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應激

第65章 應激

時長榮的喪事辦完,時允整個人累得就像被抽了筋一樣,關掉手機蒙着被子在屋裏美美睡了一天。

傍晚醒過來的時候一開機就看到了祿鳴發來的信息,說是十萬塊錢已經準備好了,讓他把銀行卡號發過去。

時允這邊把銀行卡拍了張照片發給祿鳴,沒過五分鐘,手機短信就響起了到賬提示音。

買房的事全權交給中介去處理,時允這邊目前最需要操心的,便只剩下公司電腦裏那堆沒剪完的片子。

單位領導照顧到他的個人情緒,有特意詢問過他需不需要休息一段時間。

介于前一陣自己因為頭上受傷已經耽誤了不少工作,人家開這份工資又不是真讓自己來養老的,時允當即回絕,對老張說了句不用,第二天早上便背着相機、精神抖擻地按時跑來公司打卡了。

之前跟醫科大附院合作的幾次采訪今日正式上線、占據着網站最顯眼的版面,點擊和浏覽量都穩居前位。

樂星和時允被主編在員工例會上當衆表揚了一番,承諾給兩人下個月一人再多加一千塊錢獎金。

結果樂星一聽說要發錢,散會後的第一反應就是拉着時允再去吃一次醫院樓下的拉面。

時允有時候真的很難把這麽樸實無華的願望,跟樂星這個月入兩萬穿着時髦的網站高編聯系起來,拉着人一頓揶揄,說既然都發獎金了還不想着吃點好的。

樂星對此倒是有他自己的說辭:“我下館子就和你談戀愛是一個道理,你和你們家許醫生耗了這麽多年還沒膩呢,我現在和這家拉面館正處于熱戀期,你今天就是把王母娘娘的蟠桃給我擺面前,我還是照樣鐘情我那碗不起眼的小破面。”

“再說了。”樂星說着沖時允眨眨眼:“我這其實是給你創造機會呢笨蛋。”

“你趕快問問小沫你們家許醫生今天晚上要不要值班,要是值班的話,咱倆吃完飯你多打包一份給人送樓上去,一來一回,見面的契機這不就有了?”

話一正一反都由着樂星說了,時允倒還真是沒法反駁,沖人笑了笑:“那你還真是體貼。”

兩人玩笑歸玩笑,但時允感覺樂星出的這主意還真的不錯,于是兩人吃完飯就照他說的,讓店家又打包了一份牛肉面,趁着許臨熙還沒下班,時允決定去碰碰運氣看能不能跟人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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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這個點,住院部裏來來往往去食堂打飯的病人家屬按理來說應該不少,可今天不知怎麽的,神外科這一層仿佛格外地安靜,順着電梯間一路往裏走,時允站在門口朝盡頭處瞧了一眼,這才發現原是不少吃瓜群衆都湊到了一堆,不知在走廊裏正看着什麽熱鬧。

圍觀人員把病房外的過道堵了個水洩不通,時允墊着腳往裏一個勁地瞅,奈何在那些人裏三層外三層的包圍下根本就是什麽都看不見,隐約間只能聽見兩個大男人扯着嗓子的嚷嚷聲。

時允這邊正好奇着,就在這時,一只手剛好扶上了他的胳膊,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人拉向了一邊躲着。

“時老師你千萬別過去,那邊那兩個人可怕的很。”

小沫手裏端着個藥盤,一邊拽着時允在人耳邊囔囔,一邊皺眉同他一起抻着脖子往裏頭看。

時允視線遠近來回移動了幾圈,低頭問小沫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我也不知道。”小沫說着搖搖頭:“那倆人剛才進門的時候就氣勢洶洶的,跟我們這邊的值班醫生幾句話沒說好眼看着還要砸東西,後來被許醫生給制止了,現在許醫生正和梁醫生一起在那處理呢。”

一聽說許臨熙現在正和鬧事的人一同被圍在裏面,時允的心沒由來跟着懸了起來,神情嚴肅:“在醫院砸東西,是患者家屬嗎?”

小沫一個初出茅廬的實習生哪裏見識過這場面,看上去也是游離在狀況之外:“是家屬還是家屬找來訛人的醫鬧啊?我也分不清……”

眼見問不出個所以然,時允輕嘆一聲,把手裏的牛肉面交給小沫,不顧人的阻止立馬走上前去。

順着圍觀人群的縫隙一路左鑽右蹿,很快就擠到了距離許臨熙僅僅一步之距的最前面。

時允就站在人身後,彼時許臨熙正跟鬧事的“患者家屬”解釋手術前期對方已經簽署過《知情同意書》的問題。

可對方顯然沒這個耐心與他溝通,兩個五大三粗的男人臉上盡是不難煩的神情,手一擡,“嘭”地一聲直接拍在身旁導醫臺的桌子上,對着許臨熙吼了起來:“我不管!這事就是你們醫院的責任!”

“臨上手術臺前人還好好的,我們在網上查過了,這一類腦瘤在你們醫院手術的成功率在全國都是排前三的,怎麽別人推上去都好好的沒事,輪到我媽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了?”

男人這一聲話音落地,四周圍觀的人皆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上一副不明所以的神情,一些人甚至捂着嘴開始小聲議論起來。

許臨熙淡定處于其中,留給時允一個沉默的背影,須臾後卻是接話:“在手術之前我曾拿着片子給你們分析過利弊,你母親瘤體的位置特殊,距離視神經的位置過近建議保守治療,最後你們家屬還是選擇了手術這種方式。”

“你母親的手術是由我們科裏資歷最高的老教授親自操刀做的,只能說成功的幾率很大,但不代表可以完全規避其中帶來的風險。這一點在當初你們簽署知情同意書的時候,我就已經講的很明白了。”

“我不管,你們就是故意的!”

對方是明擺了不想講理,再礙着嗓門扯得大,頗有點胡攪蠻纏撒潑那架勢:“我媽現在眼睛都看不見了,下半輩子生活不能自理你們醫院要負全責!”

這時許臨熙身旁的梁醫生終是看不下去了,嘆口氣發話:“這位先生你冷靜一點,這怎麽能賴到醫院頭上呢,我們作為醫生,在手術臺上肯定是百分百希望手術成功的。”

“那可不一定。”對方瞥過來一眼,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別以為我不知道,只不過就是因為我們家沒錢給你們塞紅包,你們才将我媽的手術一再拖延。真當誰看不出來似的,你們這些個做醫生的平日裏口號喊得響,說什麽醫者仁心,實際上手裏拿着手術刀,真要吃起人來,連骨頭渣都不帶吐的。”

聽見對方這話,原本好聲好氣的梁醫生倒是先急了,“唉?”了一聲,兩步走上前:“這位先生,咱們在這好好溝通問題呢,你不要憑空猜測上升到人身攻擊上面啊。我們醫院可是有很嚴格的規章制度,醫護人員無論什麽時候都是不可能收患者家屬紅包的。”

“不收紅包?”那男人顯然也不是個善茬,見狀也兩步走上前揚頭望着梁醫生的眼睛:“你放屁!”

梁醫生瞪起眼睛毫不示弱:“我勸你嘴巴放幹淨點,這裏可是醫院。”

眼看着兩人幾句話似是要吵起來的模樣,許臨熙擡手過去,在梁醫生身前擋了一下,對着人平靜道:“沒什麽好說的了,去叫樓下的安保人員過來。”

那兩個鬧事的男人一見保安要來,情緒立馬變得激動了起來:“還敢叫人是吧?仗着你們人多勢衆就這麽欺負我們小老百姓,還有沒有天理了?”

對方急着跟許臨熙理論,手上的動作自然也就沒了控制,再加上梁醫生這邊心裏也堵着一口氣,幾人說着說着就開始推搡了起來。

許臨熙在一旁勸解不及,卻見男人一邊向前翁着一邊氣勢洶洶揎起了袖子,嘴裏一個勁嚷嚷:“大家夥都來看看啊,醫生打人了,打人了救命啊!”

嘴上這麽說着,一晃眼,卻不知從哪直接拿了把水果刀出來,刀尖直直對着許臨熙的方向戳了過來。

許臨熙的手剛扒上梁醫生的肩想把人從混亂的争執中拉開,猝不及防的,一轉眼就發現那閃着銳光的刀刃距離自己的手腕已然只有幾公分的距離。

當時恍然一驚,心下暗道糟糕,可這時候再躲卻已經來不及了。

慌亂間,他感覺臂上似是多了一股力道将自己整個人往後拖了一把,下一秒,卻是看見一個熟悉的背影當到了自己身前,擡起手沖了上去,一腳揣在對方的膝蓋上,将刀子從那男人手中一把奪了下來。

穿着黑色制服的保安恰逢此時趕到,沖上前将兩個鬧事的人紛紛摁倒在地上。

“時允!”

許臨熙帶着驚恐的面色喊了人一聲,上前将他扔掉刀子的手捧起來。

時允低頭順着對方的視線看過去,這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的手竟是已被鋒利的刀刃劃破了血肉,濃稠的鮮血就這麽順着掌紋的脈絡一路流淌下來,染透了白色的羽絨服袖口,為護腕渡上了一層刺目的紅。

站在原地怔怔望着眼前這一幕,手掌間鼓動着難言的刺痛,四年前那番似曾相識的場景霎時間從記憶的深處一股腦湧現上來。

就像浴缸裏頃刻間漲上來的水淹過頭頂那般叫人難以呼吸,時允感覺自己的心髒仿佛停止了跳動,再次體會到在水中溺閉的絕望。

随着視線內許臨熙的身影越來越模糊,時允整個身子搖搖晃晃,強撐着意志想要張口說句話,然而還是敵不過大腦被刺激後帶來的應激反應,兩眼一閉,終是在人懷裏徹底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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