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任務
江珝看着面前一大一小兩個孩子, 繃着張臉, 如此瞧上去,更像畫上的戰神了。
江沛吓得躲到了歸晚身後,頭都不敢露。歸晚側目看了他一眼, 瞥着江珝, 嬌滴滴嗔道:“瞧你把孩子吓得,他又沒做錯事。”
“他沒做錯事,那你呢?”江珝淡然問。
歸晚瞪起大眼睛,一臉費解地盯着他。“我做錯什麽了?”
“誰許你進書房了嗎?”
原是因這個。歸晚撇開目光, 小聲道了句:“你也沒說不許啊,再說,在自己家裏出入還要得了批準不成。”
“自己家?”江珝沉吟, 随即笑了。
“我既嫁進公府,為你正妻,自然也算檀湲院的主人,這可不就是我家。”
小姑娘底氣好不足, 她倒是不認生。江珝心底笑意更深, 面上卻揚首,鼻間輕淡地哼了一聲, 頗帶了點不屑的意味。
讨好歸讨好,但也得有自己的立場,眼見他唇角挑起個戲谑的弧度,歸晚丢了句:“既然你不願我們進,我們出去便是。往後我記着了, 定不會在擅闖書房半步!”說罷,拉起了江沛的小手,急匆匆擡腳便要領他出門。
江珝眉心微隆,就在她經過的那刻,趕緊伸臂,攔住了她。
“我又沒說不讓你進,你何苦要惱。我只欲告誡你書房不同他處,下次進來與我知會一聲。”
他語氣冷清清的,可這話,偏就透着股無奈。歸晚偷偷掩口笑了,笑得小江沛仰頭望着她一臉的茫然,她點了點他小鼻子,柔聲道:“我就說你二叔心善嗎!快,你要借哪本書來着,還不給你二叔說說。”
這——還以為她真的惱了呢,偏就又上了她的當。
江珝抿緊了唇,黑着張臉看向江沛,把小家夥吓得又躲了回去。
歸晚把他拉了出來,蹲下身哄道:“沛兒怕什麽呢,他是你二叔,親二叔,這世上除了你母親祖母,他就是你最親的人了。況且喜讀書是件好事,你二叔贊你還來不及呢,定會把書借給你的。”說着,她驀地回頭,對着江珝甜笑,問了聲:“對吧,将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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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對視,她雙眸純澈見底,笑意如潋滟漣漪,閃着星光,一漾一漾地,直漾到人心底,把人心頭的晦氣都滌清拂淨。他長出了口氣,錯開目光,對着江沛聲音沉穩幽朗道:“你想看哪本?”
見他發聲了,江沛激動地拿起了那本《參同契》,可想了想,目光卻流連在一本雜記上。歸晚明白他的意思,放想開口問,便聞江珝對着小家夥心平氣和道:“讀書要精不可貪快,一本一本看,看過這本再來拿下一本,想看多少都可以。”
這意思就是,自己可以無限來借書了?江沛高興得不得了,眼睛亮晶晶地望着這位平日裏冷冰冰的二叔。
江珝也看着他,又道:“還有,下次來借書時,你要講給我聽,這書裏都講了什麽。”
江沛先是一愣,随即深點頭,稚聲鄭重道“記得了,二叔。”
聞言,江珝淡笑颌首,陽光透過窗口柔和地灑在他臉上,清冷消融,美得讓人臉紅。歸晚沒想到他倒是會教育孩子,如是不但讓孩子做到精讀,還能給予指導,一舉兩得。思慮飄遠,她甚至覺得,若是他日後有了孩子,定會教育得很好吧……
歸晚想得出了神,江珝瞥了眼正盯着自己的小姑娘,笑容收斂,沉聲道:“還有你。”
“嗯?”歸晚驚醒。“我什麽?”
“你不是也喜歡看書嗎?”他淡淡道,不過幾天的時間,新房裏架子上的幾本書都被她翻遍了。“你也陪着他一起看吧。”
“好啊。”歸晚彎眉笑應。
“不過……”江珝揚眉,補道:“你也要同他一般,給我講這書裏都寫了什麽。”
他是拿自己當小孩子嗎?歸晚不大高興了,嘟唇瞥了他一眼,卻又不敢不應,不情願地“嗯”了一聲。
瞧着她那別扭的模樣,江珝沒再說什麽,唇角卻不自覺勾起,眼中有得意之色。
江沛借了書要回,歸晚才想起問道:“将軍,你今兒怎回的這麽早?”
江珝神色略凝,眉心不由得籠了陰郁。歸晚知道自己不該問了,于是匆匆帶着江沛回了。然才走到游廊,便瞧見迎頭走來的一身玄青色常服的男子,男子三十上下,髯須整齊,黑亮的雙眼透着股煞氣。
他見了歸晚,神情頗是淩然,直到瞥見她身後凝眉的江珝,才嗓音沙啞喚了聲:“夫人。”
見此,歸晚趕緊垂目點頭,領着孩子匆匆過去了。
“将軍,您日後便要養着她嗎?”見人走遠了,曹靖問道。
江珝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既已成婚,她便是我妻。”
“可她也是餘懷章的女兒。”
江珝神色沉了一瞬,沒應,卻問道:“查得如何了?”
曹靖随江珝進房,掩了房門報來:“餘懷章确實接了叛軍的議和書,打開了城門,叛軍湧入,當即屠城,秦将軍便是在守城一役戰亡的。叛軍逼入府衙,餘懷章自盡未果,被黎龐昭關了起來,直到您收複杭州……”
“餘懷章是自盡?”江珝驚問。
“他定是見叛軍背約,懼怕才選擇自我了斷。寧可躲在朱門後也不肯同将士同生共死,他怎對得起陣亡的将士滿城的百姓!”
曹靖語氣鄙夷,痛恨之情溢于言表。可江珝卻沉默了,他望着桌案上,歸晚放在上面的書冊,沉思良久……
望着将軍平靜得近乎凜寒的臉,曹靖也猜不出他在想什麽,于是又道:“将軍,薛相好似知道了餘懷章尚存于世的消息,派人去了杭州,在暗中打聽。”
“嗯。”江珝冷清清地應了一聲。餘懷章是薛冕的心病,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他定然不會安心。“務必護好餘懷章,不可走露半分消息。還有,那封議和書,一定要找到。”
曹靖鄭重應聲。
二人又商議了會北伐之事,曹靖便要離開了,臨行前,他忽而想到什麽,目光轉動,落在了江珝的腰間,憂切問:“将軍,您的傷如何了,可要我在外面找個大夫……”
“不必了。”江珝拒絕,眼中似有一瞬的寧和,揀起桌上的書冊放回架子上,道:“快好了。”
無他事,江珝與曹靖一同離開,途徑前院儀門時,碰到了風火而歸的江珩。因他走得快,險些沒撞到從屏風後繞出的兄長。
瞧着一臉細汗的三弟,江珝問道:“怎這般急切,可是出了何事?”
江珩見是兄長,笑笑,方開口要解釋,便瞥見了江珝身邊的曹靖。曹靖揖禮問候,江珩回禮,擡起的右手似還握着什麽,但見一只紫色的穗子從指縫裏垂出。
畢竟有外人在,況且江珩知曉,若無重要事曹靖是不會來找二哥,于是笑道:“沒事,二哥和曹副将先忙,過後再說。”
說罷,他朝後院去了。
江珝望着他急匆匆的背影,沒說什麽,曹靖示意他先行,就在他轉身的那一刻,江珝微怔。
那紫色璎珞瞧着眼熟呢?好像在哪見過,而且是最近……
……
“二嫂!”
江珩才轉到後院便瞧見了角門處的歸晚,見她正牽着江沛,交與齊嬷嬷,他兩步跑了過去,笑道:“帶小侄兒出來玩嗎?”
歸晚莞爾。“沛兒要看書,我帶他去小書房了。”說着,便讓齊嬷嬷帶孩子回去了,她轉而問道,“世子可是方從外面回來?”
江珩點頭,雙眸閃亮,瞧得歸晚好不納罕,還沒待她反應過來,他掌心攤開,上面正是一只镂空蓮紋的翡翠平安鎖。
“二嫂可識得這個?”江珩朗聲問道。
歸晚心倏然一緊,二話沒說,趕緊去摸頸上帶着的墜子,拿出來一瞧,竟是只一模一樣的翡翠平安鎖,連打着的紫色穗子都是不差分毫——
江珩愣了一瞬,随即興奮道了聲:“這就對了,那他便是二嫂的弟弟。”
這話一出,歸晚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原身的潛意識被激發,她迫切問道:“世子你找到我弟弟了?他在哪?”
對面人本還激動的臉色,霎時間僵住,他眉頭深擰,道:“說來慚愧。分配流民入城時,老幼婦孺先行入城,少青年壯者則按勞作分配救濟食糧。這不是正趕上三皇子冊封裕王,要修葺王府,便招些流民入城,令弟雖少但身材高挑,便納入其中,怎奈在入城時與同行者發生争執,随身物件掉落,便被對方污為盜竊。”
說到這,歸晚心一揪,忙追問道:“然後呢?我弟弟如何?”
“他道這是家傳之物,更報自己乃武陽侯府表親,可沒人信,當值衙役更認為他信口開河,便下令以盜竊罪捉拿時,被他趁機溜了,衙役去追,可待我趕到時,人依舊沒找到。”說着,他歉意道:“對不住,二嫂,我去晚了。不過你放心,他人仍在城中,我定會找到他的。”
江珩接下來的話,歸晚聽得也不大清楚了,她滿腹深思都在弟弟身上。弟弟終于有消息了,她一顆心稍稍安了些,只要他在汴京就好,總能找到的。可轉念想想,他一個十二歲的孩子而已,能跑到哪去,汴京城戒備森嚴,巡邏侍衛街街相聯,一個孩子怎麽能逃得過去。除非有人庇護,難不成——他已經回了武陽侯府?
歸晚一顆心狂跳不止,趕緊吩咐苁蓉回侯府一趟,打探消息,便是小少爺沒回,也定要請祖母和大舅父沿城搜尋,不可再讓他流落在外了。
苁蓉一走,歸晚便向江珩揖禮道謝。二人分別,歸晚沉思,遲疑半步,對江珩道:“世子爺,可否能幫我一個忙?”
“二嫂請講。”
“家弟在尋到前,可否暫時不要告之将軍?”
江珩愣了一瞬,疑惑道:“為何?”
面前人笑而未答,猜也知她許是有何難言之隐,江珩颌首應下了。
歸晚離開,江珩再次望着她的袅袅背影,兀自一笑……
按理說,這種事當然要夫妻之間商議,可歸晚偏不能告訴江珝。他本就對父親懷有怨念,自己已經困到他手裏了,她可不想弟弟也被他掌控,所以在弟弟還沒出現前,暫時不要讓他知道得好。
侯了整個下午,直到傍晚苁蓉回來,歸晚迫不及待地拉着她詢問侯府情況。
苁蓉道,小公子并沒有回去,但是老夫人得知後,把全部家丁都派了出去,全程搜索。還有大爺也遣府衙的侍衛同去了。老夫人讓表小姐安心,只要他人還在京城,便一定會找出來的。
如是,歸晚稍稍安心。至親的下落都有了,如今就盼着與他們團聚,骁堯那到好說,只消找到人便可,然父親這才真是個麻煩,要知道即便他沒在江珝的手裏,他也一樣帶了城池失守之罪。
城門真的是他開的?
歸晚倚在羅漢床的小幾上問自己。她摩挲着手裏的平安鎖,托起下巴望着鳳雕紅燭上那朵搖曳的燈花出神……
“想什麽呢?”
突然,頭頂上響起低沉的一聲,歸晚驚了一跳,猛然擡頭,然卻不偏不倚,頭正磕在了江珝的下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