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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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難人楚淮書,因為姚茉莉官宣戀情和懷孕的消息上了熱搜,久久不下,他的心裏最最記挂的人是印塵,打一個電話已經不足以起到任何他想要的作用,正要去好友家裏的他,被杜千千堵在了辦公室門口。
女學生家裏的困難的确引人關注,她也夠資格讓人關心和付出心血幫助她,不巧的是,楚淮書有更重要的事要忙。
杜千千的煩惱,來自弟弟的病和家庭經濟能力的單薄;楚淮書的煩惱,來自一個普通人家的不平凡男人的壓迫感,他想要的,都要自己不斷的努力去争取,沒有人會為你雙手奉上。
印塵呢?
他是含着金湯匙出生的,華印塵從出生就是有錢人,很有錢,無需為錢煩惱,一輩子錦衣玉食的那種有錢人。
誰的人生又能真的順風順水,沒有煩惱呢?
有錢人的确也有煩惱。
比如楚淮書的這位最最要好的好朋友——華印塵。在他的人生中,有三個影響他三觀,又一輩子擺脫不掉的大煩惱。
最大的煩惱來自原生家庭,華印塵的爸爸華寄書是國寶級藝術家,是很有名氣、很有地位,成名幾十年的那種藝術家。而且,印塵是老來得子,五十五歲時,華寄書才有了這個小兒子,那時候他大哥華子卿都25歲了,做為演員出道已經小有名氣。
是啊,這就是他為什麽生來生活優越的根本原因了。
可他爸爸從不是一個專情的丈夫,有了貌美、富有的原配妻子還不滿足,在六十多歲那年,愛上一位美麗的南方姑娘,六十八歲那年竟然還又有了一個孩子!
父親為了一個比他大兒子,自己的哥哥年紀還小的女人,要和他母親離婚,十幾歲的印塵冷眼看着被萬人敬仰、出色威嚴,令他崇拜如神袛的爸爸跌落神壇,看着疼愛自己的母親含怨病逝。所有神仙伴侶,如花美眷的故事,對婚姻、愛情的美好向往,瞬間在他心裏,都化成了悲劇。
然而,這第一個大煩惱,還并未令處在青春期的他對愛情完全失去信心,十七八歲最美的年紀,他還是不可救藥的愛上了一個會唱歌的漂亮女孩。
性感美麗,個性張揚的姚茉莉從十七歲一直紅到今時今日,至今仍是當紅女星、歌壇天後。
誰能想到,傳了無數緋聞,從沒承認過任何一段戀情的她,竟然是印塵的初戀。華印塵最黃金的創作才華都獻給了她,三張專輯,十幾首名曲,足以令她紅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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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張專輯一問世,姚茉莉便迫不及待提出了分手。
分手理由,正是印塵的第三個煩惱,他是殘疾人。他沒辦法拒絕她任何要求,更沒有能力去辯解和改變什麽,殘疾,是他一生的痛。在這痛上再加一刀的,是初戀的抛棄帶給他的傷。
當事人自己沒說,但楚淮書認為,印塵越來越沉默低調,不相信愛情,不渴望婚姻,父母感情的浩劫,還有他自己身體不好固然都是極大的煩惱所在,但其中最大的原因是姚茉莉帶給他的傷害。
他覺得印塵大概是從此有了精神潔癖,看任何女人都覺得對方想利用他,完全沒辦法付出真心,更不可能動心。
心裏面為好友的擔心、焦慮,在看到翡翠莊園後,暫時被打斷。
跟很多依山傍水的豪宅不同,翡翠莊園曾經是一片玫瑰園,平坦開闊,視野遙遠。
剛買這裏的時候,他有問過印塵,怎麽不給自己買個高高在上的宅子?印塵拍了拍身下輪椅,半是逗趣說道:“若哪天我沒有錢了,如果住在山上,恐怕出家門都是問題。不如,老老實實住在平地,給自己留一條體面的後路吧。”
穿過匾額高懸,獅子矗立的大門,楚淮書把車子一直開到了印塵家大廳門口,純中式的別墅,每次來這裏,他都會有身臨古裝劇拍攝現場的感覺。
秋風肆起的季節,這棟壹號別墅裏的花木大多正處風姿卓越之時,呈現給來訪者的色調及景致精致典雅,滿是古風古韻的雕梁畫棟彰顯了主人的品味和經濟能力。
走入這個家,楚淮書更是次次都會不自覺的放緩腳步,生怕自己不小心會碰壞了某處,畢竟,一花一木在外已是珍稀又多情,這屋子裏的東西,指不定哪件就價值連城,是他不能高攀的傳世名作。
“印塵在做按摩,還有五分鐘結束了,您大廳等他一會兒吧。淮書,想喝什麽?”和趙管家之間,他們是老熟人了,楚淮書并不客氣,站在那裏想了想自己想喝什麽。
“我去看看他,他情緒怎麽樣?身體不舒服麽?我來瓶水就好,有點渴了。”
“是日常要做的理療和按摩,沒看出印塵有什麽特別的情緒。”管家小心回答着,引楚淮書去了按摩室。
“印塵,我來啦。”敲門而入,楚淮書同時出言打了招呼,畢竟印塵身子特殊,他不想無意間讓他受驚。
身材不高,但看着精瘦結實的按摩師,正在給印塵按摩左腿,的确是進入了尾聲,印塵已經被按的受不住,吃不住他的手勁兒,低低的□□出聲了。
“疼,疼……好了,好了。”按摩師力氣是循序漸進的,但印塵極瘦,身上腿上都沒什麽肉,實在吃不住勁,腿腳已經覺得疼,他對疼痛又尤為敏感,才叫停了不想讓按摩師再幫他被動的拉伸腿上的筋。
“不會傷着您哦,您忍一忍,我再給您抻抻筋。”按摩師似在哄小朋友。
“不,不,下次吧,我朋友來了,有點事情要談。”
疼的出了一頭汗,印塵居然像撒嬌似的在騙按摩師來求饒。
按摩師搖搖頭,輕輕把腿放下,用手揉了揉再用手掌心給來回摩擦大小腿十幾下,又分別握住綿薄松軟的腳踝給慢慢的揉捏着,似乎是在做結束活動的收尾,直到腿腳完全放松舒緩好了,才真的收手不再按摩。
看他單手托着印塵腰部某個位置,另一只手攬他的肩,對角用力,很輕松便把人給扶坐起來了,輕巧又快捷。
“每天都做按摩?”湊到近前,楚淮書是打算幫忙推輪椅的。
“不,不,兩三天做一次。”天天做,他要被按死了。
“多多做按摩一定是很好的,你現在,還常常練習走路麽?”他知道印塵不能走路,但他是有做很多被動走路的康複訓練,因為關系格外親近,才不見外的讨論起他的身體狀況來。
“淮書你也知道的,摔了幾次後,父親,和大哥,都很反對我拄拐走路,說再受傷就不管我了。大概是嫌棄我,受傷,給他們添麻煩了吧。”抿着唇垂着眼睛,講話慢條斯理,其實印塵知道家人不是嫌棄他,是心疼他受了太多的傷,只好調侃着說出,為什麽不再執着于對走路的練習。
“所以,這幾年,你都沒再練習啦?”
“嗯,其實,都已經好了。”
印塵單手撐在按摩床上,另只手拉着自己的右邊褲管,由于腿太過細瘦,單手很容易已把褲子拉到了膝蓋處,帶動着腿腿也跟着支起來一些。
套着厚厚白色棉襪子,杵在床上的腳異常瘦小,腳背高聳,自小腿已經開始歪斜的腳心無法朝下,只好用半只腳面支撐着來自腿腿的力量。
常年廢用的腿,腳後跟幾乎看不見了,小腿都不如楚淮書小臂粗,蒼白而突出的膝蓋在數條巨大疤痕的襯托下,已經不覺得有多難看,因為疤痕太搶眼了。
這條毫無肌肉力量,因為髋骨的傾斜,略短一些的右腿承受了太多傷痛。
像所有不能走路的孩子一樣,印塵也曾天真的以為,自己多加練習,還有些微肌力的左腿是有機會能夠走路的,哪怕只能依賴雙拐,他也希望自己可以走路。
因為勉強自已練習走路,無數次摔倒,右腿被摔至骨折,由于本身就是癱廢無力的腿,恢複起來,還不如常人一半快。
哪怕有一點機會,吃再多苦,他也不願放棄能走幾步路的快樂。雖然,他從沒真正有路過,身體最好的時候,左腿也不過能夠依賴雙拐走上十幾步。
傷病每次都特別漫長。
接近一年的卧床修養,右腿終于不疼,能夠腳尖虛虛點着地面幫助維持走路時的平衡,印塵又心急,自已偷偷去練習走路。
剛恢複好的右腿,髌骨又給摔碎了。
哥哥華子卿推掉所有戲約陪着印塵,飛去法國,找最好的骨科醫生做手術,植入高科技鋼絲網支撐骨頭,才艱難保住這條腿。
為了這條原本也無法走路,陰天下雨、換季、出行時都會疼痛難挨的腿,印塵已經吃了太多的苦,疼痛于他,已經習以為常到令人絕望。
後來,摸着他膝蓋突出、歪斜無力、遍布疤痕,甚至伸都伸不直的腿,父親和哥哥一致提出,請他為了自己的安全不要再練習走路。
華家有人有錢,自小便是一堆人小心照料他,印塵一輩子不能走路也不是什麽大問題。但他一直這樣受傷生病,五十多歲的哥哥,八十多歲的父親都不再年輕了,為了照顧他,已經牽扯了太多太多的精力,他若自已不小心再摔壞哪裏,都是家人沒辦法承受的心疼啊。
印塵低頭拉扯着有點滑下去的襪子,楚淮書看不清他的表情,更不忍心繼續看他傷痕累累的腿,只看得見他濃密睫毛來回的扇動,投在臉上的影子都尤為優雅好看。 “你腿上的疤,的确已經好了很多,顏色也淺了些,下雨天還是很疼吧?”
“嗯,”他自已弄好了襪子,已經依靠手臂的力量,在慢慢朝床邊挪動了。
“子卿大哥都快六十歲了,易南的事業也作的風聲水起,讓大哥操心的事兒太多,你若是再受傷,他一定心疼死了。”
“呵,我大哥58啦,身子骨比我不知好多少倍,他哪裏是心疼,是嫌棄我從小到大給他添麻煩。”年長25歲的哥哥,亦兄亦父。
“哈哈哈,小時候看到我們偷偷抽煙,大哥發火的樣子我還記得呢。一轉眼,我們都三十多了。”華子卿不是普通人家的哥哥,是別人眼中的影帝家人眼中的大忙人,楚淮書能看到他并且有交流的機會,很少。
把輪椅緊貼着按摩床停好,不像家裏的護工和保镖都聽印塵的話,不敢随便接觸他身體,楚淮書自然的伸手去抱印塵,想幫他轉移。
按摩後全身酸酸軟軟的,難得印塵沒拒絕,看了眼輪椅手剎都放好了,他扶着楚淮書胳膊,把身體重量的大半都交給他,任他抱着幹癟的臀部,把自已挪到了輪椅上。
“印塵,你現在好瘦啊。”
“都差不多。”
“不,不,是瘦了。要多吃點飯,你吃的太少。”
“吃胖了,動不了,再開始減肥麽?”
“不會,不會。”
他怎麽會胖?是太瘦了。
大概是因為華寄書年事已高,沒有精力管事業,而華子卿就是喜歡舞臺、喜歡表演的個性,對父親經營的公司一點興趣也沒有。華家早已把娛樂公司做到上市,雖不是事無巨細都要印塵操心,但上市公司旗下又有幾十家子公司,這麽多經營、決策權都壓到他一個人身上,他能胖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