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姜鸠自知理虧,她也不知自己何時有了口無遮攔的毛病。

她黯然垂首,一聲“對不住”啓口,随風消散。

“小姐?”秋霜見蕭二公子走了,才忙上前扶住姜鸠,“這二公子也忒兇了,性子如此桀骜,怪不得不得世子世子妃歡喜。”

“秋霜。”姜鸠制止婢女的話,“是我失言在先,對不住他。”

姜鸠盯着那抹深綠色身影轉過石山不見,腦海還浮現他杵着拐杖疾步走着,憤怒中要擺脫什麽東西。

“對了,方才老家江州派人送了東西來。”秋霜忽然攥緊姜鸠的手,擔憂喚了一聲,“小姐,要不您此時去瑞王殿下府中吧。我去同老王妃禀報,陳嬷嬷想來不敢追到瑞王府去。”

姜鸠臉上笑憂比哭還難看,“今日躲過了,以後呢?走吧。”

一回湘園,幾方院子如今無人居住,唯有姜鸠難免孤單。

可跨入院屋,早早有人迎了出來,“奴婢給九兒小姐請安。”

姜鸠往前迎了幾步,皮笑肉不笑,“江州一路來,路上辛苦了。”跪下來,“嬷嬷打吧,我受得住。”

“外頭風雪大了,小姐還是進屋避避風吧,莫沾了寒。”今年來的人年輕,三十左右,眉眼寧和,笑起來氣質靜雅,舉止談吐謙遜。

“我在母親身邊從未見過你。”姜鸠一進屋內,由着她上前來解自己披風。

身上重量卸去,自己左右腳配合,将濕了的鞋襪掙脫,坐于桌邊接過她倒來的茶,暖茶入喉整個身子也跟着暖了起來。

“婢子兩月前夫人從人牙子手中買來的。那時小姐已來了長安城,沒有見過奴婢也是自然的。”

她輕聲細語,到不像是窮苦人家出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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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喜赤足行走,還是奴婢侍候您穿上鞋襪吧,屋內雖暖,寒意到底從腳升。”她細心如發,很快拿了嶄新鞋襪來,就要去碰姜鸠的腳。

姜鸠猛然放下茶盞,發出‘砰’得一聲,她躲開這人,直挺挺立在屋內,“不必兜這麽大圈子,往年該怎麽今年依舊。\"

話音剛落,陳嬷嬷手中捧了托盤,紅布掀開,上面俨然躺着一根藤條,用了絲綢包裹,打在身上,疼但不傷皮肉。

姜鸠兀自寬衣解帶,很快,身上只剩小衣小褲,裹着纖細單薄身體。

女人手中拿起藤條,猶豫不決,“要不改日罷。”

陳嬷嬷在旁趕忙道:“映荷姑娘,這可是夫人下得死命令,咱們江州近前伺候的人都得看着,還得人回去複命,小姐來長安多年,還未與蕭家子成婚,此番也是為了給小姐加深印象。”

“映荷。”姜鸠喚了她一聲,“你打吧,我不怪你。”

說着不怪,等久違疼痛随着藤條起落皮膚,姜鸠猛得踉跄,咬牙撐着,心中忽然想到蕭修晏蕭二公子,軍棍可比這痛多了,他又是如何撐過來?

終了,姜鸠滿身冷汗,虛脫倒在地上。

秋霜在角落,束縛終于被人松開,忙跑過來,一把推開映荷,惡狠狠瞪了她一眼。

姜鸠倒是不在意,趴在床榻,側着腦袋尋找映荷身影,白着臉色道:“你手下留情了,謝謝映荷。”

上藥的秋霜憤憤道:“不過都是一丘之貉。”

映荷不為自己辯解,确認姜鸠無大礙後,才出去找了小廚房,吩咐人備好炖煮參湯。

翌日,姜鸠發起高燒,驚動了老王妃,親自前來探看。

“昨兒瞧着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受了寒。”老王妃心疼姜鸠,好一陣寬慰。随後捏緊手中佛珠,斥向侍候的人,“昨兒誰守夜的?”

映荷上去,屈膝跪地,“回王妃,是奴婢昨夜守夜。”

老王妃眯了眯眼,到底是将門之人,“好生面熟,不是王府的吧,瞧着也不像當初随九兒來長安的仆從。”

“王妃好眼力,奴婢是昨兒才從江州入京的。”映荷俯首,額頭貼着着地的手背,“昨夜是奴婢疏忽,害得小姐着寒,請王妃責罰。”

王妃冷哼一聲,慢悠悠道:“是該責罰。來人,将她拖下去,侍候主人不力,家法處置。”

“姑祖母,不要責罰她。”姜鸠撐着身子起來,後背倏然疼意順着脊骨傳來全身,她咬牙撐着,“是我昨日回來時,貪玩兒踢雪來着,還弄濕了鞋襪,不怪映荷的事兒。”

“您若真要責罰,還請責罰我吧。”姜鸠一臉委屈,眼眸蒙上霧意,很快凝成水珠落下來。

一聽這話,老王妃哪裏忍心再提責罰,只好面上沉了沉,吩咐這些侍候的仆從好生照顧,若在出了意外定不饒恕。

蕭修晏原來給祖母請安,聽聞姜鸠染了風寒,驚住一時,不由得想到前晚自己失神般,跑到她院裏去,兩人隔着一扇窗,聊了幾句。

聽聞長安城的小姐們金貴得很,風一吹就要倒。

蕭修晏不由自責,聽得裏頭同祖母撒嬌聲甕甕,頓感自己做了錯事。

好不容易送走王妃,姜鸠以為還能再睡個回籠覺,映荷隔着床幔輕聲道:“小姐,二公子在外面,說是擔憂您,可否一見?”

姜鸠臉蒙在衾被中,映荷耳力好,屈膝行禮,“是,奴婢這就去回二公子。”

“不見?”蕭修晏悄然捏緊拳頭,視線失落,下意識往內室方向看。

“外頭雪下大了。”映荷看了眼屋外,白雪似鵝紛飛,“公子不若等會兒,雪小了些再回去?”

“不用了。”蕭修晏垂下眼睫遮去思緒,慢慢往屋外去。

映荷盯着那抹颀長身影融入濃濃血色,不禁若有所思,返回屋內,床幔內的人将手伸出,露出一截白皙手臂,食指顯眼往裏勾了勾。

映荷前去,“回小姐,二公子走了。”

那只手這才垂下,床幔內的姜鸠舒出一口氣。

“奴婢瞧着二公子那般,像是對小姐有意。”映荷坐在榻前,話點于一半。

床幔被掀開,露出一顆腦袋,姜鸠目光鎖定映荷,“僅僅是有意,便覺得足夠了?映荷,我不問你以前,你年紀長我,我私下将你當做姐姐。男子若是有意,便能死心塌地跟你一輩子嗎?”

映荷愣住,随後驚訝于眼前這位年紀輕輕的女子,對于情感竟能看得通透。

她如實答,不能。

“你別小看我,舅舅娶了那麽多房姨娘,有幾個真心對他,不過為財為後半生衣食無憂。我見慣女子争寵手段,不樂意用在男人身上。我只想找一個,不在乎我身世之人,哪怕如蒙塵珠玉,只要他知世故圓滑而不笨拙。”

“那小姐這兩年,明知會受夫人磋磨,還是祈願能找到這樣的郎君。”映荷言語不由得輕了輕,有些佩服她。

“是。我會用盡自己的手段找到這樣的人。可見,蕭修晏不是我想找的人。”

親眼目睹姐姐那一場慘敗的情愛,給姜鸠留下深深烙印。姐姐曾告誡自己:拎得起是開始,放得下才是重要。

太子是先皇後嫡出,而如今瑞王是皇後嫡出,兩兩對比,自然有人跳出來,恨不得兩位皇子明争暗鬥起來。

蕭修晏公然下了瑞王面子,自然得不到好處。不多時,便有太.子黨的人遞來榄枝。

老王爺在北疆又立了大功,殺退匈奴百十裏,繳獲牛羊三百匹,其中最令滿朝欣喜的是,老王爺寶刀未老,生擒匈奴營中一名副将,足殺匈奴嚣張氣焰。

皇帝聽聞大悅,賞賜源源不斷湧入王府。聖旨随之而來,命蕭修晏為刑部侍郎。

別人升職加薪靠自己熬,唯獨蕭二公子靠着寶刀未老的的大将軍爺爺。

躲了蕭修晏幾日,這日姜鸠原以為他去了外院。

可沒想會在姑祖母的壽寧堂見到他。

姜鸠忙垂下頭,低聲詢問身後的夏露秋霜,“不是說他出府去了嗎?”

“還不過來麽?”

蕭修晏站于庭院中,早在姜鸠跨進這個院子,便注意到她。可她站得老遠,這幾日借着身子不适,躲避得幹淨。

“二公子。”姜鸠只好硬着頭皮往前,對着來人行了禮,“二公子若無事,我便去給姑祖母請安了。”

說完,她匆匆行禮就要側身前去,哪料餘光劃過眼前的衣裳,一道身影嚴嚴實實擋在跟前,阻去她的去路。

姜鸠吓了一跳,不住往後退兩步,好在這幾日休養得好,身上的傷不甚多痛。

她不禁有些惱:“二公子不說話,攔我去路作甚?”

“這幾日,躲我作甚?”蕭修晏仗着身高,臨下凝住女子一眼,氣場隐隐攜帶壓迫,“姜小姐,你莫不是做了什麽對不起王府的事吧?”

“沒有躲。”姜鸠即刻回複,擡起頭迎着他解釋,“我這幾日感了風寒,不便出門而已。二公子才升了刑部侍郎,該有許多事等着您吧,我不打擾您了……”

蕭修晏将她小小伎倆盡收眼底,薄唇微抿壓下笑意。從袖中拿出一只流蘇玉簪、還有之前沒有送出去的梅花釵,徑直将其插在姜鸠鬓發間。

“雖然我不明你為何躲着我,我第一次送女子禮物,用得自己應得俸祿,算是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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