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山火蔓延的很快,今日還起風了,原本只是樹木起火,現在連旁邊的房屋也開始冒煙。

春生說裴煦在後山,可是她連個人影都沒見到,一直被濃煙迷眼睛,無法自制地嗆咳。

她痛苦萬分地想往下尋找出路,可是回頭,上山的入口已經被叛軍侵占。他們暫時沒有發現往上逃跑的季枝遙,而她也沒有下去的退路了。

努力冷靜想求生的季枝遙,在看到後院一口枯井後,忽然懷疑這是不是就是裴煦的計劃:讓季枝遙在大庭廣衆這下失蹤,之後再讓她葬身于火海中。

可是裴煦那樣殺人不眨眼的性格,若是要殺掉自己根本不需要理由,為什麽要這樣大費周章?

她還在糾結裴煦為什麽突然要置自己于死地,耳邊忽然聽到遠處的腳步聲。

“老大,剛才好像看到有人上去了!”

“山上火這麽大,哪個不要命的會往上跑?還是趕緊找那狗皇帝要緊。”

“可是......”

“哎!你這人磨蹭死了,根本不聽勸,帶三個人快去快回!”

“是!”

季枝遙在他們說到一半時已經開始四處尋找庇護所,環顧四周能容身的地方已經被火燒得七七八八,山下急促的腳步迫使她不得不将視線重新移回那口枯井。

剛才她看過,雖然那口井很深,但底下有一層厚厚的草墊着。興許是有動物在此築巢留下的,跳下去不會致命,但爬上去很成問題——

“你說那狗皇帝不會真的出事了吧?除了我們竟然還有人想取他性命。”

“那人在以前便不被人看好,從小被暗殺過來的,我們還是得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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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的也是,打進皇城的那天,上京死了不知多少人......真是造孽。”

“等找到裴煦,我定然要一針一刀将他淩遲處死。”

“砍去手腳,挑斷筋骨,讓他做人盂。”

上山的幾人越說越激動,似乎忘記了此行的目的。盡管為她的猶豫争取了時間,季枝遙最後還是選擇從井口跳下,就算死在這裏,也比被外面的人□□好。

井內四周牆壁不平整,季枝遙閉眼跳下來時蹭破了脖頸和手,今晨出門時漂亮華麗的衣物,此刻也被撕開許多條口子。

“我就說這裏沒有人,都要燒成灰了,哪裏還能容身?”

外面的人邊咳邊拿着長劍打雜敲擊,試圖以這種方法驅趕躲藏在這裏附近的人。

季枝遙忍着疼痛,盡量屏住呼吸,躲在一個角落。卻在無意擡眼時,險些驚叫出聲。

誰能告訴她,對面那位端端正正坐着的人是怎麽回事。

“......”

無語之際,突然有一道很近的聲音大叫:“這裏有一口枯井!”

周圍幾人迅速圍過來,仔細觀察裏面。季枝遙的心突然跳到嗓子眼,并沒有因為看到對面有個人而感到輕松。如果等會真的有人下來,她确定裴煦會丢下她自己走掉。

“......”

“這裏太高了,若是跳下去估計腿也摔斷了。”

“可是老大,寧可殺錯不可放過啊——”

兩人沉默許久,另一人從遠處過來,道:“你們倆磨蹭什麽?起開!”

片刻後,一根熱烈燃燒這的火把從上面丢了下來,砸在井底的枯草堆上,“這樣不就行了?左右不過是一口枯井,不被燒死也能被嗆死。”

“趕緊走吧,等會兒耽誤時辰,老大怪罪下來就不好了!”

眼看着火越燒越烈,他們才終于放心:“好,走吧。”

...

季枝遙剛才在上面時已經被眼熏得睜不開眼,現在火堆就在身邊,她直接将頭埋在膝蓋處,盡量不讓自己咳出聲。

眼前巋然不動的人也在此刻有了動作。他微偏了下頭,似是在觀察井口的情況。可他并沒有多餘的動作,不去管熊熊燃燒的火,也沒有看季枝遙。

總不能真的自己死在這裏,人總得自己争取一線生機。于是,她忍着身上的傷痛一點一點挪到裴煦身邊,安安靜靜的不說話,下定決心一定要跟着他。

若是這人執意要撇下她一人,季枝遙一定會用盡渾身解數把他拉着,要死一起死。

“......”

“方才上來時,山下有叛軍多少人。”

季枝遙聽後一愣,擡眼懵懵地看着裴煦,剛準備說我哪知道,一想自己不能失去對于他的價值,連忙仔細回想,給了個大概的數:“兩三百。”

“能自己上去嗎?”

聽到這話,她整個人都不好了。盡量讓自己的語氣不要太驚訝,低聲回答:“回陛下,可能不行的。”

她聲音小的像蚊子叫,邊說邊小心翼翼地往他那邊再靠了靠,生怕自己被丢下。

裴煦看着井口的草堆快燒盡,神色冷淡:“不會還往下跳。”

“陛下,我受傷了......”

身旁人不耐地皺了下眉,離她遠了些。

季枝遙看得懂,眼下自己成了累贅,影響到他的計劃了。

可是明明是冬藏傳達的信號,冬藏向來跟裴煦這邊走得近,許多信息都是她和春生不知道,只有冬藏知道的。

既然是冬藏來報的信,定然也是陛下的意思。

眼看裴煦已經起身準備往上走,季枝遙也站起來:“我雖然不能徒手爬上去,但如果有麻繩就可以,我可以順着繩子爬上去。”

裴煦回頭,眼中意味不明地看着她,有些古怪。

“我......我不會拖累你,把我救上去讓我自生自滅也行,別讓我死在下面——”

“你在說什麽。”他冷聲道,耐心不多。撥開燒黑的柴草後,下面藏着兩把利劍。他拿起來,利索地将劍鞘丢掉,之後轉身面向她。

季枝遙下意識以為他要親手了結自己,往後退了兩步。

“怎麽?”裴煦偏了下頭,将她的小動作全部看在眼裏,“方才不是還想孤帶你走,現在只知道後退了?”

“裴煦......”

許久沒聽人叫自己名字,他本人都愣了一愣。片刻後,他往前走,伸手直接拽下她腰間随便挂着的自己的玉佩,語氣不爽:“孤給你的玉佩,你就這樣戴着的?”

他指了指上面被磕壞的好幾個角。

“......”她心虛地擡手蹭了蹭自己鼻子,不說話。

裴煦懶得管她,走到井口附近仔細聽了聽周圍的聲響,附近的人已經離開,想來此刻已經殺回皇宮。将短劍拿在手中轉了轉手腕後,他回頭看了季枝遙一眼。

身後的人表情沒有委屈,也沒有絕望,而是出奇的平靜。這麽一看,倒跟自己有幾分相近。

“別磨蹭。”他收回視線,丢下這一句,之後蹲在地上微微側着頭。

季枝遙:“什麽意思?”

裴煦啧一聲,就要站起來,季枝遙立刻往前走,非常自覺地趴到他背後。

“......”這不是知道。

他功夫了得,尋常人看他身形并不壯實,可能以為他病弱無力。可季枝遙知道不是這樣的,不止此刻他能輕松從井底回到路面,之前那晚......她就見識過了。

被自己腦子裏的畫面震驚到,她皺了下眉,環着他脖子的手下意識收緊用力了些。

裴煦往旁邊偏了下頭,到地面後沒急着趕她下來,反而語氣悠悠問道:“公主殿下是想勒死孤嗎?”

“......”

她連忙松開手從他身上下來,之後似是怕他嫌棄,刻意挪遠了一些。此刻這裏不算安全,雖然叛軍已經往皇城方向去,但山火過後,樓房大多不穩固,若是起大風,他們都有可能被埋在廢墟之下。

“陛下,我們現在怎麽辦?”

裴煦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玉佩,擡手指向身後的深山。

季枝遙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不免看着一望無際的樹叢陷入沉思。眼下這個狀況,孤身走入山中成了唯一破局關鍵。可若是遲遲沒有找到裴煦的屍首,他們應該很快會回來封鎖山林,屆時他們便是插翅難飛。

“此處往南有河道,改走水路。”裴煦并沒有跟她商量,直接告訴了她計劃。

“水路南下......之後呢?”

他看了她一眼,目光定在她撕裂的衣裳下已經結痂了的傷痕,似有些嫌她脆弱,很快移開眼,道:“孤自有打算。”他頓了頓,忽然說:“你若是要同叛軍一道,孤不會攔。”

季枝遙琢磨不透裴煦,理應不跟他走。但是眼下即将攻陷皇城的那一撥人不見得會放過她,倒不如先跟着這座靠山,等他要倒了再跑也不遲。

于是,她篤定道:“我跟你。”

裴煦聽後冷笑了聲,沒說話,轉身提着劍往後山去。她沒讀懂他的意思,但是也裝傻假裝沒看出來端倪,低頭在地上撿了一把別人丢在這裏的匕首,走快兩步跟上去。

直到跟着他進入叢林深處,季枝遙無意垂眼看到剛才在地上撿起的匕首底部,一筆一劃刻着一個字——“煦”。

季枝遙猛然擡頭,望向走在前邊的人。雖然腳步不慢,卻也意外地顯得從容不迫。就好像這是一早就計劃好的,包括剛才最後問她的那個問題。

如果剛才她有一絲動搖,敢往回走一步,這把匕首就會準确無誤地插進季枝遙的心口。

她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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