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厲璟源平地腳下一滑,扶着床沿才站穩。

舒隽下意識去扶他,但手腕卻被反握住,一雙黑沉的眸子追着他不放:“有話想和我說?”

舒隽害羞地垂下眼睫,躲着他過于熱切的目光,:“我們都是成年人了,有些事情……也很正常。”

厲璟源聽得十分仔細,生怕落下哪個字:“有些事情指什麽?比如……”

舒隽本就發燙的耳根透出淡淡的粉紅色,聲音低得都快聽不見了:“就比如……你不用每天都去沖冷水澡的。”

厲璟源忽然栖身向前,剛剛冷卻的念頭又重新燃起溫度,屈指擡起舒隽小巧白皙的下颌,強迫着他與自己對視,聲音低沉而沙啞:“看着我。”

舒隽低垂的眼睫顫了顫,擡起視線看着他,粉潤的唇瓣緊緊抿着,就連垂在身側的手也緊張地握住。

厲璟源湊近輕輕吻了吻他的眼角,珍視地望着他:“寶貝,如果我們更進一步,你會覺得為難嗎?”

會為難嗎?

舒隽很認真地考慮着他的問題。

心意相通的兩個成年人戀愛,有家人和朋友的支持與祝福,沒有任何矛盾阻礙。

情動時自然而然地發生一些彼此情願的親密接觸,舒隽不覺得為難,……只是有些害羞。

“我沒覺得為難,但有點緊張。”這句前半句是真的,後半句卻在說謊,他不是有點緊張,而是特別緊張。

他的神态舉止都被厲璟源看在眼裏,怎麽會發現不了他緊張。

厲璟源拉住他垂在身側的手放在掌心,輕輕順直他因為緊張而握成拳的手指:“別緊張,我不是馬上就要和你做什麽,不過……”他頓了頓,把人拉進懷裏,吻着他的耳垂:“這個月的結合期,可以不用抑制劑嗎?”

厲璟源不想舒隽因為緊張而對他們的第一次有任何不美好的回憶,處于結合期的Omega不會像現在這樣緊張,生理和心理上都更容易接納進一步的接觸。

舒隽頂着一張紅透的小臉,輕輕點頭:“嗯。”

厲璟源将人圈在懷裏,蓋好被子:“我們這周找時間去醫院做一次檢查吧。”

Omega很乖地依在他懷裏,手搭在alpha緊實勁瘦的腰背上,回抱住他:“是去檢查一下我們臨時标記為什麽會失效那麽快嗎?”

厲璟源手攏在他背上,遲疑了一下:“還有一個原因。”

他也不是故意要瞞着舒隽,因為直到現在,他還沒有得到合理的答案。

基因檢測的結果早就已經出了,他和卞勇的情況有所區別,直白地講他受輻射的程度沒有卞勇高,所以能看到的小人和他受輻射的關系不太大。

直到現在,他都不知道看到那個小人的真正原因。

但他不想一直就這麽不明不白地瞞着舒隽,那個小人會表達他心裏的想法,身為當事人之一,舒隽有權利知道這個事情。

舒隽完全不知道他想的這些,擡起小臉看着他:“還有什麽原因?”

厲璟源目光掃過他頭頂,揉了揉他軟絨絨的頭發:“還記得剛搬進來我和你說過的小人嗎?”

舒隽回憶了一會兒:“你說在我頭頂上的那個小人?”

那時厲璟源連續提了兩次,他心裏被吓得毛毛的,但後來厲璟源不說了,他漸漸地把這事給忘了。

但好端端地突然提起來,舒隽直覺事情沒那麽簡單,心裏又開始打突:“那個小人又在我頭頂出現了嗎?”

厲璟源點頭。

“!!”人會對未知的東西充滿好奇,但也會伴随着恐慌。

一個不明物體出現在自己頭頂,換誰都覺得脊背發涼。

舒隽抱住厲璟源的手更緊了,緊緊貼在他懷裏:“真的假的,它剛剛出現了嗎?”

厲璟源安撫地拍着他的後背:“它會随機出現,我也沒……”

被吓到的Omega手腳并用地勾住alpha,變身成了貼貼熊,不讓他們之間有丁點兒縫隙:“它現在消失了嗎?”

把自己的Omega吓成這樣,厲璟源忽然有些後悔,自己不該在晚上和他說這件事,親着他的額角邊哄邊安慰:“別怕,它是個胖乎乎的小人,特別可愛。”

舒隽還是摟着自己的alpha不松手:“它一直在我頭頂出現,它會動嗎?”

對于舒隽提出的各種關于小人的問題,厲璟源都很耐心地給出了答案。

聽了他細致的描述,舒隽慢慢平靜下來:“它出現的時候都在幹什麽?”

演你心裏的真實狀态。

厲璟源把脫口而出的話忍住,換了個比較委婉的說法:“呃……大概就是會把你心裏的想法表現出來。”

“心裏的想法,表現出來?”舒隽沉默了兩秒,默默把摟着厲璟源的胳膊收了回來。

頭頂小人這會兒正面朝牆角,把腦袋怼在牆壁的對角縫上,圓乎乎的小背影透着郁悶:“嗚嗚嗚,想什麽他都看到了。”

大概是越想越生氣,氣得紅了眼,一記肉拳捶在牆上洩憤:“這和裸/奔有什麽區別!”

“還是有區別的。”反正都已經坦白了,厲璟源大大方方地接話。

其實他想接話很多次了,一直忍着。

舒隽羞憤地扯過被子蓋在自己頭頂:“別看了。”

“好,我不看了。”厲璟源伸手輕輕拽開的被子:“我不看,你也別蒙着腦袋。”

舒隽一本正經地繃着臉:“明天我們就去醫院。”

因為厲璟源身份特殊,舒隽和他的檢查約在了軍區總院。

醫生針對他們的描述以及訴求,做了相對應的檢查和化驗。

醫生很快拿着檢查結果将他們請進辦公室。

因為有些緊張,舒隽表情一直很嚴肅。

厲璟源在他身旁坐下,輕輕握住他的手。

大概是Omega和alpha生理上的區別,厲璟源的手總是要比他熱一些,暖意通過交握的手掌傳遞,舒隽稍稍安下心來,看向醫生:“醫生,我們的檢查結果怎麽樣?”

醫生把手裏的單子遞給他們每人一份,緩緩道:“二位的檢查結果都已經出來了,匹配值達到了百分之九十七,罕見得高匹配數值。”

厲璟源看向醫生:“那我們的臨時标記為什麽會消失的很快。”

醫生認真翻看檢查結果,沉吟了一會兒:“是舒先生基因結構的關系,他的腺體發育有別于其他Omega人群。”

聽了醫生的話,厲璟源的眉頭不可控地皺了起來:“那對他的身體健康會有影響嗎?”

醫生笑着解釋:“二位可以放心,舒先生的身體健康方面沒有任何問題,他的信息素評級達到了3+級,發育進化成度要遠高于其他評級的Omega。

這代表他的信息素要強于其他Omega,甚至要強于絕大多數的alpha,這是基因優秀進化的表現。”

聽到不會影響健康,厲璟源才放下心來:“那……我會看到的那個小人,也和這個有關嗎?”

醫生點頭:“經過初步分析,是這樣的。

二位應該清楚,現今人類的AOB基因進化程度還處于不穩定的進化中狀态,并不屬于成熟進化體。

有專家進行過基因進化方向模拟實驗,有一大部分人會随着基因的進化,擁有更多的信息素能力,理論上人類是可以進化出信息素具象能力的。

國內外近幾年已經出現很多例高等級AO進化出信息素具象能力的案例。

厲先生你提到的那個小人應該是具象能力的一種,二位不必過度擔心。”

弄明白小人的來歷,舒隽才安心,但還是不太想任其發展。

厲璟源說過,小人會暴露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如果只被厲璟源一個人看到還好。

但是萬一哪天出現不穩定情況,其他人也可以看見就糟了:“醫生,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控制信息素具象的形成?”

醫生沉吟了一下:“我可以給你用一些有助于信息素穩定的藥物。”

走出醫院回到車上,舒隽剛剛坐進副駕駛,厲璟源忽然将他攬在懷裏,親了親他的額頭。

舒隽手搭在他的背上,輕輕拍了拍:“我很好,沒關系的。”

厲璟源摟着他的胳膊又收緊了一些:“嗯,別有壓力。”

回去的路上,兩人時不時地閑聊幾句,路過一條商業街的時候,剛好遇上紅燈。

舒隽目光望向車外時,看到臨街的商鋪有一家正在裝修更換牌匾,原本掠過的目光,很快又投了過去

這家店他雖然從沒進去過,但是卻很熟悉,它是林博仁的産業。

舒隽透過玻璃窗,默默地看着裝修工人把原來牌匾上的字拆下來,扔垃圾一樣随意丢在地上。

合金字經過多年的風吹日曬已經老化,砸在地上有的變形,有的掉了邊角,破敗淩亂,但卻無人在意。

路口的信號燈跳回綠色,車子重新啓動,舒隽輕緩的舒了一口氣,收回目光,輕聲開口:“謝謝。”

厲璟源不解:“嗯?怎麽忽然說謝謝?”

舒隽抿了抿嘴唇:“林博仁的事,我前段時間就知道了。”

他在S國的時候就知道了消息,林博仁在庭審結束後的幾天時間內,低價抛售林氏公司以及名下所有房産店鋪,和沈萍一起離開了首都城。

他們仿佛突然蒸發一樣,沒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

這對于舒隽來說,無疑是一件好事,但他心裏清楚,好事不會無緣無故地發生,一定是有人在幫自己。

“我本來不想跟你說的,怕你為難。”厲璟源考慮到這件事可能會影響到舒隽的情緒,只想讓林博仁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他的生活裏,不再打擾。

舒隽看着前方,神情很冷漠,沒有絲毫落寞的情緒:“他消失,我只會高興,不會為難。”

兩人都沉默了片刻,拐過另一道街角時,舒隽開口提議:“小漾下周就要回去上學了,我明天帶他去把名字改了。”

“他自己要求的?”厲璟源對于林漾要改名字的要求并沒有很意外。

舒隽點頭:“他跟我提過幾次了,不喜歡改掉也好,我的名字也是後改的。”

小的時候,舒隽也随林博仁的姓氏,叫林隽。

但是從他懂事起,就非常排斥自己的姓氏,在學校裏自我介紹時,他都會說自己叫舒隽。

舒是他母親的姓氏。

每換一任老師,他都要解釋一遍,但他就是執拗地不肯用林隽這個名字。

後來終于成年,讀大學時戶口遷移,他連帶着名字也一起改了。

厲璟源猜到他改姓氏原因,并沒有多問,而是趁着等燈的時間,伸手安撫地捏了捏他耳垂兒:“舒字很好聽,以後我們的孩子跟你的姓氏,可以取個很好聽的名字。”

舒隽笑笑,轉頭看向他:“這周末和我一起去公墓吧,我想帶你去見見我母親。”

“好。”

周末一早,舒隽和厲璟源帶着林漾一起出發去城郊公墓。

林漾十一歲,舒奕秋去世十一年了。

從前都是舒隽自己一個人來掃墓祭奠,但今天他不再是孤單的一個人。

舒隽懷裏抱着一大束白菊,厲璟源提着其他掃墓用品走在他身側,林漾人小腿短,落在他們身後兩步遠的位置。

舒隽停在山腰的一座墓碑前,厲璟源和林漾也跟着停下腳步,墓碑上有舒奕秋的名字和照片。

照片裏的女人很年輕,眉眼溫和,微微勾着唇角,笑得很溫柔。

舒奕秋去世時也不過才三十五歲而已。

林漾是第一次來到母親墓前,看着上面的照片愣愣地出神。

過了好一會兒,他不說也不動,舒隽矮身蹲在他身旁叫他:“小漾。”

林漾吸了吸鼻子,轉過頭看舒隽時眼圈紅得像小兔子:“哥,你說媽媽她會認得我嗎?”

舒隽點了點頭,心疼地把林漾攬進懷裏,溫柔卻很堅定的回答:“會的,媽媽她會認得你。”

林漾把頭搭在舒隽地肩膀上,側頭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小聲的開口:“媽媽,我以後可以和哥哥一起生活了,我也會保護哥哥的。”

舒隽鼻尖有些發酸,用手摁住自己的眉心,将湧到眼圈的淚意壓了回去,拍拍林漾的後背,然後站起身,挽住厲璟源的胳膊,鄭重地做着介紹:“媽,這是厲璟源,我的alpha,我們結婚了。”

山間絲絲縷縷的春風拂過舒隽鬓角和臉龐,他把它當成了母親的回應。

厲璟源握住舒隽的手,向着墓碑鞠躬,望着照片上女人的眼睛承諾:“您放心,我以後會照顧好隽隽的。”

清掃祭奠過後,舒隽讓厲璟源帶着林漾先下山。

二人走遠,舒隽彎腰蹲在墓碑前,把剛剛已經擦幹淨地墓碑又仔細的擦拭了一遍,一邊擦一邊小聲叨念:“媽,小漾的撫養權我已經拿回來了,我把他送去國外讀書了。

我問過他要不要轉回國內,他拒絕了,他說很喜歡現在的學校……”關于林漾舒隽絮絮叨叨說了很多。

雖然沒有一句回應,但他一點也不介意,依舊說得很起勁兒。

關于林漾的都說完了,他才轉回到自己:“媽,我結婚了,結婚對象你剛剛看到了。

他很帥是吧?人也特別好,我很喜歡他,非常喜歡。”

擦拭完墓碑,舒隽又把周圍被風刮來的枯葉清理幹淨,低着頭撿拾了很久,才又開口:“媽,還有一件事。”

他停下動作,看着墓碑上的照片:“源哥幫我把林博仁和沈萍趕走了,可能是顧慮我和林博仁的血緣關系,他只是把他們趕走了。”

舒隽把枯葉裝進垃圾袋裏:“但是我不甘心他們就這麽走了,我把林博仁和沈萍的犯.罪證據都交給警察了,那些證據足夠送他們去見你了。”

墓地打掃幹淨,舒隽把帶來的白菊花擺正放好,随後對着母親道別,沿着厲璟源和林漾剛剛離開的方向緩緩下山。

周末假期結束,也意味着林漾要回學校上課了。

這段時間舒隽請假的次數太多,剛好厲璟源要出差路過S國,送林漾回學校的任務就落在了他身上。

厲璟源這次出差是去國際外星安全局總部,針對上次的任務進行總結彙報和領取功勳榮譽,大概要離開一個星期的時間。

原本熱鬧的家裏離開了兩個人,一下就變得冷清起來。

舒隽每天下班後百無聊賴,雖然他們每天發了無數條訊息,視頻通話也是整夜開着。

但舒隽覺得不夠,還是很想他,這種感覺随着厲璟源離開時間的拉長,逐漸變得強烈。

舒隽回到家,看着空空的房子,連吃晚飯的胃口都沒有,在沙發裏坐了會兒,怎麽靠着怎麽難受,而且頭暈得厲害,想睡會兒。

舒隽頂着昏沉沉的腦袋回到卧室,因為感覺有些冷,特意泡了個熱水澡。

只是熱水澡泡完非但沒解乏,反而把自己手腳泡得更加酸軟無力。

舒隽神情恹恹地站在鏡子前拿着吹風機吹頭發,不經意間,橙花的香氣順着暖風飄散在室內。

舒隽動作定住,盯着鏡子裏的自己。

鏡子裏的他面頰透着不常見的緋紅,平日其他部位白皙的皮膚今天卻像罩着一層淡粉的薄紗,透出迤逦誘人的顏色。

有過幾次結合期的經驗,舒隽很快弄清楚自己現在的狀況,這個月的結合期到了。

鏡子裏的他眉頭漸漸皺起,點開智腦看了看厲璟源上午給自己發的消息,說是在做會前準備,猜他大概是趕不回來了。

舒隽從一旁小櫃子裏找到抑制劑拆開,抵在手腕的前一刻卻停住了。

他的體溫在慢慢升高,體.內很熱像是有火在灼燒,但暴露在外得皮膚卻被冷涼的空氣刺.激的陣陣.戰.栗。

輕輕咬住唇瓣,點開智腦,猶豫着發了一條消息:

—你什麽時候會回來?

雖然知道厲璟源一定是趕不回來的,但舒隽還是想告訴他自己現在的情況。

特別特別想見他,比任何時候都想。

纖長的睫毛微微垂着,帶着幾分委屈和失望。

他現在不僅僅是氣息不穩,打字時指尖都在微微顫抖:

—我到結合期了,我好想你,可是你不在。

空氣裏橙花的甜香越來越濃烈,沒有得到厲璟源的回複,舒隽執拗地把抑制劑放在一邊。

不知道是不是結合期的依賴感作祟,他不想就這麽不聲不響地注射抑制劑。

哪怕厲璟源不能回來,也想讓他知道自己現在很難受,想讓他哄哄安慰:

—哥,我好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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