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鳳君殿
35、鳳君殿
35、鳳君殿
敖嬰是東海家的老小,上邊有大自己許多的十二個哥哥姐姐,這其中的好處便是若是她挨了欺負,無需說什麽自然有人收拾那欺負她的人,任性些,往往家裏人也總念着她年紀小不與她計較。
活了百年來年為數不多的一樁不滿意的事情便是,家中父母在自己懵懂不知時候擅自定下的一樁婚事,使她受盡了嘲笑。
小時候在東海她尚還有些玩伴,過家家的游戲上頭重要的角色總落不到她頭上。好不容易一會兒猜拳贏了可以先挑過家家的身份,總有小孩指着她反駁道:“敖嬰殿下,往後是要嫁給鳳君的,她不能扮你的新娘子!”
但是敖嬰尚且不知這被提了又提的鳳君是個圓的還是個扁的,只覺得這人十分可惡總走出來莫名的橫插一腳。敖嬰也無奈只能問一句道:“那吾該扮做個什麽?”
“你做鳳後娘娘,你替我們主持婚禮吧。”孩子們想了會兒,總歸想出了個所有人都高興,就敖嬰一個人不大高興的主意。敖嬰當即十分惱怒,最讨厭就是做什麽鳳後了。
慢慢的,那些東海內仙族孩子們的游戲敖嬰也懶得參與了,每回兒都是做個神像是個坐在一旁看着別人玩,一點兒意思都沒有。
敖嬰坐在東海邊上的一塊礁石上頭,今天東海殿裏有宴會,她也不喜歡參加宴會。每每宴會有不認識的神仙過來喚她鳳後娘娘,也着實惱人得很,她打算着等宴會結束之後再回去。
若是尋常凡人看見眼前這一幕定然會疑惑這四野無人的地方,怎麽會有這麽個青衣小女童坐在海中礁石上,四周海浪洶湧,漩渦急流卻沒什麽懼色,仿佛玩鬧一般。
敖嬰玩鬧夠了,也不去攪那礁石四周的海水了,擡頭眯起眼看着自遠處而來的一抹白影,應該也是應邀參加東海殿今日宴會的神仙,這人身形很輕就這麽毫無凝滞平穩的落在了敖嬰坐着的礁石旁邊。
她坐着,這人站在自己旁邊,也只能仰起頭打量着這個突然而來就這麽到了自己身邊來了的白衣神仙了。
神仙的年紀是說不清的,敖嬰只知道這人看起來很是年輕,墨黑的發襯着素淨的白衣,溫和隽秀的眉目透露出些悲憫的神色。那人态度很是溫和,笑着問她:“你在這兒做什麽?”
上邊的長自己許多十二個兄姐總說敖嬰這孩子看着孤冷傲倨,實則上透着十足的呆性,敖嬰想了會兒還是決定實話實說了。“吾在等。”
“等什麽?”那白衣神仙相當好的耐心,盡管敖嬰說了莫名其妙的回答,還是耐心的與她把話說下去。
“等東海殿的宴會結束,客人都回去了,吾就可以回家了。”敖嬰伸手輕輕又招起一簇浪花,嘩一聲湧到了礁石上頭撞碎了。
站了半天,敖嬰才想起這人的來由。“汝是何人?”
“宿熙。”那白衣神仙這樣回答敖嬰的問題。
“汝可知道委羽山的鳳君麽?”敖嬰問面前依舊笑着看着自己的陌生神仙,只見那神仙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敖嬰看他搖頭便接着說下去:“吾也不識得他,只是每次凡是宴會總有人拿他嘲笑吾,實在惱人,所以等他們走了吾再回去。”
這事情說出來,敖嬰不知道為何那神仙似乎覺得是件十分有趣的事情,唇邊的笑意更濃,那人的眉眼本就十分清隽,此時彎起來更是十分溫文。
但敖嬰見自己的事情又被人當笑話了,當即十分惱怒,招起個十足大的浪頭兜頭去拍那白衣神仙,浪花近了他身卻莫名溫和的退了回去了。
“小殿下,莫惱,在下也并非嘲笑于你。只是覺得小殿下性情率真十分像我從前一位舊友。”那白衣仙人解釋了一句。
“真的?”敖嬰半信半疑,又對這人态度緩和些,心想與這人說話也不壞,好心的提醒了他一句道:“汝可是要參加東海殿宴會的客人?宴會即将開始了,若不快些會趕不上的。”
“本來是的,不過此時遇着小殿下便也可以做些其他更有趣的事情。”那白衣人笑:“殿下可看過東海邊上的人間熱鬧?”
“未曾。” 敖嬰搖搖頭道,她上頭的哥哥姐姐倒常有在自己面前提起凡人塵世間許多熱鬧繁華,但一直都未曾有機會親眼得見。
“不妨去一趟吧?”白衣神仙笑着問敖嬰。
敖嬰聽說凡人父母會常常教誨孩子勿要随意陌生人走,此時自己跟着一個連名姓都是剛剛得知,洞府所在全然不知道的陌生神仙走了,其實也算得十分荒唐了,盡管仙族之中沒有人做拐賣人家孩子這檔子事情。
一路在凡人的街道上東張西望,這兒有許多敖嬰看不懂的商鋪,正發着愣卻被宿熙帶着進了其中一處商鋪,裏頭都是各式各樣的鞋子。
此時敖嬰才注意到原來自己上岸之後一路是赤着腳丫踩在地上,初時不覺得別扭,此時才覺得不對。
“老板,将那雙與我看看。”宿熙指着櫃子中的一雙小鞋子對着店中的老板說道。
那老板取了下來,敖嬰才看清楚是雙青色的小繡鞋,上邊繡着的花樣也是配合着淺青色的繡鞋緞面,陪着纏枝青白色的繡荷花。
銅板敖嬰在東海底下常撿到過,此時卻是第一次親眼見着有人拿着用來買東西,十分好奇的看着宿熙遞了小串銅板給老板,直到宿熙拍拍她頭才醒轉過來,原來東西買完了就該走了。
敖嬰在東海時候從來不穿鞋子的,因大多時候在水中并沒有這個必要,此時在河邊上坐下來才發覺自己上岸走了一會兒腳上沾了這麽多灰了。
龍族其實也離不開水的,敖嬰發現這條河邊有很多這樣可以走下去的石階,便順着走了下去。
敖嬰走在倒數第二階石階就坐了下來,将腳浸到了河水裏頭,感受到河水與東海水不同的柔和清涼,對岸還有結伴浣衣的漂亮姑娘,敖嬰歪頭遠遠聽着她們歡快的哼着歌兒,雖也聽不大懂,但這柔柔的調兒聽着倒舒服。
不知道什麽時候宿熙也走了下去,在自己身旁蹲了下來,敖嬰有幾分故意的一踩那水,那時候在礁石上邊沒有能夠得逞,這一次倒是如願了,乘着宿熙此時沒有防備,踩起的水花将他素潔的衣擺打濕。
但宿熙并不十分在意,只是把她的腳撈了起來,拿了自己的手巾擦幹,連着戴在腳腕上邊的銅鈴铛也一塊兒擦幹,然後将她的腳丫套進了剛才在店鋪之中買下來的繡鞋,大小正好合适。
敖嬰從沒有穿過鞋子,突然穿了鞋子的感覺十分的新奇,像是踩在一層軟綿綿的雲上邊似的,她在原地之上連着蹦了好幾下,然後連跑帶跳的跑上石階,回頭看落在了後面還一臉笑意的宿熙。
宿熙真的是個十分奇怪的神仙,本來是來東海殿參加宴會的客人突然就心血來潮帶着她跑到人間玩了一轉兒,最後還十分不放心的将她送到東海殿之上。
“宿熙,汝往後還來東海?”敖嬰臨別時候問宿熙道。
“會的。”宿熙點了點頭。
“汝與其他人不同,若是下回再來東海,吾必然奉之為上賓。”敖嬰承諾宿熙道。
“我回來找殿下您的。”
聽了宿熙這麽回答,敖嬰才心滿意足的回去東海殿中,還未入殿中卻見着出來尋她的七哥,看到她自己回來了才将将松了一口氣道:“小十三你這一天跑去哪裏了,你可知我和你姐姐她們今日為着找你,差點沒把咱們這東海翻了個底朝天。”
敖嬰很少說謊,但她卻不大想把自己和宿熙的事情告訴別人,支支吾吾的解釋道:“今日...去了更遠些的地方。”
幸而七哥不是十分尋根究底的細致性格,此時見她人如今平安的回來了也不大在意她之前去了哪裏。“說來也十分奇怪,你今日不在東海宮內,到處尋不到人,那本來說好了今日過來我們這赴宴的鳳君,也突然遣人過來說有了急事脫不開身。”
敖嬰默然應了聲,其實若是早知道今日那鳳君要來,她倒是想待在東海好好見那禍害了自己許多年的人是生得個什麽模樣。
而後的百年當中,敖嬰沒有盼到宿熙再來東海這兒,也沒有真正親眼得見鳳君生得是什麽模樣。敖嬰上頭的姐姐們本來就大出她不少,大多早已經出嫁了,唯有五姐還未許人家,一直留在東海這兒,留着留着便成了東海龍後的一樁十分焦急的心事了。
看着五姐不緊不慢,對自己婚事完全不上心的模樣,龍後十分恨鐵不成鋼的說道:“五丫頭你這模樣真的十分讓為娘心痛,眼看着妹妹們一個個都出嫁了,你還這般不緊張的模樣。別的人我也不多說了,就說最小的十三吧,雖說沒有出嫁吧,婚事早早定好了,你這個做姐姐的婚事總歸不至于連最小的妹妹都還落後吧。”
當時龍後數落五姐的一番話,五姐都是這一番說辭早已經聽得倒背如流,不痛不癢,卻是一邊的敖嬰無端的受了殃及,吃到嘴裏尚未咽下去的果子,差點全部給咳了出來。
五姐看龍後走了之後,過來推了推敖嬰問她道:“小十三,你何時與那鳳君成婚?若是要辦場婚禮,娘她老人家便有事情可做了,總歸不至于鎮日唠叨我了。”
此時活了兩百歲的敖嬰當即為自己定下了一個新的人生目标,那便是在有生之年之內,将自己與鳳君的這門婚事推掉,再莫讓人拿這個話頭嘲笑自己。
敖嬰的前三次退婚往委羽山去退婚連鳳君的面都沒有見上便铩羽而歸了,倒不是說那鳳君有意戲弄她,還真撞上了鳳君有時,委羽山的鳳族人招待她時候倒也算得十分畢恭畢敬,一聲聲鳳後娘娘叫得恭敬無比,卻讓敖嬰頭皮發麻。
東海的十三殿下退婚鬧了許多次,仙界甚至有好事者将這一次次退婚記錄了下來,其中鬧得最兇的便是這第四次,這一次敖嬰來找鳳君時候正好人在家了。
敖嬰十分意外竟然在這鳳族的地方見着宿熙。她再次來到這委羽山,山門外的鳳族人告訴她今日鳳君在山中,連通傳都免了,直接領着敖嬰上山。
鳳君的宮殿外有大片的蓮池,裏頭種着都是罕見的青色蓮花,微風過處一片澄淨,蓮池旁站着不是別人,正是一身白衣的宿熙。
“是汝?”敖嬰十分意外在此處見到這個人。
宿熙點點頭,笑着打量着面前面帶驚訝的敖嬰。“許久不見殿下,長大了許多了。”
“汝是鳳族人?”敖嬰只知道那時候宿熙也是來東海殿赴宴的神仙罷了,完全沒有預想過他原來也是鳳族人。
宿熙沒有否認。敖嬰其實并不在乎宿熙的身份,她雖說并不想結與鳳君的婚事,但也不至于對鳳族有什麽偏見。好不容易再次見面,只是此時敖嬰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辦,也只能把宿熙這事先擱置了。
敖嬰對宿熙道:“汝等一會兒,吾去見見鳳君便回。”說着想請身後的鳳族侍女帶自己去見他們族中之主。
“殿下不必去尋了,人如今就在殿下的面前。”只聽得面前的宿熙笑着這麽說了句。
“汝便是那鳳族的君主?”敖嬰晃過了片刻,才聽明白宿熙這話的意思,猶是不能确信,呆呆的再次提問。
“正是,如此蹉跎了這麽百年時間,我以為小殿下您早已經知道了呢。”宿熙看着完全不可置信的敖嬰承認道。
敖嬰是真的十分呆性,轉過了這麽多年完全也沒有把這麽兩人聯想到一塊兒去,也從未曾想過去打聽那十方之中無人不識的鳳君殿下的名姓是什麽。
後來敖嬰曾有一次與自己唯一能交心的重歡提及過這一件讓她深恨自己糊塗的事。
那時候重歡把這自事情聽完,只渾不在意的說道:“這麽說,你之前不知他為鳳君時候還是覺得他這個人還是可以相處的,你就是太過在意他的身份,其實鳳君他也并沒有什麽不好的,這樁婚事殿下大可不必如此抗拒着。”
“汝不覺十分莫名其妙嗎?吾因着這婚事遭了許多的嘲笑與戲耍,現在每每想起來只覺得十分懊惱。”這是敖嬰那時候的想法。
其實自敖嬰一開始遇着宿熙,便一路被戲耍着,之前一直瞞着身份把自己當小孩子逗着玩兒,後來到跟前了也遲遲才将自己的身份告知。後來敖嬰漸漸試着接受宿熙時候,又莫名橫生鳳君放置心頭數百年難忘的女子,自己還是被戲耍的那個。
“吾不願去他那委羽山上自取其辱。”敖嬰咬牙切齒的對着面前這個道姑說道。
這不請自來幫她的道姑,看起來面容十分普通,莫說是皮相出色的仙人中間,就是放在凡人之中也十分不起眼,這樣的相貌雖說不上醜陋,卻沒有半分讓人印象深刻的出挑之處。
“汝是何人?”敖嬰初見之時只覺得這道姑給她莫名的熟悉之感,此時才後知後覺的詢問起來她的身份來歷來。
“貧道不過十方之中一介再普通不過的雲游散修罷了,出身身份不足為殿下挂齒。”那道姑一笑道。“雖然不知道殿下您與那鳳君之間發生了什麽事情,但就貧道之見,一碼歸一碼,盡管殿下不願再見鳳君殿下,現在心裏十分惱他,但總歸不至于連這個也不顧了吧。”
說着那道姑垂眸看着敖嬰的腹部,別人可能不知道她如今是個什麽狀況,她自己卻是最為清楚的,龍族有孕,手背處的鱗片便會時常隐現不定。
“殿下不妨先渡過眼前這一關了,往後殿下願意繼續避而不見,還是當陌路人,那便全由着殿下的心意來了。”
“吾是想要救,但是吾不願見他。”敖嬰能夠感覺到腹部兩股相沖不容的力量對抗,那便是孩子存在的體現,雖難受,卻也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那份存在。
她如今不大敢回去龍宮,讓他們知道自己如今的境況,只是怕到時宮中的父母兄姐一時人多口雜,關心則亂,本就極為麻煩事情她更加想不清楚了。
“這倒也不是難事,若是殿下您信得過我,這件事情若是完全交托給我,我能夠為殿下辦妥。”那道姑滿口答應,小小眼睛中的眼神卻透着十足的把握。
敖嬰只覺這個道姑的神色越看越覺得熟悉。那道姑見她打量自己也不避,笑着回望過來。
只聽那個道姑對敖嬰笑道:“殿下您如今無需勞心費神再想些什麽,只管好好休息就是。有些事關前緣的東西,只需耐心等着,時候到了,自然會有想起來的到時候,那時您便會盡數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