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驚雷

驚雷

湯迪低聲咒罵了幾句,又說道:“這下你滿意了吧?”

林幼薇的聲音冷冷地傳來,“跟我有什麽關系,你還不快追過去,好好解釋一番興許她會原諒你。”

“愛走不走,我才不追!”

“那你也快走吧,我約了人要見面,現在已經遲到了。要不是你突然過來,我早就走了。她撞空門,今天就什麽事都沒有了,你說你自己是不是活該?”

“這是我家,我愛什麽時候來就什麽時候來,愛什麽時候走就什麽時候走。”頓了頓,他又問:“你約了誰?在北京的同學還是教友?”

“這不關你的事。”

聽了兩人的對話,蘇茜直乍舌,湯迪怎麽還對前女友的行蹤如此在意?而且他說話的口氣完全不像之前對闵敏那麽兇,兩人似乎早已習慣此種場面,頗有老夫老妻之默契。

門還是沒有關,但聲音已經小了,蘇茜猜測兩人已經離開門廳進了裏屋,便想利用這個機會下樓去找闵敏。她蹑手蹑腳地下樓梯,剛下到一半,湯迪的聲音又随着腳步聲臨近了。

蘇茜吓得趕忙下到二樓,正想繼續往下走,卻被他們的談話內容吸引住,不禁停下了腳步。

“好,我走,我走行了吧。我說過我就是來拿東西,拿完我就走。”他走到門廳,同時傳來一陣落地的悶響,似乎是将某個很沉的東西放在了地上。

“敢情你過來就是為了拿這些。”

“是啊,我自己住的地方小,太多東西放不下,不像你一個人可以住這麽大房子。什麽時候你決定把這房子賣給我,我就不用這麽搬來搬去了。”

林幼薇說:“你跟童拓在一起這麽久,怎麽就沒學到一點好呢?”

“他有什麽好學的,他不也是跟我一樣嗎?”

“得了吧,人家見到我還知道問問前女友最近的過得好不好,你呢?上來就是要我賣房子,這問候人的方式可真貼心。”

“上次你們哪有說這些……等等,你們單獨見過面了?”又是一聲落地的悶響。

對方沉默了一陣,“這個用不着你管。”

湯迪的口氣充滿挖苦,“我跟他明明都是一樣的,你對他有好臉色卻不肯跟我好好談。我說你該不會是看上他了吧?別想了,人家已經有女朋友啦。”

“你很無聊,他跟你怎麽會一樣,他是被人辜負,你是辜負了我!”

蘇茜站在二層與三層中間的夾層,滿腹疑問且全神貫注地聽着兩人的對話,連樓下有人上樓的腳步上都沒有注意到。等她發現時,聲控燈已經随着腳步聲響起了。

“蘇茜,你怎麽在這裏?”

她轉過頭來,看到童拓正站在二樓,滿臉疑惑地仰頭望着自己。

還來不及反應,湯迪的聲音像雷電一樣再度在安靜的樓道裏回響,将兩人之間劈出一道裂縫。

“哈,這是誰跟你說的?他自己?還是你那個姐妹?我聽到的可不是這樣,他親口跟我說是他放棄了五年的感情,甩了人家。要不然你以為我們的關系怎麽這麽好?因為我們都是你口中的負心漢!我們醜惡的靈魂都活該要下地獄,而你們這些好女人都會上天堂!”

蘇茜不知道自己的臉上此時是何種表情,但她知道童拓的。

他的臉陰沉地就像陣雨前夕的天氣。

湯迪的聲音結束後,還沒等蘇茜反應,童拓就幾步上了樓,他沒有停下追問她為何會出現在這裏,也沒有越過她進入湯迪家,而是抓住她的胳膊下了樓。

“好痛!”蘇茜被他抓得叫出聲來。

胳膊上的力道輕了一些,但還是強硬地控制着她。樓下,童拓的車正停在不遠處。他打開車門讓蘇茜進去,跟着自己也坐了進去。

“你怎麽在這裏?”

“痛死了,你幹嘛這麽用力!”她揉着胳膊,轉過頭來責怪道。

“對不起,”他沒有看她,又問了一遍:“你怎麽在這裏?”

“我也想問你同樣的問題。”

他飛快地說道:“我來幫湯迪搬東西,他家沒有地方,要暫時先放在我家。好,該你了。”

“……我,”蘇茜猶豫着,不知道該如何啓齒,“我是陪闵敏來的。”

“她也在?她過來幹什麽?”

“她想見一見林幼薇,現在她不在,剛才先走了。”

“那你怎麽會一個人留在這裏?”

“我在三樓和四樓之間等她,她走了,門沒有關,我沒法下來。直到……”她的聲音越來越小,不敢說自己是被兩人的談話吸引了注意。

童拓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什麽也沒有說,開始發動汽車。

蘇茜忙問:“咦,你不等湯迪了?”

“讓他自己打車。”說着,車行駛了出去。剛到小區門口,他接到了一個電話,看了一眼屏幕,他拒絕接聽。

蘇茜知道是湯迪的,“我們這是要去哪裏?”

他以一個新問題取代了回答,“你吃晚飯了嗎?”

“我不餓。”

“那就先找一個地方坐下來。”

“然後開始我們今天的約會?”她故意問道。

他沒有接茬,她想和他說點什麽,但看他臉色吓人,心裏又覺得憋屈,他為什麽要不高興?就因為自己出現在這裏?

“你在生氣,為什麽?”

“我沒有在生氣,只是不想你摻和到這件事裏來。”

“我沒有摻和進來,只是陪她過來,這不一樣。而且湯迪不知道我在外面,要不是你突然出現,我原本可以悄無聲息地離開。”

“這和湯迪知不知道沒關系,你摻和進來了,就不對。”他看了她一眼。

“你幫助湯迪,我幫助闵敏,我們都是在幫助自己的朋友。為什麽你可以我卻不可以?這太霸權主義了。”

“我只是幫他過來搬東西。”

不止,我看到你和林幼薇在星巴克了,蘇茜很想說出來,但她不确定他們的那次會面到底是為了什麽,貿然指出只怕會讓目前的氣氛更加難堪,搞不好還要吵架。她不擅長和人吵架,尤其自己剛從另一個吵架現場離開,知道吵架不會解決任何問題,反而會引起新的問題。她跟童拓才好了不到一個月,現在就吵架,未免早了一點。

但她有太多的疑問,而他顯然不打算為她解答。她只能靠自己尋找答案。

說是不餓,最後兩人還是找到一家餐廳。等餐的時候蘇茜打量童拓,兩人有一個短暫的對視,但很快他就掉轉了視線。

他還是心事重重的樣子,原本沒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卻因為他一路上的沉默變得格外異常。他到底在不高興什麽?是自己不該出現在是非之地,還是……

湯迪和林幼薇的那段對話。

蘇茜這才恍然大悟,當時湯迪說的話童拓在二樓可能也聽到了。如果是這樣,她可以理解他為何會不高興,換成是誰都不希望自己過去的事情被現任女友聽到。

可她不明白他的反應為何這麽激烈。她一早就知道他有過情史,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只要別像湯迪這樣藕斷絲連,她就不會在乎。現在她很不滿意他的态度,不解釋,不面對,一個人悶在心裏。自己這個大活人可正坐在他對面呢,居然也能被他屏蔽掉。

正在她悶悶不樂的時候,童拓開口說話了:“待會吃完想去哪裏玩?”

這種氣氛還要去玩?“我沒有計劃,你想去哪裏?”

“我也沒有,要不去看電影吧。”

那可以有更長時間的合理沉默,蘇茜沒好氣地想,“不用了,我想回家了。”

“那好吧,我送你。”

一聽這話,她更不樂意了,之前壓抑的情緒瀕臨爆發,“行,但在回家之前有些事我們最好說清楚,我不想帶着不愉快回去胡思亂想。你還在生氣對吧?”

“我沒有。”他否認道。

“你有,剛才在車上你就說不生氣,結果一路上不理我,吃飯的時候也是一聲不吭,一直在屏蔽我。我知道之前你讓我別摻和進來我沒聽,這件事是我不對,可我也有苦衷,闵敏那個樣子來找我,我沒法坐視不管,她是我的朋友,我希望她能幸福,而不是被一個可能隐藏什麽不可告人秘密的男人耽誤時間。所以我們才要來找林幼薇,想聽聽她的說法。可能在你們男人看來這很愚蠢,的确,我也承認,但沒法子,這是唯一得知真相的辦法。”

“我理解——”童拓面無表情地凝視着她,眼中閃着難以捉摸的情緒。

“聽我說完,”蘇茜打斷他,繼續說:“如果你能理解她的苦衷,那麽你也應該理解我的。可你一直在鬧情緒,拒絕和我溝通。現在我把事情的始末跟你說了,你要是覺得我罪無可恕,那麽請繼續鬧,也不用送我回家了,我可以自己走;如果你覺得我沒有那麽可惡,那麽請不要這樣對我,不愉快的人不止你一個,我現在也很不爽。”

“你說的對,我想我的确不太擅長控制情緒。”他垂下眼睑。

她一聲嘆息,“你答應過我以後不會再這樣,可你現在又這麽對我,你先前的承諾呢?我不希望我的男朋友只會事後道歉,卻從不反省為什麽之前會做錯。”

“我……只是太意外了,沒想到你會在,可你就站在那兒看着我。我以為你為了闵敏去找他理論,所以我很生氣,氣你不聽我的話,也氣他們把你牽扯進來。我當然記得上次的教訓,所以我想這件事還是冷處理比較好。剛才我一直忍住不說話,就是怕對你發脾氣。”

她訝異地看着他。“你是說你剛才的沉默是在壓抑情緒?”

“對。”

“這件事真的那麽讓你憤怒?”

“可能沒有,但我當時就是很生氣,氣你不聽我的勸告。”

她的嘴角扭曲,“你這個大男子主義。”

他絲毫不做任何抵抗地承認道:“沒錯,我的确是。”

一頓飯吃得味如嚼蠟,先前的誤會勉強算是和解了,兩人沒有在外面多待,離開餐廳後童拓開車将蘇茜送回家。

回到家之後,蘇茜才發現晚上一直周旋于其他事,自己忘記告訴童拓明晚要和可揚見面。她考慮給他挂個電話,拿起手機卻下意識先撥通了闵敏的號碼。手機關機,也不知道她之後去了哪裏,蘇茜有點擔憂。

她深深地嘆息,今天的事情做得一點也不漂亮。

打開電腦,蘇茜無力地望着屏幕上數十條買家留言。自己此時疲憊不堪,完全不想應付買賣。将旺旺隐身,還是不停地跳出信息,最後幹脆關閉才算安靜下來。

直到現在,思緒還是無法從傍晚的事情上拉回。

他們的和解只是表面的,沒有任何實質改變。童拓的回答完美無缺,甚至異常貼心,卻是打蛇随棍上,因勢乘便——蘇茜故意抛給他一個自己假裝在意的理由,竟被他趁勢加以利用,成功為自己開脫。

他不是那種會因為她插手這事而惱羞成怒到需要靠沉默控制情緒的人。從兩人第二次見面起,她就一直摻和在湯迪和闵敏的關系中。他或許會不樂意,但不會那麽不樂意。當時能想到引他生氣的原因只有兩個,她在飯桌上抛出的是其中之一,最不疼不癢的

那個。果不其然被他順理成章地接下來,并将沉默解釋為不願再次情緒失控。

蘇茜認為他是在避重就輕,承認自己是在生氣她的不聽話,不做任何抵抗謙卑的道歉,是要為另一件他無法解釋的事情做掩護,那件真正引發他憤怒的事——湯迪和林幼薇的對話內容。

那麽她又不明白了,如果童拓擔心她會對自己有負面印象,之後肯定會對此做解釋,哪怕為了保全自己的形象不惜歪曲真相。至少解釋是大多數人會選擇的行為。可他非但沒有,還選擇了最令人費解的沉默。說明他不但對湯迪背後議論自己不滿,還陷入因此造成的低潮中無法自拔,壓根沒顧得上她會怎麽想。

他沒有在意她的感受,只在意自己的。意識到這一點,蘇茜像個洩了氣的皮球跌回到椅子靠背上。

可惡,一定要逼她對那件事在意嗎?為什麽他不能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好好安撫她,自己不是那種耿耿于懷男友舊情史的小氣女人啊。而且,她第一百次地納悶,他為何要對過去的事那麽在意?難道——

耳畔再度響起湯迪的聲音:他有什麽好學的,他不也是跟我一樣嗎?

哦,不要!她慌亂地想,別告訴我他們真的是一丘之貉!別告訴我童拓也有個無法徹底切斷聯系的前女友!

事到如今,蘇茜痛苦地發現雖然兩人已經交往了,自己其實一點也不了解他。

直到周一下午,蘇茜也沒有興致聯系童拓。

原本希望晚上大家可以愉快地在一起小聚,她卻始終調整不好情緒。見不見可揚突然變得意義不大,只怕童拓現在也不會有心情,她可不想當着可揚的面兩個人鬧別扭,那可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這樣想着,她給江叔叔挂了個電話,說晚上臨時有事,這次就算了。再三道歉之後,她拿着手機站在床邊,心情就像外面的天氣一樣陰沉。

昨晚她越想越不高興,憑什麽自己要替他背黑鍋?他根本就不是在為自己的參與生氣,而他的生氣到底有幾成和她有關?很可能并不多。

原本一件小事,卻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她後悔昨天為何要跟着闵敏去,如果沒有去,如果沒有躲在樓上,就不會聽到那些話,也不會遇到童拓,就沒有這麽煩惱了。

她現在毫無頭緒,不知要怎麽辦好,是裝做沒事人的樣子,還是繼續糾纏非要他給個明确答複?要他向自己道歉不是問題的關鍵,到底什麽是關鍵,她也說不清。

屋漏偏逢連夜雨,下午莫秀瑛打來電話說要見她。

看來那次見面的反饋終于到了,卻偏偏是在這種時候。蘇茜下午忙完之後便去了約定地點,姨媽家附近的一家咖啡廳。莫秀瑛特意把女兒約出來單談,足可見她的認真程度。

“要我考慮結婚?”談話進行到十五分鐘後,蘇茜不敢置信地瞪着母親。

“別這麽大驚小怪,”莫秀瑛皺眉,将咖啡杯放在桌子上,“你也該到歲數考慮婚姻大事了。”

“慢着,我有點轉不過來,這麽說您是認可童拓了?”

“嗯,他各方面條件都不錯,還是北京戶口,聽你表哥說家裏有房有車,哥哥又那麽有出息,是個合适的結婚對象。”

“哦,謝謝您的認可,”蘇茜的大腦有些缺氧,或者說有點不理解母親的思考模式。她應該為此感到高興的,可是現在非但沒有幸福的感覺,反而勾起某種久未謀面的憂慮,“我懂了,您這是同意我們的交往了。但我們才好了不到一個月,結婚這種事現在就提上日程未免太早了吧?”

“我沒有讓你們現在就結婚,而是要你考慮一下。你們歲數都不小了,若是覺得兩個人合适就別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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