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吐露

馬車剎得太急, 歸晚險些沒朝前栽出去, 她驚聲問:“怎麽了?”

林嬷嬷挑簾看了一眼,道:“好似前面有人,擋住了車。”

歸晚也透過車簾縫隙瞥了一眼, 沒看清什麽, 懷裏的孩子卻動了,皺着小眉頭便要哭,她趕緊輕拍哄着他,并對林嬷嬷道:“下去看看吧, 看看到底怎麽回事。”

林嬷嬷應聲,可未待她動身,馬車又繼續前行了。

小江淮到底還是哭了, 摸摸小被子,他是尿了。歸晚也顧不得許多,趕緊讓小丫鬟拿尿布來,讓乳母給他換了。

換了換了, 可小家夥如何都哄不好, 嬷嬷道他許是餓了,趁着還未到公府, 歸晚解衣給他喂起奶來。果不其然,吮着母親,小江淮安靜多了。瞧着他憨憨的模樣,兩只小腮一鼓一鼓地,她會心笑了, 點了點他的小鼻子,道:“跟你爹你一個脾氣,犟得很呢!”

正喂着,車戛然而停,歸晚驚。這是又怎了?今兒出趟門怎麽這麽不順呢。

“少夫人,到了。”車外,馬夫低沉着聲音道。

歸晚蹙眉,警惕道:“到哪了?沂國公府沒這麽近吧!”

外面車夫沒言語,林嬷嬷起身便要去掀簾,卻被歸晚一把按住,搖了搖頭。林嬷嬷看着還在吃奶的孩子,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然就在這時,随着一聲熟悉的“歸晚”,車簾被挑開了,驚得林嬷嬷趕緊擋在了歸晚面前,

二人同時望向車下,愣了,面前不是別人,正是薛青旂——

望着車內的一幕,薛青旂也僵住,透過面前的林嬷嬷,他只看得見歸晚的半張臉,他目光掃視,瞧見了她半裸的雪肩,再向下……他趕緊甩下車簾,尴尬道了聲:“抱歉。”接着又道,“到地方了,下車吧。”

“到哪了?我為何要下車。”歸晚端坐在車內,鎮定從容道。

薛青旂沒回答,依舊道:“下來吧。”

“不下,我只回沂國公府。”她冷聲道。

“你不下,那就只有我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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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敢——”

話未完,青旂已經掀簾上來了。歸晚還在抱着孩子,他側過臉去,蹙眉道:“你沒別的選擇,沂國公府的人都被我押下了,我不會放你走的,你跟我下來吧。”說着,他瞥了眼嬷嬷身後,露出的襁褓,低聲道,“孩子太小,別吓了他。”

雙方僵持,歸晚挑簾看了一眼,朱門深宅,不是薛府,她沒見過,但猜也猜得到,應該是薛家的別院。她望望圍繞的護衛,果然一個眼熟的都沒有,再朝遠處,連個人影都難見,地處偏僻,怕就是她喊也不會有人聽見,就算聽見,如此架勢,誰敢管。

權衡之下,她決定聽他的,于是整理衣衫,趁這空檔乳母去幫她抱孩子,她卻一把扣住,驚了乳母一跳。

車夫護衛都能被收買控制,她誰也不信了。從現在開始,她絕不會撒開自己的孩子。

她只能簡單地把衣服提上,連系帶來不及系,抱着孩子下車了。外面寒氣逼人,吹得她一個激靈,薛青旂趕緊把自己的裘衣解了下來,甩開披在了她身上。他拉緊衣襟的那刻,看着她懷裏的孩子凝了一瞬,将那孩子也包了進去,帶着她入了別院。

入門前,歸晚頓足,朝後看了一眼,随即入門了。

薛青旂将她安置在了正房稍間裏,整個正房的地龍都燃得火熱,一入室便如暖春。看來薛青旂早便準備好了,今日的事都在他的計劃內。

歸晚趕緊把孩子放下,摸了摸他的小手小腳,還好都是熱乎的,她一顆心放下了。

小江淮太小了,若不是因為他,歸晚今日如何都不會妥協的。她坐在床邊哄着,見孩子不鬧了,她看都不看薛青旂一眼,漠然問道:“你究竟什麽意思。”

薛青旂望着她,道:“我只是想要回屬于我的……”

“哪個是屬于你的!”歸晚回首,冷目瞪着他。

薛青旂不躲,直視道:“你,還有孩子。”

歸晚驀地冷笑一聲,無限嘲諷。“我是江珝明媒正娶迎入門的妻子,我們有婚書在。這孩子,骨子裏留着江家的血,與你何幹!”

“孩子是我的。”薛青旂平靜道了句。

這話一落,把房裏人都吓了一跳。嬷嬷愣住,跟進來的乳母更是驚得瞪大了雙眼,不可思議地看着他。

歸晚眉心登時擰了起來,呵斥道:“薛青旂,你胡說八道什麽!”

“我沒胡說。你不是為強人所虜,當初在江寧找到你的人是我,尋到你之後,我們便日夜在一起,你若有孕,這孩子還能是誰的?”

“胡說!我們根本什麽都沒發生!”

薛青旂依舊淡定。“你在江寧便是每日渾噩,真的還記得一切嗎?”

這話把歸晚問住了,原身落水後便命懸一線,回京的路上不堪勞頓終了去了,她也是那個時候穿來的,所以她的記憶是從汴京開始的,江寧的事,她怎麽可能記得。

她沉默半晌,還是冷笑道:“你說得對,我确實不是為強人所虜,這孩子就是江珝的,不論當初遇到的,還是今日我所嫁的,一直都是他一人。況且我自己的孩子,我知道他是誰的。”說着,她溫柔地拍了拍昏昏欲睡的兒子。

薛青旂淡淡一笑,走上前,嬷嬷想阻止卻被他身邊的小厮攔住了。

歸晚雙手下意識抓緊了孩子,可他并沒在意,唯是單膝跪在了她面前,她想推開他,卻又不敢撒開孩子,只得警惕地盯着他。

他平靜地揀起了她衣襟上垂下的系帶,動作溫柔地理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替她系上了。他望着她膝輕嘆了聲,仰頭看着她勾唇道:“你到底還是信他不信我。”

“他是我夫君。”

“可我也曾是你未婚夫,如果沒有他,我便是你夫君。”

“這世上沒‘如果’。”她冷若冰霜道。

太冷了,她比這寒冬還冷。有那麽一刻,薛青旂崩不住了,他垂頭,額抵在她的雙膝上。歸晚怔住,忙要躲,卻被他按住了。他幽幽道了句:“歸晚,我做錯了什麽?”

他臉朝下,她看不見他神情,可這話卻讓人聽出了涼苦之意。

歸晚不知道該說什麽,然而他卻繼續道:“知道你有孕,我驚,可我卻從未動搖過娶你的心。我不介意,只要這孩子是你生的,不管是誰的,我都會當做自己的孩子,絕不會虧待他半分。

我明白我錯在拖延了時間,可這不是因為我不想娶你,是因為無論如何争取,我都沒辦法說服雙親迎你入門。我不想委屈你,我想要你光明正大地入我薛家門,所以怕你憂慮,我便瞞了你,獨自與父母據理力争。然直到皇帝賜婚後,我才知道,原來真正拖延時間的是他們!”

薛青旂冷笑,額頭依舊抵在她雙膝上,她甚至感覺得到他隐忍的顫抖。

“我真傻,我還在為早一日晚一日娶你而争,然而他們就沒想過要我娶你!甚至在江珝提出要娶你的時候,我父親竟然是第一個支持的人。”他現在不只是身子在抖,連聲音也不穩了。

“我不甘心啊!我怎麽能甘心,你是我未婚妻,我的至愛,我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你要嫁他人……你知道我有多羨慕江珝嗎?我不怕你笑我癡,我竟夜夜在夢裏夢到被賜婚的是我,是我娶了你,我甚至不願意醒來。

我實在沒辦法了,只能去找你,我要帶你走,再不回京城。我們可以回杭州,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方,我與你相守一生。什麽身份地位,我都不要,我只想要你!”說着,他抱着她腿的手更緊了,他幹脆把臉都埋在她雙膝間,壓抑地喘着氣。“可你一句‘緣分已盡’便将我擋了回來,我心都碎了……”

歸晚無奈看着他,平靜道了句:“人不能活得那麽自私,我還有家人。”

薛青旂僵住,随即猛然擡頭,他雙眼通紅的看着歸晚。“我知道,所以我找到了骁堯,把他藏了起來。”

“你不僅将他藏了起來,你還誤導他,讓他恨江珝。”歸晚冷道。

薛青旂苦笑。“我是有私心,江珝奪了你,我不想再失去骁堯。可我這麽做也不僅僅因為這個,我必須把骁堯守住,只有我把他藏起來,我父親才找不到他。”

“你父親?”歸晚愕然。

“對,我父親一直在找他,不僅是他,還有你。你還記得當初你被跟蹤嗎?也是他派人做的,他想捉住你們,利用你們來威脅你父親。”

這刻歸晚都懂了,她嘆聲道:“所以你今兒截我來,也是要把我藏起來嗎?”

聞言,青旂愣了一瞬,随即笑了。他望着她,目光溫柔,戀戀不舍,終了蹙眉搖了搖頭。“我不會留你,你和骁堯不一樣,你若不見了,我父親第一個就會懷疑我,我留你便是害了你。”

“那今日這是……”

青旂不止眼睛,連眼眶都紅了,壓抑着嗓音道:“我憋得太久了,我只想把話都說出來……我想問問,我到底錯在了哪?”

說罷,他阖目垂下了頭。歸晚心情沉重,感嘆道:

“這就是命運,陰差陽錯,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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