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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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男人,仗着性別與經濟能力的優勢,坐在一起,叽裏呱啦讨論如何結婚生孩子最簡潔有效、了無牽挂。
作為已婚已育人士,楚淮書聽的連連嘆息,印塵禁不住久坐,早被他扶到貴妃位上,半倚半卧着,戴着耳機聽歌,佯裝聽不到,其實,一字不漏都落到了心裏。
合約婚姻,生了孩子再恢複單身,人生圓滿麽?
曾有人傳出過,華家小少爺是喜歡男人的風言風語。其實,喜歡男人或是喜歡女人都不是問題,印塵的問題是,他給外界的感覺太過神秘,從沒傳出過緋聞,感情生活一片空白。
他之于娛樂圈,只是個幕後人物。
過于低調,看來也是個麻煩。
無論別人如何猜想,楚淮書作為印塵“曾經”的緋聞對象,他永遠相信,印塵是喜歡女孩子的。因為他們倆那首異常受歡迎的歌,捧紅的并不只一首歌,和他楚淮書才子填詞人的名號,還有歌的演唱者,從18歲一直火到如今的當紅女星——姚茉莉。
親眼看着姚茉莉和華印塵從穿校服開始戀愛,青澀的初戀最是動人心弦,為了保護姚茉莉單身偶像的人設,更是因為印塵低調到了骨子裏的個性,兩個人的戀愛,從未公開過,知情的也只有身邊人。
楚淮書畢竟不是藝人,他被關注最多的時候,正是他和姚茉莉傳緋聞的那段時間,世人都傳言他一個小小作詞者是和大明星姚茉莉談過戀愛的。這段不被雙方承認過的戀愛,無疑成了他人生中的高光時刻。
只有楚淮書自己知道,他和姚茉莉從來只是朋友關系,真正與女神談戀愛的人,是華印塵。
初戀小情侶早已分手,一個做了大明星緋聞不斷,一個清心寡欲再不動情。
一首歌,作詞人在大衆面前跟歌手傳緋聞,多年後,又在私底下,跟曲作者也是多年老友兼合作夥伴傳緋聞,楚淮書跟老婆解釋起來,都是萬般無奈啊。
“喝了酒,會不會不舒服?”端了杯熱茶給印塵,楚淮書擔心他不愛聽這些八卦話題,湊到身邊來,體貼關心。
“你的酒還不錯,不會有上頭的感覺,不過,喝的太少了,你是不是舍不得給我們喝?”手撐着貴妃位,印塵把身子直起來一些,另只手放下手機擡手接過了茶杯,順便品評了一下剛才喝的酒。
“怕你喝多了胃難受啊,真該找個女人管管你了,年紀大了,居然還越來越喜歡喝酒了呢?”知道印塵的腿不願意給人碰,楚淮書只小心幫他拉了拉毯子,生怕他在自己溫暖的家裏還會着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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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結婚是要被太太管着的?還好,沒人和我結婚。”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看向楚淮書,意有所指。
“你若是願意,只怕崽兒都這麽高了。”在一米那麽高的地方比了比,楚淮書是決心要刺激刺激印塵的。
“像你們聊的,協議結婚,生個一男半女?”難得他有興致,居然跟着話題聊天?
“也好啊,只要你肯,大把的人選。”楚淮書眼睛一亮,驚訝于印塵是動了凡心了麽?
聽到印塵要選女友,另兩個人立刻轉到了這邊。
“印塵,我知道一個練習生,清純又漂亮,清清白白還沒出道呢。”既然印塵動了凡心,彥星連忙趕過來做媒。
“練習生只能玩玩好吧,還是大家閨秀素質高、懂事理,我有幾個本家妹妹,印塵,有機會我們約一塊兒吃飯啊。”孔氏地産的小少爺說的本家妹妹,必然是豪門千金喽。
突然變成了話題中心,三位好友如此熱情做媒,印塵不好意思了,有點哭笑不得,他搖搖頭,清咳了幾聲,擡頭跟他們擺擺手說,“我單純是好奇,并無意參與,我跟你們不一樣,何必去拖累人家女孩兒。”
講話聲音不大但清晰又動聽,他身體本就單薄,這會兒半俯半靠在貴妃位上,雙腿雖蓋着毯子看不真切,但在座的孔漾和彥星跟印塵已是老熟人了,知道他身子不好,又有殘疾,最重要身份還格外特殊,所以過分的玩笑從來不肯與他開,于是不再繼續話題,走回了自己座位。
這話題,楚淮書卻一直記挂在心。
小聚了半日,送印塵到門口時,楚淮書忍不住開口問他,“真的沒有中意的女人?老大不小,你也該找個人了。”
“女人麻煩。”看他蹲下身子,握着自己的輪圈不肯松手,印塵只好輕輕搖頭認真回複他,“我不想找。”
“咱不修仙了,多吃點飯,多接觸接觸女人,人生才有快樂。”別人都是中年發福,印塵卻越來越清瘦,看着很讓人擔心他身體。
“太刺激的快樂不适合我,清清靜靜的,不好麽?”
“我知道,拿腔拿調的世家名媛,把心機都寫在臉上的女明星,借機想上位的小白領你都看不上,你喜歡的,應該是清純女學生類型。”十幾二十年的老友,他是真的了解印塵,知道他不喜歡複雜又庸俗的女人。
“女學生?禽獸不如的事兒我做不出。”他連女員工都不接觸,又哪裏有可能結識女學生?
“嗳嗳,不帶罵人的啊。”
楚淮書娶了自己的學妹,所以印塵說找女學生是禽獸不如的行為時,他臉紅了。
“你不一樣。”印塵覺得楚淮書無論多大年紀,都是有赤子之心的大男孩,他浪漫多情,才華橫溢,是很适合結婚生子的好男人,而他自己,一副破敗身子,還是不要一廂情願又自取其辱的好。
無論印塵說什麽,楚淮書也不會真的跟他介意、生分,彎下腰,他伸手就要抱印塵上車,秋風蕭瑟,他可不想好友着涼病倒。
“別,我自己來。”眼看一雙大手朝自己腰上抱過來,印塵按住輪椅手剎便推他。但凡他自己能做的事,雖然慢了一些,一般都不願用別人插手,何況楚淮書是朋友身份,并不是護工。
“認識二十多年啦,怎麽還見外了?”接過印塵塞到手裏的毯子,楚淮書學着保镖的樣子,彎腰護在他身邊,看着他自己搬動着雙腿,用力撐起身子,小心轉移到了車上。
“我這不是還有些力氣嘛,動不了了,便只能依賴旁人喽。”
一雙軟弱無力一動不能動的腿,跟普通人差異太大,肉眼看着已知是殘疾的,印塵身子都坐進車內了,可腿腳還歪斜着挂在外面。
因為自小肌肉萎縮變形,影響了骨骼的發育,他右腿是比左腿略短一些的。
蓋着毯子,坐在帶有特制坐墊的輪椅裏還不覺得明顯,可在轉移挪動的時候,能看到前傾變形的髋關節格外的狹窄,無力的下半身格外綿軟。總是垂着的右腳尖随着腿被搬動,碰觸到車身還微微晃蕩着,雖然皮鞋掩蓋了大部分畸形,但也已令看的人心生憐憫。
看着他自己扶穩了身體,再很輕松的把腿拎到車裏,楚淮書的一顆心終于是放了下來,慌忙幫他把毯子給蓋在腿上,還不忘囑咐司機慢一點開車。
“難道要去幼兒園給你找女朋友?”他知道印塵只談過姚茉莉一個女朋友,難不成他精神潔癖到只能接受初戀?
夠資格唱印塵的歌,便是距離大紅大紫還有一步之遙了。曾經有過很多還有些關系人脈的大小女明星,都對他示好過,被拒絕後,有的人沉默不語,有的人則信口開河,說他喜歡男人。
談戀愛的道理,這個年紀的男人都懂,他只是自卑吧,又不會演戲遷就,更不可能主動去做什麽,沒辦法勉強自己接受不喜歡的人,更不可能假裝喜歡某人。
于是,只有一退再退,退無可退。
這個新學期,一個女學生,引起了楚淮書的注意。她也會開心大笑,又時而發呆沉默,更多時候,她是默默無語眉頭微蹙的。
真正個性孤僻,天生內向的人,不會有那樣開朗單純的笑臉,她一定是有什麽心事,時時刻刻令她煩惱,她才把往日的開朗、快樂給弄丢了吧。
世間的苦難太多,人人亦都有煩惱,一個女學生的煩惱原本也與他無關,怎耐選修古典文獻學的學生越來越少,他做為教授在有求于人的情況下,不得不多多注意這位入學成績非常好的女學生。
“杜千千,到我辦公室來,有事跟你談談。”下課時間到,合上書,楚教授點名叫人。
叫杜千千的女學生一點準備也沒有,她改變了回寝室的計劃,抱着書,一路小跑跟着教授去了他辦公室。
“坐,”楚淮書坐在自己的椅子裏,指着對面的黑色雙人皮沙發,請她坐下。“把書放下吧。”
別的女學生都有各式各樣,或卡哇伊或文藝範兒或滿是高級質感的小書袋,只有她,無論幾本書,就是這麽抱着來上課,不方便不說,看着也屬實是寒酸。
“有一個課外兼職的工作,是搜集查找古書裏的某些特定素材,查找目标我會給你,大概七到十天,每天用時不超過三小時,報酬是兩百元。”選修古典文獻學的學生,做這個工作會有事半功倍的效果,也可借機自己讀讀書,除了耗費時間,沒其他壞處了。
楚淮書還沒問她,你願意麽?杜千千已經幹脆回答,“教授,我願意。您安排的工作,我願意去做。”
“好,太好了。”楚淮書思慮再三,還是提出了自己的問題,“我有留意你,覺得你大部分時候悶悶不樂,是你或家裏,有什麽事情麽?”
面對師德、師表優秀,紳士又博學的教授關心,杜千千想到了家人,眼淚立刻盈滿了眼眶,張了張口,還未出聲,情緒已變得難過。
自楚淮書跟印塵提出再合作寫歌後,印塵一口答應了他,絲毫沒猶豫。想寫帶着古韻的民謠歌曲是印塵的意見,楚淮書自然是滿口應下,不會有什麽異議。
不過,印塵說他心裏早有好幾段鐘意的曲子,想親自在古書、古籍裏找找靈感,試着填詞,楚淮書說會幫他,才急急忙忙開始物色專業能力不錯的學生,幫忙做些前期工作,畢竟添了兩位千金後,他工作、家庭都更加繁忙,真的不輕松啊。
“半年多前,我弟弟,得了很嚴重的肝病,醫生說,做肝髒移植是治愈他最好的辦法。”
“你弟弟多大了?”
“比我小三歲,16了。”
皺着眉,楚淮書忍住了問她弟弟為什麽會得這種病的廢話,“肝移植,需要很多錢吧?”
“給弟弟治病,好像已經花了爸媽所有的錢,為了準備給他做手術的錢,他們把家裏的房子請中介幫忙賣掉了。”後續治療維持的費用,已經不敢去想象。沒什麽修飾詞,她用簡單的語言,描述清楚了自己家中的困難所在。
一場大病,父母被逼得賣房,搬出充滿溫馨回憶的家後,杜千千才猛然意識到,弟弟的病,對整個家庭,意味着什麽。
“所以,你考上了大學,能來我們學校讀書,已經非常不容易,畢竟你父母的關注重心,經濟重心,都不得不全部轉移在你弟弟那邊。”原來是家人患病的災難性事件,人生無常,世事難料,難怪小女生時常流露出走神又難過的樣子,楚淮書心裏重重的嘆着氣,言語上并沒表現出太多情緒。
眼前低着頭小聲抽泣的女學生,瘦瘦的肩膀微微顫抖着,看得出,她在懂事的努力壓抑着自己的難過。
“這份兼職工作收獲不錯的話,會有一些獎金給你的。”這是楚淮書臨時加進來的決定,反正,印塵不缺錢。
“謝謝教授,還有類似的工作,也請多考慮我,我,需要錢。”杜千千的成長,在一夜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