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昏暗的光線浮浮沉沉，少年精致的眉眼間忽然染上一絲戾氣。

沈榛看着宮熙，感覺他有些異樣有些擔憂：“大人，你怎麽了？”

宮熙眉間的冷意不減，只是收斂了身上的戾氣，壓下心裏的異樣情緒，微微側目看向沈榛，對上他擔憂關切的眼神，微微抿唇，伸手撫平他眉宇間的褶皺。

“爺，沒事。”

“你該擔心的是你自己。”

這件事是沖着他來的，這個傻子現在卻還關心他有沒有事。宮熙有些無奈，但不可置否心底深處，隐隐有些高興。

沈榛說：“大人，我不怕。”他跟宮熙解釋，“帖子上面的事情不是真的，我.......原先的我雖然确實脾氣不好，會跟人打架，但絕對沒有以強淩弱，也沒有随便欺負同學。那上面說的都不是真的。”

在旁的姜偉也插話道：“這個屬下也可以作證！爺，沈大人說的千真萬确！屬下的原身，這個姜小偉也是這樣的，他們這樣的小子，就是有些纨绔子的臭脾氣性，但是為人并不壞。那種欺負同學，逼得同學自殺轉學的事兒，他們做不出來的。”

宮熙斜睨了姜偉一眼，看着他指天劃地的幫沈榛舉證解釋，就好像他完全一點都不信沈榛的樣子。

宮熙啧了一聲，當即擡腿就給了姜偉一腳，壓着火氣說，“人你找出來了嗎？現在話這麽多？爺有說爺不信嗎？”

姜偉動作一僵，好家夥，他瞬間懂了。

姜偉立即老實巴交的站直，雙手交握在身前微微低着頭認錯：“沒有，爺。沈大人的清白蒼天可鑒毋庸置疑，爺和沈大人更是情比金堅，爺肯定、絕對不會懷疑沈大人的！”

“你——”宮熙眉心直抽抽，對着姜偉這副死樣子又聽到這些話更加氣的不行，他當即就想再踹他一腳，斜眼忽然瞥見沈榛眉眼彎彎，稚嫩清秀的臉龐上露出笑意。

他一頓。

心頭浮上的火氣頓時消散，再看向姜偉那副老實巴交的樣子，也覺得好像沒那麽不順眼。

下午又是三節課。沈榛第二節課下課的課間借着休息的十分鐘去了一趟洗手間。

一中的教室格局分布很合理，教學樓這一棟是5層，每一層以第一層中央正門為中介線，都會設置一個中央平臺。中央平臺上會有一間辦公室專門給班主任辦公，平時科任老師上課或下課也可以在裏面休息。

而以中央平臺和辦公室為分界線，左右兩邊分別會有三個班級，并且兩邊的班級再往外走到走廊頂部就是洗手間。

沈榛去洗手間會從高二（10）班、高二（11）班路過。因為是課間，走廊上會有各個班級的學生在外面活動，看到沈榛時，他們有些人認出他，對着他指指點點，小聲議論。

沈榛唇角繃緊，深吸一口氣，壓下心裏的情緒佯裝沒有聽見沒有看見的，從他們之間走過。

高二（10）班在走廊外靠着透風的幾個男生對視一眼，這時他們後門又走出一個男生，手裏拿着籃球看着沈榛的背影暗暗一笑狠狠将球砸了出去，嘴上還叫道：“哎！揚子接着！”

“好嘞！”離沈榛近的一位男生伸手佯裝要接球的樣子，但球沒有落到他手上，而是直愣愣的向着沈榛沖去。

男生扯了一下嘴，又驚呼說：“ 同學小心！”

已經走到教室後門的沈榛聽到聲音微微回過神，正要下意識回頭，身手臂忽然被人一把拽住，來人非常用力的拉了他一把，他因為慣性身體飛快的往前趔趄一下，撞到了那人。

随後沈榛耳邊只聽“嘭——”的一聲，有重物被猛力擊打。

他下意識擡頭，就見宮熙壓着眉眼臉上帶着戾氣，蒼白的手臂瑩瑩泛着青筋，猛力地拍開了一個籃球。

然後籃球急速調轉方向，快準狠地沖向了另一邊的人。

“嘭——”的一聲，那邊有人痛呼。

“揚子！”

旁邊的十班男生看到被擊中的男生立即關心的圍了上去，關切的看着他。

被叫揚子的男生痛的眼淚都出來了，他捂着鼻子哭着說：“我的鼻子.......好痛。”

“是鼻子受傷了吧！快快快，我們去醫務室！”

“我去找老師！”

“對對對！還要找老師！”

揚子的同學們兵荒馬亂，有人扶着揚子準備去醫務室，卻又被宮熙叫住。

“慢着！”

跟揚子玩的好的幾個男生們停下腳憤憤不平地看着他說：“你都把人砸傷了，現在還想幹什麽？！”

宮熙看都不看他們，直接一手從他們中間提拎起那個捂住自己鼻子的男生，陰冷地說：“你們剛剛是故意要砸他的吧？”

揚子心一顫，捂着鼻子支吾說：“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誰故意砸他了？他可是沈榛，現在誰不知道沈榛的大名，我怎麽敢砸他？我還怕他欺負我呢！再說了，剛剛明明是你用球砸的我。”

“呵。”宮熙聞言微微勾唇，輕笑，“這樣啊。”

他松開沈榛，神情溫和地觸碰男生的臉。

男生心裏一寒，仿佛自己身上有一只蛇在緩緩爬行，他又懼又怕，正要開口。

那邊沈榛忽然握住了宮熙的手，阻攔住他，在他耳邊輕聲說:“大人，我沒事。”

宮熙手一頓，眼底翻滾起的滔天巨獸倏地又翻滾下去，他微微側頭看向沈榛，然後提拎着手上的人到沈榛面前說：“跟他道歉。”

揚子剛剛确實被宮熙的樣子吓到了，但也只是一瞬。他絲毫沒有意識到剛剛自己在懸崖邊上走了一趟，嘴硬說：“他又沒有受傷，球砸到的是我，我憑什麽要道歉？！”

宮熙眸色微冷，那一瞬間其實他心裏浮現出各種将他剝皮拆骨的極端念頭，但這個念頭剛一出現就被沈榛和宮小小的臉壓了下來。

這裏不是大楚。他想着。

正好，這裏距離辦公室近。

中央平臺的班主任聽到動靜這時候趕了過來，看到他們圍在這裏立即就問：“怎麽回事？出什麽事兒了？！”

“高二十班的這兩位同學趁沈同學不注意，故意想用籃球砸他，蓄意謀害。”宮熙丢開手裏的男生對梅小青道。

梅小青環顧四周最終看向沈榛和宮熙，視線落到沈榛身上時微微皺了下眉問：“真的？”

張揚在旁反駁，“不是的！我們只是在玩兒球，沒有故意要砸他！是他故意砸的我！”

十班的班主任也跟着來了。看到被圍着的揚子走向他問：“你鼻子怎麽了？”

張揚委屈道:“就是他砸的！”

十班班主任看向宮熙微微皺眉。

沈榛從宮熙身旁走出對上十班班主任的目光說：“首先，最開始拿着籃球在走廊上玩耍的人是你們，看到我在前面還朝着我砸球的人是你們，剛剛如果不是宮同學幫我接下這個球，我可能會因為這個球腦震蕩或者受更重的傷！”

“宮同學說的沒錯，你們就是蓄意謀害！”

張揚張了張嘴想說話。

沈榛沉沉看了眼張揚繼續：“你現在确實可以反駁，但你別忘了教學樓都有監控，只要查看監控，你是不是故意的就一目了然！”

張揚啞火，支吾着說不出話，有些害怕。

十班的班主任和梅小青見此也大致猜到是怎麽一回事。十班的班主任狠狠瞪了張揚一眼，輕咳一聲說：“同學放心，這件事我們一定會查清楚，給你一個交代。”

“謝謝老師。”沈榛說。他偷偷睨了宮熙一眼，正好對上宮熙看着他的目光。

幽暗深邃的桃花眼微微上揚，雜糅着很多他看不懂的情緒，像是能把人吸進去。沈榛只是看了一眼就飛快的轉過頭。

梅小青和十班的班主任先驅散人群讓他們都回教室準備上課，然後又叫走了張揚和另一個人，讓他們先去醫務室看看鼻子，回頭等他們查清楚了再找他們。

“沈榛你剛剛好帥啊！十班班主任那麽兇的一個人，你居然不怕他？”回到教室後，宋江立即對沈榛道。

“我只是在陳述事實。為什麽要怕他？”沈榛說。

宋江聳肩：“說是說這麽說，不過十班的班主任實在太嚴肅了，我還是看着他就怕。”

沈榛輕笑，又側目扯了一下宮熙的衣角說：“剛剛.......多謝。”

臭着臉的宮熙神情緩和了一下輕嗯一聲，但心裏卻還是想着剛才的事。

他想着其他同學看沈榛的樣子，盡管這種目光曾經一直事在他身上，他也沒覺得有什麽，但落在了沈榛身上，他就十分不舒服。

表白牆上的事情，需要盡快解決。

晚自習的時候，宮熙收到向校長的消息，去找了向校長。過後不久，梅小青也來教室叫走了沈榛。

沈榛跟梅小青一起到了辦公室，還沒有問梅小青什麽事情，忽然辦公室裏一個穿着白裙子的姑娘沖了過來喊着：“哥哥！”

沈榛一愣，待看清來人的臉，頓時露出笑容驚喜道：“你怎麽來了，茜茜？”

劉茜定定的看着沈榛臉上的笑容暗暗送了一口氣，随即紅着眼淚眼婆娑的哽咽說：“哥哥你一直都不理我，好了也不回我消息，我以為你生我的氣，再也不願意理我了。”

她哭的一臉淚扒拉着沈榛的手臂凄楚地說：“哥哥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不應該告訴你我被欺負了的，這樣你就不會為了幫我去找他，也就不會跟他的哥哥打架。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哥哥你罵我，打我都可以的，只要你別不理我.......”

沈榛被她哭的頭疼，他好聲好氣的哄着她說：“沒有的事，我不是故意不理你的，之前的手機壞了，爸爸給我換了新的手機卡，所以我沒有收到你的消息。”

劉茜控訴：“可是你連我微信也沒有回.........”

沈榛更加頭疼：“........我忘了密碼，又換了手機號，所以一直沒有用微信，沒有看到你的消息，不是故意不回你的。”

“真、真的嗎？”劉茜抽噎一下，眼神偷偷瞄着沈榛，發現他确實不像是在說假話，她一顆懸着的心終于放下了，但又覺得更加委屈。

“哥哥你好了為什麽不聯系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這些天我一直想着你，吃不好也睡不好，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才求着峰哥哥帶我來找你。”

沈榛被劉茜念叨的有些尴尬，以前的他确實最疼愛這個妹妹，但之前剛從醫院醒來，他自己都還有些沒有回過神，自然也想不起來其他的人。

不過之前沒看到還有些陌生，現在見到人心裏又有很多感觸。

劉茜是沈榛舅媽的女兒，沈榛沒去大楚前就很疼她，後來他去了大楚，在大楚也遇到了一個跟劉茜長得一樣的女孩兒。

那個女孩兒是他曾經當下人的主家小姐。

當年澇災過後，他和大人分開，他想要找到他，但除了知道他是京城的大人外，他什麽都不知道。

他一個人走向京城，遇到人販子，最後被賣到了牙行，又進了女孩兒家，成為仆人。

沈榛初次見到女孩兒的時候也很意外她和劉茜相似的容貌，但後來他知道她們并不是同一個人，加上身份差距，他和她并沒有什麽交際。

後來因為府上設宴，他因緣際遇再次遇到了大人，不僅沒有因為失誤犯錯受到責罰，反而後來那位主家小姐還讓主家給他免除奴籍，恩準他讀書參加科舉。

他一直對這位主家小姐心有感恩。

再之後，他努力向大人靠近，努力背書考試，後來進入官場。

偶然得知主家家道中落，那位主家小姐被貶為官婢，他擔心她會被人作踐，所以将她接回到了自己府裏面。

他原本打算是想暫留她，然後給再送她遠離京城。

但之後因為一些事情，他觸怒了大人，連累她被大人遷怒，倉促離開京城，遠走他鄉。

沈榛嘆了口氣，伸手輕柔的揉了下劉茜的頭發，低聲哄着她。“是哥哥的錯，沒有及時想起來，哥哥跟你道歉。”

劉茜有些驚訝于他的好說話，要知道以前的沈榛盡管也回哄她，但卻也沒有這麽溫柔過。

沈榛哄了哄劉茜，又看向一旁染着紅色頭發的冷酷少年，打量了他一眼，發現有些眼熟，但記不起來是誰，便壓下疑惑，低聲跟人道謝說，“多謝你帶我妹妹過來，給你添麻煩了。”

紅發少年愣了愣，然後冷淡地說：“沒事，順路而已。”

沈榛有些意外，因為他直覺感受到少年好像有些生氣，但卻不知道他氣在那兒。他搜索了記憶，隐隐約約有些想起他是誰。

“你是......喬峰？”

紅發少年微頓，随即周身冷氣更甚，恨不得直接甩手就走。媽的，虧得他還以為他只是想跟他劃清界限才這麽冷淡，搞了半天，這人根本就沒認出來他？

喬峰氣得要死，簡直後悔過來找沈榛。

他巴巴擔心他，知道他轉到了一中，還怕姜偉繼續跟他對着幹，沒想到這丫的根本就沒把他放心上！

艹！

沈榛被少年撲面而來的怒氣，弄的怔愣一下，卻也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他和喬峰其實并不熟，不然也不會見面好半天才記起來人。

喬峰也是四十九中的，沈榛跟他認識是因為他們都有一樣的對頭。

喬峰因為撞見過好幾次他跟那些人打架，所以後來想要游說他跟他一起。沈榛不想跟他一樣，整天帶着一大幫小弟流裏流氣的，就沒有同意。

不過後來每次跟那群校外混混打架的時候，他們都很默契的一起，所以也讓學校的人誤會他們都是他的人。

沈榛跟一臉冷氣但人卻沒走的喬峰說：“這次勞煩你送我妹妹過來了，一會兒我就給家裏人打電話，讓他們來接她。下次有時間我請你吃飯。”

喬峰哼了一聲，心想誰在意你的飯啊？

約飯還不說具體時間，一聽就沒誠意！

劉茜膩膩歪歪地跟沈榛說她不想走，想多跟沈榛說說話。沈榛摸了摸她的頭哄了幾句，就跟梅小青請假說先送他們。

梅小青點頭。

沈榛帶着劉茜和喬峰離開辦公室，正要給他舅舅打電話。

劉茜忽然扯了他一下，期期艾艾地說。“哥哥，我、我害的你住院的事情，爸爸媽媽還不知道，所以這一次他們才一直沒有來看你，你不要生他們的氣，要怪就怪我，是我因為害怕，所以才不敢跟他們說的.......”

沈榛一愣，定定看着劉茜。

劉茜有些緊張，她知道這件事很過分，但她一定要讓沈榛把他打架住院的原因保密，不然這件事一旦扯到她身上，那她說謊可能就都要被戳破。

因為是她氣不過故意騙的表哥，說是那個男生欺負她。其實只是那個男生拒絕了她而已。

如果讓她爺爺奶奶和爸爸媽媽知道她騙了表哥，還害的他跟人動手住進了醫院，他們可能也會批評表哥，但一定會打死她的。

劉茜可憐兮兮地看着沈榛，神情哀求。

沈榛嘆了口氣，然後說：“沒事，都過去了。外公外婆那邊不知道更好，也不用讓他們多擔心。”

劉茜再次松了一口氣，又十分愧疚地說對不起。

沈榛笑着說沒事兒，然後一邊給他舅舅打電話，一邊帶着他們向校門口走。

他們到校門口再次填寫了出校記錄，喬峰就直接騎着自己的小摩托走了。他還是很氣，明明他就可以送劉茜回去，人也是他帶來的，但沈榛卻堅持讓其他人來接，擺明了不信任他！

就很過分！

喬峰暗暗發誓，既然現在沈榛轉到了一中，還跟他分的這麽清楚，那他也跟他割袍斷........

斷........

艹了！他想不起來那個詞！

那就不斷了！你媽的！

沈榛和劉茜在校門口等了大概十幾分鐘終于等到了沈榛舅舅——劉平。

沈榛看到舅舅本人時有些恍惚。先前沒有見到人的時候沒有特別大的感觸，但如今真看到心裏有些動容。

“舅舅。”

“哎。”劉平笑呵呵地笑着。他看到沈榛倒是沒覺得多生疏，走上前拍了他的肩膀說，“不錯，要不是這小妮子說，我還真不知道你換到一中來了。”

沈榛和舅舅家很親，平時對待祖父祖母和舅舅舅媽都是乖乖巧巧的，跟在家裏和對外人完全不一樣。

所以其他人看到這樣的沈榛會覺得很意外，他舅家的人倒沒覺得有什麽。

沈榛舅舅跟沈榛寒暄了一下，最後又叮囑說：“有時間記得去我們家玩兒，你好久都沒去了，你外公外婆想你。”

沈榛點頭應下，然後兩人說了一會兒話。沈榛舅舅就帶着劉茜離開。

汽車引擎啓動，劉茜從車窗探出頭跟沈榛擺手：“哥哥再見，你記得一定要回複我的消息，一定要來看我哦！”

“知道了。”

沈榛輕笑，正準備跟她揮手。

忽然——

一只手突然用力鉗住他手腕，他整個人被帶的一偏，身體轉了個向，又聽到宮熙夾雜着怒意的聲音說。

“你居然還跟她有牽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