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跌下江水

跌下江水

這一晚，莊钰沒有睡好覺。

每每要睡着的時候，莊钰都會感覺好像被誰壓着一樣喘不過氣來，混混沌沌的意識與夢境裏，又恍恍惚惚聽見有人叫他。

叫的是“太子哥哥”。

莊钰就這樣又被吓清醒了。

一整晚，莊钰都是這樣過的。

如果放在以前，莊钰一整晚不睡也不會怎麽樣，可如今他恰好重生在自己九歲這一年，還是剛剛生過一場大病的身子，肯定受不了這一晚的折磨。

所以第二天，莊钰就複發高燒了。

但是莊钰知道，自己在這個關頭發燒，其實更印證了李妃的話。

皇後徐清想要殺了莊夜闌，把莊夜闌沉江水了，結果莊钰當時就昏過去了，今天莊钰又發燒了，這不是報應是什麽，不是被詛咒是什麽。

莊钰知道徐清做得不對，可他不能讓徐清被李妃抓住這樣的把柄，不然別說等到以後了，就是現在，只要李妃再給皇帝多吹些耳邊風，咬定了是徐清幹的事兒遭了報應，那莊钰的太子之位都不保了。

莊钰從現在起就要為自己籌謀，不能再淪落得像上輩子那樣了。

和階下囚沒什麽區別，還要平白受屈辱。

為了不讓人發現自己複發了高燒，莊钰就走到了甲板上。

甲板上也有守衛。

守衛的将領對莊钰道：“太子殿下，這邊風浪大，您還是回船艙裏歇息吧，萬一一會兒一個浪頭過來，您只怕站不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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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莊钰卻搖了搖頭。

他回船艙就回想躺在床上，躺下就容易昏昏沉沉，很容易被人發現他發了燒。

于是莊钰就站在欄杆旁邊，趴着看下面滔滔的江水。

望着江水的時候，莊钰忍不住想，與其這樣防着莊夜闌，為什麽能從一開始就把苗頭掐斷呢？掐斷也許還不行，要連根拔起才好。

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李妃一定會牢牢護住莊夜闌，畢竟這是她這個膝下無子的人在深宮中唯一的寄托，莊夜闌是她的救命稻草，抓住了就很難放了。

但莊钰覺得，偏偏就是因為李妃不放手，非要把莊夜闌帶回宮中，才會斷送掉自己的性命。

上輩子，李妃本來可以活得好好的，可她就是因為多了個“兒子”，導致徐清很快就對李妃下手了，李妃上輩子也是因為莊夜闌才會慘死在皇後手裏的。

不是莊钰不去救，而是因為這件事情原本就與他沒有關系，就像是昨夜，他根本不知道莊夜闌被徐清沉江水了，他想救也救不了。

當初莊钰年紀小，非常不理解徐清的做法，所以在李妃死後，拼了命地保護莊夜闌，希望皇後能放莊夜闌一命，後來才發現，自己是救了豺狼虎豹，徐清說得一點兒錯也沒有，他救了莊夜闌，最後害的人是自己。

莊钰如今想，李妃因為莊夜闌丢了性命，莊夜闌以後在宮裏沒有了唯一的庇護，他的處境也同樣會很艱難，上輩子是因為有莊钰護着，所以莊夜闌沒出大事，但各種折磨都經歷了一遍，所以，換一種思路來想，其實莊夜闌入宮，真的一點兒都不好。

如果不讓莊夜闌入宮，那麽李妃的性命大抵也能保住，讓莊夜闌随便被哪個農婦收養，也好過在宮裏遭受欺淩。

這難道對于他們來說，不是一件好事情嗎？

莊钰認為他想的沒有錯。

既然沒有錯，他就可以想辦法來阻止莊夜闌入宮。

現在距離新的都城明安還有不到三日的路程。

這三日裏，他能做什麽呢？

莊钰攀在欄杆上，望着滔滔的江水，想破腦袋也沒想出個辦法來。

恰好這個時候，有什麽東西，輕輕扯了扯莊钰的袖子。

莊钰回過頭來。

莊夜闌站在他身邊。

莊钰的臉一下子就拉了下來。

他故作嫌棄地把自己的袖子從莊夜闌手裏拽了回來，“別碰我。”

莊夜闌的眼神裏已經沒有了昨夜的那種情緒，莊钰覺得他一定是看走眼了，因為他太害怕長大後的莊夜闌，所以導致他出現了幻覺。

莊夜闌如今還那麽小，怎麽可能會有那樣的神情。

“太子……殿下，”莊夜闌的聲音很小，眼神也很膽怯，“不要站那麽近，會掉下去的。”

“不要你管。”莊钰兇巴巴地說。

他繼續站在欄杆上，攀着欄杆，剛想說什麽，卻在這一刻，腦袋裏靈光一閃。

莊钰瞧着莊夜闌。

過了一會兒，他伸出手，輕輕勾了勾手指，“你過來點。”

莊夜闌乖乖地走近了兩步。

他比莊钰矮小許多，擡起頭看着莊钰。

莊钰拉住了莊夜闌的手，把他往欄杆上拽了拽，問道：“你怕不怕水？”

莊夜闌被莊钰拉到了欄杆上。

他低垂着眼望着滔滔江水，眼底不知是什麽情緒。過了一會兒，似乎是遲疑着點了點頭，小聲道：“怕。”

莊钰緊緊握着莊夜闌的手腕，威脅他：“既然怕，那就離我遠點，下回我要是不高興了，就把你扔到江水裏，就像這樣……”

莊钰用力一拽，假裝要把莊夜闌推下去。

莊夜闌果然條件反射地用力把手抽了回來。

畢竟被沉過江水，溺過水，誰能不怕？

可就在莊夜闌猛地把手抽回來的瞬間，一個江水浪頭沖了過來，将這艘船沖得晃了晃，莊钰趁此機會，抓着欄杆的手一松，整個人往外跌去。

莊夜闌：“皇兄！！”

“撲通”一聲，莊钰掉進了洶湧的江水裏。

甲板上的守衛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大吼一聲，“太子殿下！”一邊脫下自己身上的铠甲，一邊直撲江水裏。

莊钰掉進水裏的時候，感覺到了一股極強的窒息感。

洶湧的江水卷着他，像是要把他推向很遙遠的地方。

無法呼吸，連掙紮都是無力的。

莊钰是故意的，在掉下去之前，他就想好了，要借此機會趕走莊夜闌，只要他倒打一耙，說是莊夜闌把他推下去的，莊夜闌這輩子都不用在這個皇宮裏待了。

可跌下江水的時候，莊钰想的卻是，他的母後把莊夜闌抛下了江水，那他自己跌進江水裏，算不算還了莊夜闌一個債。

這樣的話，他們兩個人也算兩清了吧。

莊钰嗆了很多口水，口鼻都進了水，他後來覺得痛苦了，開始拼命撲騰。

恰好這個時候，有一只手伸過來，緊緊抓住了莊钰的手。

莊钰以為是船上的守衛來救他了。

可以轉頭，卻看見莊夜闌。

莊夜闌那麽小那麽瘦，不知道是怎麽和江水抗衡的，一只小小的手死死攥住莊钰的手，拼命要帶他往上游，散亂的頭發間，莊钰感覺眼前出現了重影，他好像又看見了長大後的莊夜闌。

長大後的莊夜闌，如果看見莊钰掉進江水裏，是會這樣拼命來救他，還是冷眼旁觀，直到莊钰溺死在江水裏？

大概是後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