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憑着意志,蕭修晏身形不動,猛然伸出手掐住跟前人脖子。

姜鸠呼吸一滞,眸光定定看向他,直到見他眼底有自己,驀地笑了,十分明媚。

正當兩人對視之時,前殿原本歌舞升平,絲竹綿綿,忽然被一陣陣驚呼鬧過。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怎會突然暈倒!”

蕭修晏只覺得身上乏力,但依舊耳聰目明,自然聽見前殿騷亂。

“別強行運用內力。酒裏有石光散,若強行運用內力,會傷及肺腑。”姜鸠适時提醒,喉間猛得一用力,她便梗住話語。

蕭修晏沙啞着語氣,狠狠瞪了一眼姜鸠,“何處此言?”

姜鸠揚了揚眉,頗為遺憾道:“我告訴過你,瑞王要在皇後千秋宴上對太子動手。”

“太子該死,是他奉命監斬了我父親及其族人。”那時候,自己十歲,而太子亦不過十五!

少年便有如此狠得心腸!若不是他一意孤行想向皇帝求功勞,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父親不會死的,阿姊也不會為了母親和我設局,引得刺客刺殺皇後,舍命替皇後擋一刀。

姜鸠眼中氤氲霧氣,裏面布滿恨意。

“放心,我答應過姑祖母,不會傷你的。”姜鸠邊說邊笑,伸臂姜脖頸處的手掌輕輕拂開。

蕭修晏平生無力,就這般被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揮落在地。

姜鸠順勢蹲下,一手搭在膝上,一手去撫鬓間的翠玉簪,溫柔微笑,“二公子,如果你早些答應我,不說那些個不會娶我的話,興許如今我會給自己留條後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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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太子殿下中毒昏迷不醒,突兀離席的兩人卻暈在一起。

将兩人分開時候,姜小姐衣袖中忽然掉落一個小小的香囊。後經太醫查驗,正是令太子中毒之物。

“母後,此時定有隐情。”瑞王當即替姜鸠辯駁,在場中人心皆知姜氏不時嫁與瑞王,此時求情也是理所應當。

“瑞王殿下莫忘了,”一名命婦忽然道,“太子殿下一來章華宮,可是在衆目睽睽下吃了姜小姐奉的茶。”

“是又如何?”瑞王回身,盯着那位婦人,“蕭侍郎也喝了,他為何沒中毒?九兒能這般傻,在衆目睽睽之下對兩位貴人下毒?”

“若真是,她意欲何為?”

三言兩語将那位婦人駁回。

“母後,”瑞王向上位的皇後拱手作揖,“無緣無故兩人皆暈在後殿。且蕭侍郎年少從軍,追随肅榮老王也上過戰場,怎會輕而易舉落入他人圈套。此事定有人在背後作祟,孩兒懇請親自徹查此事,定揪出幕後真相,嚴懲不貸。”

“瑞王,此事等兩人醒後再議。”好好的千秋宴,竟做出此等下作污穢,皇後下令內宮徹查,随即向衆嫔妃命婦貴女溫言幾句,至午後或散去或出宮。

而姜鸠與蕭修晏作當時最有嫌疑之人,瑞王命人嚴加看守,待兩人醒來之後再做詢問。

姜鸠悠悠轉醒,預撐着身子起來,才支起胳膊,猛得砸了下去。

“好生躺着,還當石光散是尋常糖粉。”一道清瀾嗓音在不遠處響起,随即走了過來。

姜鸠凝神看去,殿內素淨古樸,并無過多裝飾,唯獨前方一大扇美人撲蝶屏風。

她咽了咽幹涸嗓子,微微欠首,聲音沙啞,“殿下。”

瑞王拎着茶壺和茶碗過來,姜鸠道謝接過,溫熱甘甜的水滑過咽喉,緩緩潤過五髒六腑,才恍然自己從萬裏沙漠走了出來。

“我還以為醒來會在刑部的大牢裏。”姜鸠扯了扯唇角,不免有些自嘲,“蕭二公子如何了?”

瑞王将手中東西随意擱置,好奇打量姜鸠這句話,“自個都入了鬼門關,還有空擔心他?”

姜鸠垂眸,“許是人瀕險境,方後知何為珍貴吧。”

瑞王難得嗤笑,“內宮六司正在徹查,從宴席吃食酒茶入手。你若改了證詞,道蕭修晏逼迫而為,本王保你一命,十日後為你舉行冊封瑞王妃禮。”

“殿下怎得要出爾反爾,說好一命償一命。”姜鸠虛虛咳嗽兩聲,“蕭二公子與我有恩,即使我已腌臜,他從未害過我,我不願拉他下水。”

“你當真為了一個相處幾月的男人甘願棄命?”瑞王皺眉,周身氣質頓時淩冽起來,剝去溫潤外表,已有威嚴之意。

簡直愚不可及。

“殿下,是真心娶小女的嗎?你我亦不過是交易。小女再不濟,也不會搶阿姊心愛的男人。”

姜鸠搬出阿姊,瑞王神情一僵,死去的人在記憶中永遠是天上月,夜中星,皎皎不容亵玩。

“本王從未将你當做女人。”他緩和了語氣。

“既如此,小女何必勉強王爺。”姜鸠笑了,毫不在意生死般,“自來都是身不由己,嫁與你往後不過是籠中鳥雀,活不自在。倒不如順從本心一次,小女替你鏟除太子,往後太子想起此事,初一十五可命人給小女多燒些紙錢即可。”

蕭修晏體力好,醒得比姜鸠快些。

他已經過宮司、大理寺一番盤問,自己在席間被一宮婢請至後殿,到了後殿便見姜氏小姐暈倒在地。

等幾個官員無奈再度詢問,還是得到如此答案,案情毫無進展時,一內監突然來道,姜氏小姐認罪了。

蕭修晏坐在圈椅中,一聽整個身體猛然僵住。

“姜氏女道,當年太子奉命監斬叛王逆賊,誅她父族胡氏時便懷恨在心。尋常難以見到太子,”

“哎,”幾個奉旨前來詢問的官員聞言,不約而同松了一口氣。

還好那女子識趣,自己認了罪。

不然讓這位肅榮老王爺的小孫兒在後宮之內被污蔑受辱,左右都讨不到好。

很快,姜鸠下獄。一時之間成為衆矢之的,她本該入賤籍,如今公然在皇後千秋宴作妖,沒了庇護,自人人都要來唾上一口。

賀盈盈沒有随母親出宮,她已未來太子嫔的身份,請皇後允自己侍奉太子,皇後應了。

賀盈盈想到姜鸠那般溫柔嬌弱的女子,敢做膽大包天毒殺儲君的事,不免後脊覆上一層冷汗。

“兄長,這件事真是姜姐姐做的嗎?”

賀為禦使大夫,也是奉命查太子中毒一案的官員。看着小妹面色略白,溫聲安撫道:“此事暫時還未下定論,外面風涼,還未成婚也不比太過上心,有些事便讓宮婢女去做。”

賀盈盈颔首應着,忽而還是猶豫看向賀禦史,“兄長,你可否……”

賀盈盈的話未說完,賀禦史猛得沉了沉語氣,目光冷肅提醒她:“盈兒,慎言。此處是東宮。”

他知曉她心腸軟,可家中既然執意要将她送進東宮,虎狼之地哪裏由得她心軟決定。

人已經被打下诏獄,無論如何也得蛻一層皮。

诏獄內,一處刑房。數千百刑具不知沾過多少血肉 ,竟然有些斑駁發刃。

刑房四四方方,燒得炙熱炭火盆,偶然發出崩裂聲,東西兩面滿牆入目令人驚懼的刑具,有些甚至血未盡。

暮濃夜深。

蕭修晏趕到時候,刑架早已被剝去宮裝的女子,四肢被鐵鏈束縛,全身肩服腰腿,數道鞭子打過的痕跡,更有一兩道落在臉頰眼尾。

破了相,滲出紅血,更映得面皮蒼白。

今日早時,兩人還同處溫暖如春的室內,天下富貴宮城內。此時面對,卻是一臣一賊。

似是感應到有人前來,姜鸠費力擡起垂下的腦袋,掀開眼皮,一張熟悉冷漠的臉映入眼簾。

她輕輕笑了笑,唇瓣啓合——公子。

“大人,宮裏傳來消息,不管死活,敲出幕後主使即可。”內監停在蕭修晏身後,瞧着刑架上,毫無忏悔之心的女子,“此等毒婦,罪惡滔天,真該千刀萬剮淩遲。”

原先十道鞭笞下去,她早已無力承受,暈過去一次。

蕭修晏未回,眼神沒有感情少了一眼內監。內監乃皇後身邊之人,早已化為人精,想及兩人之間關系,“大人莫不是想對此女手下留情?”

“本官豈敢。”蕭修晏撇回眼神,再次看向姜鸠時,“若有人謀害皇儲,本官定會一律處罰。當然,若是無辜威脅,本官……”

本官定然還你一個公道。

蕭修晏定定地望着姜鸠,希望她能為自己辯解一句。

內監只想趕着回去交差,雙手供揖打斷他的話,“那些難道沒轉告蕭大人,此等罪女已親口承認是她毒害了太子殿下,當時皇後娘娘亦在場。”

“蕭大人,還是快些走章程讓此女簽字畫押吧。外頭天寒地凍的,奴才還等着明日向宮內回禀呢。”

內監籠着袖子往炭火盆處挪了挪,這冬末初春的天兒,诏獄裏的陰森邪氣勁往骨縫裏鑽。

“勞內監走一遭,天寒地凍的,常随請內監吃些熱食去,一刻鐘後本官詢畢案詳,自然奉上問罪書。”

三言兩語打發走刑房其餘人,蕭修晏步步而近,“你可曾受人指使?”

渾身被鞭笞皮肉,在更深露重的時候,越發疼痛,使人生不得死不能。姜鸠意識還算清醒,“大人只管拿罪書來罷,小女皆認。”

“是瑞王否?”蕭修晏眼目沖紅,抑制不住往前站了兩步,離她越近,越發明顯察覺她氣息微弱。

他不由得壓低嗓音,“只要你辯駁,我便為你翻案。九兒,難道你要将自己親手逼上絕路不成。”

“公子,絕路亦是路。”姜鸠虛虛笑着,“從始至終,是我一人所為。公子沒嘗過父親族人慘死在眼前,你卻不能哭不能喊的滋味吧?”

恨意令她短暫的清醒,也更有了力氣。

蕭修晏阖目,竟不忍去看她此時癫狂的模樣,“我也吃了你的茶,為何沒有中毒。”

“是他貪!他吃了兩盞!”姜鸠泛起譏諷笑意,整個人激動起來,眼眸精亮得美豔,“他從來都貪,普天之下,年少者沒有什麽比這位儲君更恨更貪的。”

驀地,蕭修晏上前一步,伸出手掌,輕輕托住姜鸠的面頰,一只手覆上她的眼簾。

陰風掠過瞬時寂靜滲人的牢獄,掌心有癢意掃過。

她面龐巴掌大小,蕭修晏甚至能感受到她吐納溫熱氣息。

“公子莫忘了,你是護國老将軍的孫兒,而我是叛臣之女。彼此雲泥之別,你莫為我犯傻……”

姜鸠氣息陡然一輕,她能感受到手腕處桎梏被解散,鼻息間是硬朗溫熱。一派黑暗間,他将自己圈于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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