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你我的一生

“吱呀——吱呀——”

藤椅搖晃着, 發出吱嘎的聲響, 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如同它一旁的老樹一樣已經印下了歲月的痕跡。

容顏端麗的少女半躺在藤椅上,随着微微晃動的幅度一臉昏昏欲睡的樣子。她眯着眸子,看向庭院中的那溫潭水。

“主殿。”燭臺切拿着薄毯走了過來, 他将手中的薄毯鋪在少女的膝上,“請不要在庭院外睡着啊, 這樣會…”

“會着涼。”少女接下了對方未完的話,“唯獨這一次,請放心。”

她看着被蓋了毯子的膝蓋, 神色淡淡道, “不會睡着的,我只是在等人。”

“等人?”男人香槟色的瞳孔摻上了些許莫名的情緒, “主殿你莫非又看到了什麽?”

“不要露出這種表情啊。”少女笑笑,神色平和而寧靜, 她伸手揪了揪對方花白的頭發。

那不應該是這個年紀的女孩應該有的平靜,靜的沒有任何波瀾, 她眼中沒有關于生命鮮活的樣子, 也沒有任何關于死的透澈。

無非是單純的看開了而已。

她的手撫過燭臺切的臉頰, 手掌連帶着一節小臂從寬大的巫女服中露出。她的皮膚, 白皙, 卻也蒼老。

帶着蒼老溝壑的褶子,訴說着歲月的無情。

“或遲或早。”她抽回手,攏在寬大的袖子中, 阖目微笑,“畢竟,我早已經知道了結局。”

“我的,時之政府的,世界的…”她看着水潭中的錦鯉争相躍出水面,複又跳回。紅飒飒的魚,與她不同,它們還正值生命中最鼎盛的時候,“還有…關于那位少女的。”

“看。”‘少女’回過頭去,她依舊閉着眼睛,神色淡然而怠倦,“我要等的人,已經來了。”

“婆婆。”總司在距離‘少女’還有兩三步距離的時候站定,她愧疚的看着對方,“那個,我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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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櫻色頭發的少女神色糾結,她幾度張口,都未說出來意。

“沒關系。”‘少女’神色柔和地看向沖田總司,“你是來告別的吧?”

“我已經‘看到了’。”她睜開了沒有焦距的雙眸,“沒有關系,你只是做了自己應該做的事。”

“…嗯。”即使對方這樣說了,她灰綠色的眸子中依舊含有歉意,“感謝您這些日子的收留,承蒙關照。”

“不勝感激。”

“不。”她搖搖頭,否定了總司的說法,“我這邊才是。”

“感謝你願意陪我再任性一把。”唇角的弧度帶上了一絲俏皮與滿足,“我啊,非常喜歡帶着貓耳發飾穿着漂亮裙子的漂亮女孩。”

“從前的時候,我也與朋友一起在飾品店裏打過工。”她的神色中帶上了追憶與茫然,“帶着貓耳,穿着可愛的裙子,在各種小物件中穿梭,看到客人進店就露出笑容。”

“還有坐在收銀臺後,容顏昳麗,愛笑的老板娘。”她再次阖目,臉上的笑容燦爛到幾近哭泣,“笑着對我們說,今天也要開開心心的喲。”

“一直都想開一家這樣的店。”微風拂過她的臉頰,吹起了她額角雪白的碎發,燭臺切替她将頭發挽回耳後,眉眼溫柔。

“如今,也算是如願了吧?”

雖然,這個時候已經來的太遲,遲到…除了她,已經誰也不在了。

裏子,明紗還有櫻井老板娘,誰都…

“所以啊。”她嘆息着,悵然若失。恍若透過眼前櫻發的少女,看到了許久之後的光景,“沖田君也是。”

“今天,明天,以後,都要開開心心的。”她微微側過頭去,看了一眼廊外的老樹,“無論是你,還是那位少女。”

“向前看罷,前路,總不會比來路…咳..要分清楚‘人’與‘靈’的..咳咳咳――”猩紅的液體,順着她的唇角滑落,她強撐着微笑,“抱歉,看樣子,我已經沒有多餘的力量說出來了。”

“人老了,不比年輕的時候了。”她拿出手帕,擦了擦嘴邊的血,“但是有一句話,我還是可以說的。”

她沖着總司調皮的眨了眨眼睛眼睛,沒有焦距的瞳孔在陽光下有了一層明亮的光。

“…不”灰綠的眸子染上了哀切,“請您不要再說了,您的身體…”

“唔!咳咳——”一口鮮血噴湧而出。

一連串的咳嗽打斷了她自己口中未說完的話,櫻發少女習以為常的摸出一條手帕,擦去了唇邊的血漬,“抱歉…讓您見笑了,老毛病了。”

她擺擺手,阻止了對方想要繼續道歉的行為,“這不是需要道歉的事情啊…就像沖田君一樣。”

“我的身體我自己最清楚。”

這句話…無論說不說,都已經到極限了。我啊,已經活得夠久了。不過…她伸手握住了燭臺切的手掌,這點還是不要說出來讓他擔心了。

“沖田君。”

“…嗯。”

“這一次…”她此時的笑容退去了超脫生死的淡然與從容,帶上了如春風一樣的柔和溫度,“您一定可以戰鬥到最後一刻。”

她滿懷遺憾的搖搖頭,“我可能已經無法真正注視到那一天了。”

“主殿!”燭臺切香槟色的瞳孔暗沉下來,俨然是開始生氣了,“我們有做過約定吧?以後不許再說類似的話。”

“嘛,算是破例一次吧?”容顏嬌俏的‘少女’,頑皮的吐了吐舌頭,她眼巴巴的望着自己的婚刀兼近侍,企圖蒙混過關一次。

“…”男人嘆息着,伸手給她重新蓋了一下毯子,“最後一次,下不為例。”

“是是是,光忠麻麻。”她忙不疊地點頭答應着,再次‘看向’沖田所在的位置。

“那麽…沖田先生。”

“?”沖田歪歪頭,不太明白對方為何神情突然嚴肅至此,她用疑惑的視線無聲的詢問着對方,“在?”

“祝您武運昌隆。”

聽到這句話後,總司像是想到什麽開心的事情一樣,笑容染上了這幅外形應有的開朗與明豔,“承您吉言。”

少女虛掩着唇,輕咳兩聲。即使如此,也遮擋不住她眼中的笑意。

“我相信着。不,不僅是相信,而是一定。”她看向廊外那潭粼粼的水光,略帶潮氣的風吹起了少女櫻色的額發,只聽她言辭鑿鑿地說——

“這次,一定可以戰鬥到最後一刻…”在明快的笑容下,掩藏着刺骨的銳利,“準确來說,已經達成了。”

你說魔術協會?

…不過跳梁小醜。

人理剛維護完成的時候他們沒有任何反應,死了一樣無聲無息。既然如此,為何要挑這個時候發難?

不外乎是因為前所長奧爾加瑪麗不在了,而記錄中提及的代理所長羅馬尼·阿基曼也不在了,甚至于在戰鬥中展現最濃厚一筆的‘人類最後的禦主’藤丸立香也暫時不在迦勒底中。

因此,他們趁着這個有機可乘的時候,尋着各種各樣的由頭去搞事情了,‘未經允許私下進行靈子轉移是違法的’、‘違規召喚大量英靈’。

非常時期,人理都炸了,不救回來連你們這些人都看不到好麽?換而言之,想找地方申請也沒地方去。

說穿了,還是因為有利可圖。

……

你們給我等着,等老娘回去,一個個把你們全劈了。

櫻發的少女在心底狠狠的把魔術協會從頭到尾痛罵一統,面上依舊是友好而溫和的笑容,只是她的眼神怎麽看怎麽讓人感到不寒而栗。

“好像有點冷呢…?”敏銳的感官讓半卧在藤椅上的‘少女’遲疑了,她拽了拽燭臺切的袖口,“光忠?”

燭臺切頂着壓力笑了笑,“天氣轉涼了,主殿應該多加件衣服了。”

“是啊,身體是最重要的。”明知對方看不到,總司依舊下意識地點點頭,“那麽,這次真的該告別了。”

“啊…對了。”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情,“那件很可愛的裙子我已經疊好放在櫃子中了,由于時間的緣故沒能清洗…”

“不必道歉。”她失笑着搖搖頭,“那件衣服算作是一個紀念吧,送給你們了。”

“能與歷史上出色的人相處這段時間,對我來說,簡直像是夢一樣…”

“不可思議的奇跡。”她重新躺回了藤椅上,畢竟臉看上去再小,其實際年齡早已是遲暮之人了。

腰和胃都不太好,陰天下雨的時候膝蓋關節處也總是會隐隐作痛,年輕時不在意,到底是落下了病根。

藤椅再次吱吱呀呀地搖晃起來,‘少女’閉着眼睛,面容沉靜,“賴光君的,就麻煩總司君帶給她了。”

“…我..很抱歉..我太累了..明明…”她眼皮仿佛快要黏住了一般,聲音越來越無精打采。

“我知道。”總司放低了音調,語氣柔和,“謝謝您的禮物,彌生婆婆。”

她點頭示意了燭臺切,放輕腳步,從廊中走回了店內。

聽着對方‘咔噠咔噠’的腳步聲逐漸遠去,燭臺切彎腰抱起了在藤椅上睡過去的審神者,輕聲抱怨着,“明明說過很多次啊,不要在屋外睡過去,第二天會頭疼的。”

與抱怨相反的,目光溫柔的像一汪溫暖而明亮的,金色的海。

“彌生大人一如既往的讓人操心啊。”

彌生...?對了,彌生是三月的意思。我在三月出生,在三月與光忠初次相遇,在三月...與光忠定下婚契。

因此,名喚彌生。

“光忠…光忠..”彌生喃喃着,喚着這個自少女時代就一直在她身邊的付喪神,她的聲音愈發含糊不清,“我…”

“算是與你一同白頭了…吧?”

“……”男人花白的頭發投下一片陰影,遮蓋住香槟色的瞳孔,讓人看不清他的神色,他沉默一瞬後堅定的說,“是啊。”

他想起了最初啼笑皆非的一個選擇,因為想與彌生大人一同老去,于是偷偷用了現世買來的染發劑,一用就是三四十年。

現在看來,或許是最正确的一次選擇也說不定。

他輕吻着少女的側臉,“我們…不是早就一同慢慢白頭了嗎?”

“..這樣啊。”彌生嘆息着,笑容滿足而安定,“太好了..”

“太好了……”

“嗯。”男人溫柔的看着她,即使她已經逐漸停止了呼吸,再也無法睜眼看他。即使如此,那雙一直看着她的金色瞳孔,一如既往的,溫柔到讓人有種流淚的沖動,“能與您在一起…太好了。”

只不過,那雙溫柔的金色的眼睛,這一次是真的流下了眼淚。

淚光在他的眼中湧動,無聲的,絕望的,細碎的。

與此同時,男人結實的身軀轟然坍塌,在最後,也用臂彎護住了對方。

相擁的兩人,在陽光與光陰的注視下緩緩散成了銀白的靈子。

回旋,升騰,去往了人世所不能觸及的彼方。

...我們說好的一生。

差一個月,一天,一分,一秒,都不算一生。

作者有話要說:  嘛...名為彌生的審神者和婚刀的一生。

曾經幻想過和鶴先生的一生,如果是鶴先生的話...大概會笑着說:我頭發白的比你要早好多,早就是個老人家了!

然後,我就不喜歡他了(無情.jpg)開玩笑的hhh

其實是覺得最後...嘛,沒什麽,所以我愛紙片人一輩子。也很慶幸,喜歡的鶴先生是紙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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