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緩和
緩和
天色半暗不暗的，太陽躲在地平線後，只露出小半個身子。
橙紅色的火燒雲鋪滿了整個天空，美的妖豔詭異。
馬車再往前行駛，就是一段荒無人煙的崎岖山路。
天黑趕路太過危險，結合這個原因，沈峭也覺得因該先停下住宿。
山間的旅店是莊稼人自家經營的，本來就不怎麽大，侍衛們人多，房間一看就不怎麽夠。
到後來，也就是蕭勉、沈峭、還有幾個地位比較高的侍衛分到了房間。
尹蒹葭因為方才的風波，只想離蕭勉遠一點，所以沒有上前預定房間。
她并沒有對蕭勉生出期待，認為蕭勉會幫她預定好房間。
若是蕭勉這的這麽不計前嫌、心胸寬廣，那可就真不符合書中的暴戾反派人設了。
尹蒹葭咬了咬牙，轉身朝馬車走去。
蕭勉頭疼了許久。
這種疼痛他很熟悉，每當尹蒹葭對他掉好感度的時候，系統就會懲罰他頭疼。
因為心中那股陌生的酸澀情感，蕭勉對于尹蒹葭情感有些複雜，因此下意識的有些逃避。
他本來想批批奏折忍耐過去的，沒想到卻越演越烈。
他倒抽了一口冷氣，最終還是沒忍住喊了沈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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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小姐呢？”蕭勉白着一張臉道。
“尹……尹小姐去馬車裏了。”沈峭小聲道。
“尹小姐為何去馬車裏了？”蕭勉皺眉。
他忽然想起擁擠的大堂和為數不多的房間，頓時心中就是一咯噔。
“沈峭，你該不會沒準備尹小姐的房間吧？”蕭勉聲音極冷，涼飕飕的就像冬日裏的寒風。
“大人，我哪裏敢啊。”沈峭凍的一激靈，忙道：“尹小姐的房間一開始就留了出來，只是尹小姐并未詢問過我們，直接就去了馬車裏。”
“……然後呢？”
蕭勉眸光一滞，不小心捏斷了手中的筆。
“然後……尹小姐就沒出來了。”沈峭眼見着蕭勉臉色不好，連忙補充道：“不過大人放心，馬車內有毯子和軟墊，車外也有侍衛守着，尹小姐不會有什麽事兒的。”
蕭勉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些。
只是他的臉依舊白的吓人。
他站起身，不言不語的朝外頭走去。
沈峭不敢說話，亦步亦趨的跟在蕭勉後頭。
蕭勉在馬車外站定，反而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自他成為攝政王以來，就很少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明目張膽的生氣了。
他在外頭踱着步子走來走去，就是不掀開車簾進去。
倒是沈峭看出了幾分不對勁。
他試探着問道：“大人，您是不是惹尹小姐生氣了，所以不好意思進去啊？”
話音剛落，他便覺得身上漾起幾分涼意。
他一擡頭，卻見蕭勉正冷冷看着他。
那眼神，頗有幾分惱羞成怒的意思。
沈峭頓時就明白了。
嗬，蕭大人這是被他戳中心事了。
蕭勉淡淡開口道：“沈峭，本王覺着你最近似乎太閑了些。”
“是是是，大人英明神武，怎麽會惹尹小姐生氣呢？”沈峭陪着笑臉道：“不過我娘子說了，夫妻之間小吵怡情大吵傷身，大人曾經向尹小姐提過親，算起來也可以說是半個夫妻了。”
沈峭一面說着，一面去觀察的着蕭勉的臉色。
果然，聽見沈峭的話後蕭勉身子一僵，有些不自然的輕咳了一聲。
但面色卻緩和了許多。
蕭勉擡了擡下巴，示意沈峭繼續說下去。
“每次我娘子生我氣，我都會送上一些小禮物哄她開心，我娘子拿人手軟，過會兒也就不氣了。”沈峭想起自家娘子，面上一派甜蜜之色，“蕭大人也可以試試。”
禮物嗎？
一瞬間，蕭勉的腦海中浮現出種種選擇。
日落西山，天色也從蒙蒙灰轉為了淺黑。
蕭勉腳步輕快了幾分，拿着禮物來到馬車前。
他敲了敲車璧，裏面卻一絲動靜都沒有。
若非侍衛告訴他尹蒹葭并未出來過，蕭勉還以為車廂內沒有人。
難道，尹蒹葭是出事了？
蕭勉心中一緊，猶豫半晌，還是掀開了簾子。
車廂內，尹蒹葭裹着毛毯，蜷縮成一團。
她身形嬌小，縮着的模樣像極了枝頭上的蝶蛹，讓人不禁生出幾分憐愛之心。
蕭勉松了口氣，正準備離開，卻聽見尹蒹葭在喃喃自語。
“救、救命……”聽這聲音，似乎是魇住了。
蕭勉動作一滞。
他抿了抿唇，過了許久才重新回到了車內。
他這才發現，尹蒹葭的身子在發抖。
蕭勉垂下眼簾，有些笨拙的伸出手，輕拍着尹蒹葭的身子。
記憶中，小時候村裏的婦人就是這般哄孩子的。
他也曾在半夜被夢魇住，顫抖着、呢喃着。
那個時候，每當夢醒，他是多麽希望有個人能這麽哄哄他。
可惜，他一直都是孤身一人。
蕭勉神色恍惚。
透過尹蒹葭，他似乎看見了小時候那個倔強的、滿身傷痕的自己。
他輕輕拍着，一下又一下。
尹蒹葭的身子卻越來越抖，口中不住說着夢話。
“……尹小姐？”蕭勉見她夢魇的越發厲害，于是決定叫醒尹蒹葭。
他剛準備推醒尹蒹葭，尹蒹葭就似有所查般翻了個身。
她面朝蕭勉，往日嬌美靈動的小臉一片煞白，面上濕漉漉的滿是淚痕，看起來楚楚可憐極了。
而蕭勉也終于聽清了尹蒹葭的夢話。
尹蒹葭顫抖着雙唇，雖然是夢呓，但語氣卻極為恐懼害怕。
她說：“蕭勉，求你別殺我。”
頓時，蕭勉伸出的手僵住了。
尹蒹葭做了個夢。
夢中，她得罪了蕭勉，重蹈了原主的覆轍。
尹家被屠殺殆盡，大雨傾盆，尹青雲獨自一人來到尹府的廢墟，徒手刨着坑，一個一個的替他們安葬。
十指很快就被磨出了血，可是尹青雲依舊沒有察覺般繼續機械的刨土。
她身形消瘦，面色雪白，脊背卻依舊挺的筆直。
最終，尹父、尹母……還有尹蒹葭，都被安葬好了。
尹青雲将臉貼在土堆上，輕嘆着說了一句什麽話。
她的輕嘆一出口就消散在空氣裏，可是在夢中，尹蒹葭看着她的口型，卻清楚知尹青雲說了些什麽。
尹青雲說的是：“阿妹……別離開我。”
瞬間，淚暈濕了眼眶。
尹蒹葭一下子就驚醒了過來。
她依舊在車廂內。
尹蒹葭坐起身，大口大口的喘着氣兒。
車廂內殘留着淡淡的冷香，讓尹蒹葭不禁想起了某個人。
不會吧。
蕭勉怎麽可能過來。
尹蒹葭暗自笑話自己多心。
不過，聞着這股冷香，總讓她有種錯覺。
就好像蕭勉在她身邊一樣。
這使得她很不自在。
尹蒹葭搓了搓手臂，最終還是跳下了馬車。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
馬車附近，能夠看見幾個侍衛正圍着火堆打盹。
溫暖的火光灑在她的身上，她下地走了幾步緩緩，這才發現自己腹中空空，肚子咕咕亂叫。
她不想見到蕭勉和沈峭，又不好意思和侍衛要食物。
尹蒹葭在外頭站了半晌，正準備回到車廂裏去，卻被那幾個烤火的侍衛給叫住了。
“尹小姐，您是不是餓了呀？”那幾個侍衛很是熱情，拿起食物就往尹蒹葭手中塞。
尹蒹葭還沒反應過來，懷中就被塞了一個油紙包。
她一看，發現裏面是切片的醬牛肉，還有白花花的大饅頭。
“多謝。”尹蒹葭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尹小姐太客氣了。”侍衛朝她笑了笑，腼腆道：“蕭大人怕您餓着，所以特意吩咐我們備着的。”
“是……蕭大人讓你們準備的？”尹蒹葭愣住了。
饅頭還是溫熱的，絲絲暖意透過油紙，自她指尖絲絲縷縷蔓延至心尖。
她有些無措的低下頭，看着手中的油紙包。
蕭勉竟然沒有生氣？
尹蒹葭心中複雜起來。
……蕭勉該不會是想要毒死她吧？
這個陰暗的想法在尹蒹葭的腦海中一閃而過，随後馬上就被尹蒹葭否定了。
蕭勉若是想要殺她，手段多的是，何必需要下毒這麽偷偷摸摸的呢？
尹蒹葭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別過那幾個士兵的，等她回過神來時，自己已經走進了客棧。
蕭勉的饅頭牛肉，與她方才陰暗的揣測形成了鮮明對比，讓尹蒹葭心中越發愧疚起來。
夜晚氣溫降了許多，明明饅頭已經涼了下去，可尹蒹葭卻覺得手中的包裹越發燙手。
燙的她胸口悶悶的。
細細想來，蕭勉雖然性子暴戾，可是卻從來沒有真正傷害過她不是嗎？
可能是原主在書中的結局過于悲催，導致她對蕭勉有了先入為主的壞印象。
可現在，蕭勉已經不是書中那個紙片人了。
他是個活生生的人，他不是那個被妖魔化的反派，他也會像普通人一樣受傷。
尹蒹葭低頭看着手中的包裹，最終下定決心般朝樓上走去。
蕭勉在房中看着奏折。
往日，再大再嚴重的事情，都阻礙不了他工作。
可是今日，無論他怎麽逼迫自己，他都看不下去手中的奏折。
一個個的文字仿佛化作了惱人的蚊蟲，擾的他心煩。
他腦海中，始終回蕩着那句：“蕭勉，求你別殺我”。
尹蒹葭的身影仿佛出現在他眼前。
尹蒹葭的眸很好看，靈動的像山間的鹿。
不過，她的确也像鹿般容易受到驚吓。記得剛遇見尹蒹葭時，他為了追求尹蒹葭玩了些無傷大雅的小游戲，尹蒹葭卻吓的花容失色，渾身顫抖。
從前蕭勉覺得，當個權臣亦或是奸臣也沒什麽不好。
被人畏懼總比被人踩的腳下痛快。
無權無勢的日子太過艱難。
他曾經發過毒誓，此生再不要那樣茍活下去。
他要一步一步，走到最高處的地方，讓所有人都敬畏他、參拜他！
可是如今，蕭勉卻覺得這樣被人畏懼的日子，似乎也不是太好。
他心中沉甸甸的，像是壓了塊石頭。
尹蒹葭的身影在腦海中越發清晰，蕭勉甚至還聽到了尹蒹葭的聲音。
“蕭大人，我能進來嗎？”
熟悉的女聲此刻有些低落，還伴随着敲門的聲音。
這不是錯覺，尹蒹葭居然真的來找他了。
蕭勉一個激靈，竟失态的站了起來。
他在原地踱了兩步，先是看了自己的衣着，然後又匆忙将淩亂的桌面整理幹淨。
做完這一切後，他才重新坐回了椅子上，端的一副冷靜自持的模樣。
蕭勉清了清嗓子，努力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沒有異樣。
“進來吧。”
他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