口不忘再看一眼蘇意濃。
*
其實陸長風這些日子很心煩,托那兩位大人的福,外邊關于他的留言太多了,管都管不過來,而且,有好些同僚旁敲側擊的問他,那位姑娘是不是和蘇太傅很像?
還問陛下對她到底是什麽意思?
陸長風頭疼不已,但是今日看她的模樣,合着頭疼的人,只有他一個。
“蘇姑娘這是要去哪?”
“去看畫。”
“看來,咱們是一路了。”
蘇意濃側頭瞥了他一眼,打趣道:“這回不說跟着你了。”
“…”陸長風的笑僵在嘴角。
兩人是同一個目的,都是為了陛下的生辰做準備,趙繁貴為天子,要什麽沒有。所以送那些貴重的,倒不如送他喜歡的。
他喜歡的,不就是秋白先生的畫嘛!
只是不知能不能找到。
陸長風走哪都有人認識,所以一進門掌櫃的熱氣招呼,甚至帶些谄媚的意味。
她在一旁瞧了兩眼,挂的都是贗品,沒一副是真的,不知掌櫃平日騙誰的。
蘇意濃悄悄挪到陸長風身旁,小聲道:“都是假的,問他有沒有真跡?”
他扭頭,眸光柔和,泛起的笑意如沐春風,“怎麽不自己問?”
她撇撇嘴,伸手擋住自己的唇,“我問不管用,你問,你可是陸大人,誰敢不說實話。”
陸長風嘴角的弧度越發大了,露出他自己都不知的溫柔,“戴着面紗說話,誰能看見。”
這是笑她了。
蘇意濃眉心打結,眼角那顆痣也跟着皺眉的動作,往下耷了點,看着有點可愛。
“你該不會每次來,都買贗品。”
“我眼光可沒那麽差。”
蘇意濃氣得說不出話來,幹脆不說了,就在一旁站着。
陸長風掀起眼皮,轉頭看向掌櫃,神色微變,“真跡呢?”
幾個字,掌櫃就知他的意思,笑呵呵地說道:“大人眼光就是好,自然是在裏邊了,大人稍等。”
說完,就去了裏間,出來時手裏小心翼翼的拿了一卷畫,一邊打開一邊道:“大人來得巧,最後一副了。”
“秋白先生的山水圖。”
最後一副。
蘇意濃腦中循環這幾個字,于是乎,她想也沒想,就說出口:“我要了,多少銀子?”
掌櫃為難,陸長風挑眉。
“蘇姑娘真不客氣。”
她閃過心虛,手指下意識的捏捏耳垂,“咳,想必陸大人不會計較的。”
陸長風沒說話,眯着眼注視她的動作,她此刻的神情動作,真的很像很像她。
或者,就是同一個人。
“昭…”
模糊的字眼還未說出口,就被她打斷,“陸大人說什麽?”
她好像聽見了刀?是聽錯了嗎?
陸長風回神,恢複平靜,那雙眼匆忙挪開,不再看她。
“讓給你。”
話音落,人就出了門。步履間有些急切,似乎想要逃開這個地方。
蘇意濃動動唇角,說什麽讓不讓,大概是沒帶夠銀子,以前出門總是借她銀子,每次借口都不一樣。
換着花樣騙她。
哼,這次肯定又是沒帶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