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游樂園(中)
游樂園(中)
蘇茜詫異地瞪着他。
童拓似乎也不敢相信剛才那句話是自己說的,他用手抓了抓頭發,希望可以更清醒一些。他的頭現在很疼,不想應付任何女人,只想找個地方靜靜地呆一會兒,卻又發覺眼前的機會難得。既然老天讓他今晚無論如何都要解決掉一個,那麽就是蘇茜好了,起碼她不令人難以忍受。
“你要說什麽?”她的聲音中有些許不确定,他到底想幹嘛?
他直視她的眼睛,“上次相親的事情,我要和你道歉。”
蘇茜睜大雙眼。
“最近不知道為何我媽一個勁給我介紹對象,那次就是她強迫我去的。去之前我就決定要拒絕對方,所以并不是你不好,而是我不想被家人操縱。”
蘇茜看他表情就好像他是個屁股長在頭上的怪物。事實上是她太震驚了,想不到他居然會為相親的事向她道歉。
“本以為咱們見一次就完了,以後不會再見,沒想到後來又遇到了。既得在朋友面前裝成不認識,又暗自這麽尴尬。看目前的情形,日後估計你我少不了還要再見,不如今天就把話說開了,算是把那個疙瘩解開。”童拓見她不說話,又繼續說道:“你有權利生氣,如果因為我的拒絕傷害了你的自尊心,我願意道歉,對不起。”
說完,他定定地看着蘇茜等待她的回應。
蘇茜有點懵,她沒想到今晚會在這裏遇到童拓,也沒想到他有話對自己說,更沒想到他會因為相親不成向自己道歉。現在童拓說完輪到她了,可是她要說什麽?
“那件事——”震驚過後,蘇茜終于找到了自己的聲音,“我沒有生氣,和你一樣我也是東宇哥慫恿去的,至于相親成不成什麽的,我沒想那麽多,去之前就不抱任何希望的。至于相親成不成什麽的,我沒想那麽多。”這麽說真悲觀,她又連忙改口,“我是說我對相親這類事不抱希望,都是親戚朋友們一廂情願認為我們會合适。”
童拓不由得松了口氣,“你說得很對。”
“而且,”她鼓足勇氣,将上次一直想卻未曾開口的歉意說了出來:“我也得向你道歉。”
“你向我道歉?因為什麽?”
“我們在酒吧遇到的那晚,你送我回來的時候,我吐在你的車門上了。”
“那件事,”童拓差點笑出來,“你不說我都不記得了。”
“我想向你道歉來着,可沒有你的電話。而且……”她遲疑了一下,“那時我覺得我們還是不要有聯系比較好。”
“誰成想今天又遇到了。”
蘇茜抿着嘴角輕笑,“是呀。”
“你不用道歉,那件事我沒放在心上,相親的事你肯原諒我嗎?”
“我壓根就沒有生你的氣,何談原諒,我只是覺得不太好意思,可沒有故意難為過你吧?”
“對,對你沒有,你人真的很好,所以我才覺得很愧疚。”
好人,蘇茜想到了以前網上時髦的好人卡,心裏不太舒服。
相親被拒絕她的确沒有生氣,可之後每次見面心裏都會尴尬,尤其是這一次,但她沒法和童拓明說。母親說的沒錯,自己亂作決定的下場就是這麽悲慘且活該的。
“你不用誇獎我,我只是抱着參觀動物園裏的猴子的心情去見你,就算被扔香蕉皮,也是自己活該。”她覺得自己真是善解人意的典範,果然是得好人卡的命。
“希望我沒有真的打到你。” 他被她逗樂了。
“嗯,我躲開了,不過最後又踩到了。”
“怎麽,你家人說什麽了嗎?”
他直覺真敏銳,“沒什麽,只是回去之後要見下一位而已,已經排上日程了。”
童拓有點心虛,沒再接茬。
“其實無所謂,只要大家事後不要一而再而三再地總遇到,相親并沒有那麽壞。”才怪,剛說完她就想到了母親的埋怨。
“就算那次你我不見,托我們兩位朋友的福在酒吧也會遇到,嗯,這倒很符合六度空間理論。”
“六度空間理論是什麽?”
“那理論說一個人和任何一個陌生人之間所間隔的人不會超過六個,就是說最多通過六個人就能夠認識任何一個陌生人,你我就是六度空間理論完美的範本。”
蘇茜點點頭,“東宇哥和闵敏,通過他倆,無論如何我也會遇到你。”她突然想,這本應該是個多浪漫的理論呀。
“這理論不是這麽說的,六個人是縱向排列,不是橫向。”他糾正道。
蘇茜沒聽進去,自顧自地說:“不過,只在酒吧見面的話,我不會知道你是童非的弟弟,你并不總提他,今天下午在車上和Cindy聊起他有孩子的時候,你也沒有指名道姓。”
聽她提到Cindy,童拓又覺得頭疼了,他連忙用手捂住疼痛的部分。“遲早會有機會的。”
“可能吧。”蘇茜又有些洩氣,就算到時候知道了,又能怎樣呢?最多彼此恍然大悟,說一句,哦,原來是你,僅此而已。
她回過神來,見童拓捂着頭,“你怎麽了,生病了嗎?”
童拓擺擺手說:“沒事,只是有點頭疼,可能是喝酒又吃海鮮的緣故,我不是很能喝酒。”
“那找個地方坐一下吧。”蘇茜四下張望,發現不遠處有個長椅。她從小門翻了出去,用手托着童拓的肘部,“來,這邊有椅子。”
“謝謝。”
坐在椅子上其實對緩解頭疼沒什麽大用,但童拓不想拒絕她的好意,畢竟兩人的關系剛剛修好。
兩人坐在長椅的兩頭,像一對鬧完別扭又和好的男女生同桌,不知道接下來要說什麽。長椅不是很長,他們的距離也剛剛安全。一陣微風吹過,将一種特殊的氣味吹進蘇茜的鼻子裏。她鼻翼微張,聞出那是一種酒精在人體內發散後的味道,童拓身上的酒氣。都說男人喝酒後有臭味,可是身旁的這個男人正好相反,全身上下散發出的竟是一種香味。
剛才說話時兩人距離太遠,她沒有留意,現在,則随着時間的推移越來越濃。她試圖屏住呼吸,将那味道隔離,不料再吸氣時卻吸入的更多。一陣莫名的顫抖貫穿她的脊背,那味道令她意亂情迷,甚至想再靠近些,或者幹脆将鼻子貼到他身上聞個痛快。
把鼻子貼到童拓身上?蘇茜被自己的怪異念頭吓了一跳,這才稍微冷靜了一點。
四周很安靜,她只聽得到自己心跳的聲音和深淺不一的呼吸聲。今夜的确有人得到月光的力量變成色狼,比如她自己。
偷偷地瞄了一眼童拓,他正靠在長椅的靠背上,側對着自己,眼睑微垂,看起來無精打采。
路燈昏黃的光線打在他的臉上,在眉弓下投下一片深色的陰影,他鼻梁高挺,嘴從側面看起來好小,微微上翹的唇形狀優美,圓潤飽滿下巴讓他看起來有些固執。或許他本來就是,她好笑地想。
似乎覺察到有人在看自己,他轉過頭,動作很慢,讓蘇茜有足夠的時間化險為夷。
“你好點沒?”關心的話語不經思索脫口而出。
“好多了,我剛才一直在想一件事。”他望向她,眼神迷離,仿佛有千言萬語一時間無從說起。
“在想什麽?”她的心莫名地怦怦亂跳,呼吸也跟着急促起來。
“你那個在美國打球的哥哥叫什麽名字?”
這就是他剛才想的事情?這顯然不符合蘇茜的期望,她有些失望地回答:“他叫江可揚。”
“我剛想起來,他是不是在野馬隊當跑鋒?”童拓又來了精神,眼睛如之前一般明亮。
“沒錯,你怎麽知道?”
“去年NFL在上海舉行過一次宣傳活動,地點就在我們寫字樓下面,我見過他,而且還和他合過一張影。”
“你和他合過影?”蘇茜又想到那個六度空間理論,“東宇哥,闵敏,現在又多了一個可揚,真是太巧了。”
“是呀,又一個。”童拓也懶得再糾正了,“他很合适打橄榄球,踢足球倒是個頭太高了。”
“他以前在足球隊是守門員,短跑成績不錯,大四時和其他人去參加選拔,當時有兩百多個人去參選,只有他和另外兩人被選中。” 蘇茜真是好郁悶吃飯時為何會提到可揚,但她也的确以他為榮,一提到他,話匣子便關不住。
“真棒,他家人一定很高興。”
她搖頭,“恰恰相反,他家人很不高興。”
“為什麽,這不是好事嗎?”
“他大學的專業是金融,踢球只是業餘愛好。現在他要放棄專業靠美式足球為生,他爸爸就不樂意了。而且過去之後不會馬上入職業聯賽,還要先培訓兩年,再根據成績決定是否有球隊要他,這在家長看來根本就是不靠譜的事情。”
“的确,這個舉動有很大風險,後來呢?”
“可揚堅持要去,和家人保證會繼續完成學業,靠訓練之餘拿下研究生學位,只當自己畢業後去美國留學兩年。他爸爸見說服不了他,最後只得由着他去了。所幸可揚說到做到,現在又被選進聯賽,于是家人改變最初的想法,全力支持他。”
“有時候父母以過來人的眼光看孩子的選擇,認為很幼稚,但誰又能真的預測未來呢?”
“沒錯。”蘇茜表示同意。
“人只有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才會真正全力地投入。若是都聽父母的安排,可能會過得風平浪靜,但總有一天會後悔自己曾經放棄為人生作主的權利。他倘若就在國內念完大學,畢業之後只是一個普通上班族罷了。”
“是呀,不過可揚也為此付出了很多,他踢了很多年足球,都沒有那兩年訓練中受得傷多。”
“職業運動員都在算難免,很多運動員最後都是因為傷病退役,和年齡無關。”
“嗯,他總說等退役了就去公司上班。他為人生規劃的很完美,先完成自己的心願,再完成他爸爸的。”
“我欣賞這種目标明确,行動有條不紊的人,有機會一定要認識他。”
“好啊,再有宣傳活動他應該會回來,到時你可以見到他。”蘇茜說,恍惚間覺得這段對白若放在另一個場合感覺會更合适,“別總說我哥了,說說你哥吧。”
他挑眉,“敢情我們只有彼此的哥哥可以談。”
“你是在暗示我其實你更想想談談自己嗎?那請便,我洗耳恭聽。”可揚的事情多說無益,她寧可談論別人,比如他自己。
“我沒什麽好說的,上次在星巴克已經說很多了,該知道的你也都聽我說過,再說就唠叨了。”
可那不是全部,蘇茜想。
童拓不想談論自己,也不想談大哥。此時此刻,他蠻享受這種夜晚坐在游樂園裏吹着涼風,和一個女人單純閑聊的感覺。
“還是說說你吧。”他掃了一眼周圍,最後将目光定在蘇茜身上,“既然你沒有廣場恐懼症,為何會決定在家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