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誰是小狗

誰是小狗

抵達明安行宮的那一天,陽光還算燦爛。

持續将近兩個月的,浩浩蕩蕩的遷都,在抵達明安的這一天終于結束了。

但西戎的形勢依然緊張,并沒有因為王朝遷都,而有所改善。

不過至少,懦弱的皇帝是暫且可以避開西戎,安下心來了。

入宮後的第一件事,自然是舉行遷都大典。

都這個時候了,皇帝依然不忘各種祖制和禮儀,還吩咐禮部的官員要如何大張旗鼓地舉行這個大典,代表他們王朝的重生。

莊钰在旁邊冷眼看着,卻也無能為力。

他站在那兒的時候,感覺有人很輕地抓住了他的袖子。

一開始,莊钰還沒反應。

回過神來,才發現莊夜闌就站在他身邊。

莊夜闌用他的小手抓着莊钰的袖子,漆黑的眼底透出些不安。

莊钰把莊夜闌的手揮掉了。

他說:“說了別碰我。”

莊夜闌默默把手收了回去。

遷都大典自然也少不了太子殿下的參加,雖然莊钰現在才九歲,可他該幹的事情一樣都不能少,病還沒好全,就得在大典上陪着他父皇一直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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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典之上,群臣皆在,皇帝和皇後并肩而立。

莊钰跟在皇帝和皇後的身後,往兩側望去的時候,看見了莊夜闌,他個子太矮了,被擠在人群裏,幾乎看不見。

大典舉行到一半,突然有宮人沖了過來,跪拜在殿上,痛聲道:“陛下!不好了!李妃娘娘服毒了!”

“什麽?”皇帝一下子就站了起來。

群臣愕然,也都面面相觑。

皇後的眉頭微微蹙了一下,卻顯得比任何時候都冷靜,“陛下,大典已進行到一半,不可中途停止,否則預示不詳。”

皇帝站在那兒,手指顫抖着。他身邊站着的徐清是他的皇後,是他不愛的人,但徐家握有王朝大半的兵權,而且整個王朝上上下下,都有徐家的人。李妃在徐家面前充其量不過是個蝼蟻,可偏偏是皇帝愛的女人。

朝堂上寂靜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皇帝身上。

最後,皇帝在徐清的視線下,跌坐在龍椅上,對身邊的人道:“快傳太醫,告訴李妃,大典結束後朕便去看她。”

但想都不用想,大典結束後,等待皇帝的,只會是李妃冰冷的屍體。

大典結束以後,徐清離開了大殿,她走起路來依然是皇後的儀态,莊钰在後面望着徐清,忍不住想,他的母親曾經害死了多少人,以後是不是都會報應在他身上。

莊钰也去了李妃的宮殿。

他在殿外就被人攔住了,那宮人道:“殿下,別進去了,裏頭不好,怕沖撞了您。”

于是莊钰便沒有進去了。

他站在殿門外,聽見了皇帝壓抑的哭聲。

轉過頭來,發現莊夜闌跟在他後面。

這莊夜闌還真像是一只小狗,莊钰走到哪兒他就跟到哪兒。

大抵是因為李妃死了,莊钰知道莊夜闌以後在宮裏的處境會更艱難,可能都不能留在宮裏,會被逐出去,又被什麽權貴給撿回去,當成一股勢力的傀儡來培養。

莊钰瞧着莊夜闌。

安靜了一會兒,他半蹲下來,向莊夜闌招了招手。

莊夜闌慢慢地走了過來。

莊钰從袖子裏掏出一包東西,解開帶子,從包裹裏掏出一塊脆餅來,遞給了莊夜闌,“吃吧,本來是備着給我早上吃的,但我不餓。”

莊夜闌慢慢地接過莊钰手裏的餅。

他剛要咬下去,莊钰就忽然問:“你不怕我下毒麽?”

莊夜闌拿餅的動作一僵。

但很快,他慢慢低下頭,咬了一口,什麽都沒說,就開始吃了起來。

莊钰移開了視線,看向別的地方。

該說不說,莊夜闌特別有心機,上輩子從小也是用這種人畜無害的樣子,讓莊钰保護了他十幾年。

莊钰望着天上的雲彩正出神,突然聽見旁邊的莊夜闌突然咳了一聲。

回過頭來的時候,看見莊夜闌居然吐出一口血。

莊钰:“!!!”

他對天發誓他真的沒有下毒,那幾塊餅原本也是他留着自己吃的。

莊夜闌“吐血”的時候,旁邊有位宦官看見了,頓時大驚失色喊道:“不、不好了!小殿下吐血了!小殿下中毒了!”

莊钰如今沒有心情去想莊夜闌什麽時候就變成小殿下了。

他蹲下來,急急捏開莊夜闌的嘴,都想要去摳他喉嚨了,“你吃什麽東西了,快吐出來!”

莊夜闌的表情很奇怪。

他掙紮着擺脫莊钰的手指,然後捂着半邊臉退後一步,搖搖頭,不說話。

莊钰覺得莊夜闌可能不是吃了餅,而是吃了別的東西。

但看莊夜闌的精神狀态,又不太像是中毒……

那宦官跑去喊人了,莊钰将莊夜闌拉了回來,“張嘴。”

莊夜闌沒辦法,最後還是在莊钰的威逼下張開嘴。

莊钰往裏一看:“……”

莊夜闌有一顆乳牙,搖搖欲墜地挂在牙床上,眼看着就要掉下來了,但是又沒完全掉,牽扯着,帶出細細的血絲來。

原來是吃餅把牙給吃掉了。

莊钰有些許無語。

他讓莊夜闌把嘴巴合上了,“你等太醫過來再讓他們幫你把牙齒給拔了吧。”

可是莊夜闌卻搖了搖頭。

他扯了扯莊钰的袖子,“疼。”

莊钰皺起眉來。

莊夜闌仰起頭,巴巴地瞧着莊钰,“太子殿下,疼,幫我……”

莊钰:“……”

他想當做聽不見,四處望,但都沒等到太醫過來。

莊钰被莊夜闌扯得有些煩了,最後還是蹲下身,兇狠地對莊夜闌道:“張開嘴。”

莊夜闌聽話地張開了嘴。

莊钰伸手進去,用手指捏住了莊夜闌那顆搖搖欲墜的乳牙,一用力,就将那顆小乳牙給拽了下來。

他把帶血的牙齒塞進莊夜闌手裏,“別再煩我了,走遠點。”

莊夜闌捏着自己那顆牙齒走開了兩步。

他又開始吃餅了。

莊钰真的想不明白,莊夜闌小時候看着怪可愛,長大了怎麽就這麽讨人厭。

不光讨人厭,還……

一不留神,就想起床榻上,莊夜闌俯身下來,流淌的長發滑過莊钰臉龐的那種觸感,一想起這個,就讓莊钰難受得別過臉去。

虛情假意的東西。

就在這個時候,不遠處走來一人,說話的聲音淡淡的,似乎帶着不明顯的笑意:“小殿下中毒了?怎麽我看,小殿下還好端端的呢。”

莊钰擡起眼來。

剛才那個宦官去喊了一個人過來,喊來的人也是個宦官。

但喊來的這個宦官,明顯品級要比之前那個高上許多,因為他穿的是宮內象征品級最華貴的紫色衣裳。

這位年輕的白面宦官,絲毫不管李妃宮內傳來皇帝的哭聲,徑直走到了莊钰面前。

他也沒跪,臉上帶着笑意,看了一眼莊钰,又看了一眼莊夜闌。

莊钰感覺自己的袖子又被抓住了。

莊夜闌不知道什麽時候又到了他背後。

莊钰回頭看了一眼,莊夜闌一邊吃餅,一邊抓着他的袖子,烏黑的眼睛則盯着來人。

那位白面宦官看了莊钰好一會兒,才慢慢地單膝蹲了下來,在莊钰面前露出個笑容,伸手似乎要碰莊钰的臉蛋。

就在這個時候,不遠處傳來一聲厲喝:“王瑾昌,別用你的髒手碰太子殿下!”

這位名叫王瑾昌的年輕宦官,手一頓,停在半空中。

不遠處,徐豐搖大步走來,直接擋在了莊钰跟前,冷眼瞧着王瑾昌。

莊钰知道王瑾昌。

上輩子,王瑾昌一直和徐家作對,作為江州王氏的長子,江州王氏沒落後,王瑾昌就入京來了,他本來讀書萬卷,可以靠考功名入仕,沒想到竟然入內廷當了太監,不光當了太監,還成了皇帝身邊有頭有臉的人物,也利用這層身份,做了許多傷天害理的事情。

徐家和以王瑾昌為首的內廷宦官,一直都勢如水火。

不過莊钰也聽說,他的舅舅徐豐搖,曾經和王瑾昌是自幼一同長大的竹馬……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了。

莊钰正思考着這些事情,感覺袖子被人扯了扯。

低下頭來,看見莊夜闌顫着手扯着莊钰的袖子,望着不遠處。

在另外一個方向,有一只白色的小狗,搖着尾巴向這邊過來。

莊钰知道那是王瑾昌的狗。

可現在問題并不是那是誰的狗。

而是莊夜闌怕狗。

莊钰冷眼看着莊夜闌整個人都在發抖。

那只小狗越跑越近,沒有躲避的地方了,莊夜闌一把轉過臉去,把整張臉都埋進了莊钰的懷裏,身子打着顫。

那只小狗還偏偏挑最害怕的人下手。

它跑到了莊夜闌的腳邊,用濕漉漉的鼻子蹭了蹭莊夜闌。

莊钰還沒來得及反應。

莊夜闌已經一下子驚起,直接竄進了莊钰的懷裏,雙腿縮起,死死摟住莊钰的脖子,把同樣有些濕漉漉的鼻子抵在了莊钰的脖頸處,呼吸一喘一喘的,緊張得眼淚打濕了眼睫。

莊钰:“……”

他開始搞不明白,哪只才是真小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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