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你連半點信任都不肯施舍給我!”◎

殿內一時靜得厲害, 唯有狂風呼嘯着撞在破爛的殿門上,發出扭曲而詭異的嘶吼,那被扔在地上的宮燈, 內裏的燭火也時不時被風撕咬, 将熄未熄。

可青杏沒有時間去害怕這風,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這個面色不虞的男子身上。

他眸色好沉, 目光好涼,她看了,止不住地一陣畏懼, 到最後竟是渾身顫抖起來。

“杏杏。”沈行鈞又一次沉沉開口, “你是不是該給本王一個解釋。”

她睫羽撲閃得飛快:“解、解釋什麽……”

“解釋這東西為何會在你手裏, 解釋你為何會自己來這裏,解釋你為何瞞着本王。”

他依然保持着那個将她壓在櫃上的那個姿勢,由于離得太近,他出口的每一個字,她都聽得仔仔細細。

她想動, 可剛一産生這念頭, 她的手腕就被人捏得更緊了,霸道的力道肆意宣洩着他此刻的情緒, 分毫不容人反抗。

沒有辦法,青杏終是斟酌着字句小聲開口:“玉雕……玉雕是我第一次進宮那天,被引到這裏時,不小心看到的……”

她擡擡眼皮,小心地看了眼他的神色。

“我當時太害怕了,想逃, 結果撞到了櫃子上, 這玉雕就掉下來了……我本來是想放回去的, 可是太後突然過來了,我怕被發現,下意識地就塞進衣裳裏了……”

“好。”沈行鈞仍舊無半點笑意,“遭人暗算,不是你的錯,第二個問題。”

她用力咬了咬唇。

明明沈行鈞這麽多年來一直是這副不茍言笑的模樣,可為何她如今見了,既有些難過,還有幾分……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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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般想着,她竟脫口而出:“我不是你的犯人。”

“你是怪本王咄咄逼人了?”他微蹙了眉,壓得更緊了,“杏杏,這麽大的事,你為何要瞞着本王。”

她越來越委屈了:“我怕你生氣……”

“你瞞着本王,不肯說實話,本王才當真是又難過又生氣。”

沈行鈞阖了阖雙目。

“本王是你的夫君,近些時日待你的種種,都是發自真心,可到頭來,莫說是喜歡,你竟連一點點坦誠都不肯給予本王。”

“你知不知道,你藏得是什麽東西。”

眼角一酸,大顆大顆的淚珠從她眸中滾落出來。

“……我不敢說。”她低頭哭着,“對不起。”

“是誰教你這麽做的?”沈行鈞伸手撫過她濕潤的臉,“本王不覺得,你可以想出借元夕家宴來瞞天過海的法子。”

她微微一怔,從不曾想過他會問這個問題。

她絕對不能将少川供出來,少川是他的下屬,簽了賣身契的,他若一怒之下殺了他,也沒有人能說什麽。

可是少川絕對不能死,少川是為了她好,才铤而走險的。

半晌,她垂眸答道:“是我自己想偷偷放回去,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的……”

“杏杏。”沈行鈞的眉蹙得更深了,“你還在撒謊。”

“我沒有……”

“你到底肯不肯給本王一句真話?”

“我沒有,就是我自己想的!”她終于也忍不住了,哭喊道,“你有完沒完,一直擺出這個樣子,就跟審訊我一樣,我不是你的犯人,我說了沒有就是沒有,你別去為難別人!”

不知道為什麽,她今日委屈得要命,明明此前他拿劍架在她脖子上時,眸色更冷,下手更狠厲,可她那會也是單純的害怕而已,眼下他已經比那會柔和許多了,她卻那麽生氣,那麽委屈。

“杏杏!”他亦微微愠了,“本王既然問你,就是知道答案,只是本王貪心,偏要自讨沒趣,偏要親耳聽到你口中那遮遮掩掩,對本王沒有半點信任的話!”

他驟然擡高了音量。

“你對本王就沒有半點信任,你連那可憐的半點信任都不肯施舍給我是不是!”

他的聲音撞在空曠的大殿中,幾乎要生生将那年久失修的殿柱擊碎。

“你喊什麽!”她使勁伸手去推他,“我不想跟你說話了!”

意識到自己的失态,沈行鈞松開她,雙臂無力地垂了下來:“……是誰先喊的。”

她倔強地偏過頭去,眼淚肆意地往外湧着,連她精心準備的妝都濕透了,卻不肯再說一句話。

她越來越奇怪了,明明她有錯在先,明明他是高不可攀的攝政王,她是怎麽……敢這麽任性,甚至敢跟他争吵的。

或許是家宴上的那幾杯酒,作了惡吧。

沈行鈞看着她,重重嘆了口氣。

“先出去吧。”他心裏頭堵堵的,“別在這吵了。”

“……什麽?”

“出去。”他又重複了一遍,“別在這裏吵。”

“好。”

青杏用力抹了把眼淚,提着衣裙便兀自闖入了風雪中,刺骨的寒風刮在臉上刮得生疼,她也沒有等他,自顧自地同他帶來的宮女們走了。

他讓她出去,是在趕她走嗎?

那她走就是了!

她再也不要理他了!

屋內,沈行鈞緩緩蹲下,拾起那盞宮燈。

似是頭痛難忍,他用力在幾個穴位上揉了許久,那痛苦的神色才稍緩了些許。

他提着燈,一點點縱着那光亮湊近破舊的桌案,那桌上用小劍刻成的四個形狀各異的紋樣依舊清晰可見,每一個都被鮮血淋過,留下斑斑駁駁的暗色血跡。

唯有最後一個,像是篆刻之人氣力盡了,只刻了一半,卻比先前的每一個淋上的血都要多。

沈行鈞坐到凳子上,修長的手指一點點撫過那些幹枯的血痕。

良久,他閉上眼睛,鴉羽般的長睫竟罕見的有些濕潤。

他聲音沙啞:“……母妃。”

-

待沈行鈞從小宮殿出來時,家宴已然快要散了。

問過方才的宮女,皆言王妃已先行回府,他也便沒讓人跟着,一個人緩步往回走,路上的雪愈發厚了,東街元夕夜的熱鬧也早早散去,僅有幾個動作慢的攤販,還在雪中收拾着自己的燈籠與面具。

“你這個...怎麽賣?”

攤販聞聲擡頭,見眼前一位玄色長袍的貴人正指着自己剩下的最後一盞兔兒燈,面上一喜。

“公子,這是最後一盞啦,您看着給,多少都行,我也省得往回帶。”

沈行鈞微微颔首,放了一兩銀子上去,便轉身離開了。

“诶,公子,用不了這麽多……”

他沒再理會了,雪夜終究有些冷,他漸漸加快了步子。

邁進王府主院的那一刻,空中清晰地傳來藤鞭入骨的駭人聲響,他冷眼瞧過去,少川端端正正跪在雪地裏,藤鞭一下下重重甩在他身後,那常穿的湛藍色侍衛服,早已被血染成了鮮紅的模樣。

見自家殿下回來了,那行刑的小護衛停了手,拱手道:“殿下,您吩咐的三十鞭,如今還剩下七鞭,您看……”

“打。”

得了命令,小護衛再一次高高揚起了藤鞭,許是被主子盯着,他分毫不敢懈怠,落手鞭鞭見血,直到最後一鞭落下,少川終是低呼一聲,渾身卸力癱軟在地上。

沈行鈞冷着一張臉站在他跟前:“頭擡起來。”

少川不敢怠慢,将身子撐起來,仰起一張幾乎毫無血色的臉,蒼白的唇微動了下,似是在喚“殿下”。

他擡手掐過他的下颌,生生逼得少川直視着自己。

“膽子大了。”沈行鈞聲音不大,卻如柄鋒利的劍一般令人膽寒,“覺得本王最近給你好臉色多了,還是覺得活夠了?”

少川微微抖着,一副嗓子幾乎啞掉:“屬下知罪,求殿下...饒命。”

“知道她拿着母妃的東西,為何瞞下不報?”他手上力道又大了些,“她不知道那是什麽,你不明白?”

“屬下……屬下擔心您……生王妃的氣。”

“擅作主張。”

沈行鈞冷笑一聲,甩開了他。

“你這随侍的位置,不必坐了。”

聞言,少川徹底慌了,顧不上什麽禮數,徑直撲過去拽住他的衣角,整個人抖得厲害:“殿下……屬下求您了,屬下當真不敢了……”

他不肯讓他走,死死攥住那一角布料,連被拖了幾步,傷口被雪滲透了都渾然不覺疼。

他寧願他殺了他。

至少,讓他以他随侍的身份死去,也算是一種天大的恩賜。

這般逾矩之舉,終是惹惱了沈行鈞,他一腳踹開他,唇邊勾起一個冷笑。

“好啊。”

他取下腰間佩劍,重重摔到少川面前。

“本王的随侍,可以犯錯,但要有站得住腳的本事。”

“你是如何當上這随侍的?”

少川唇色比方才更白了些,低聲答道:“贏了所有人。”

“把劍拿起來。”

沈行鈞眸中生寒,緩緩環視四周。

“今夜,本王就重啓這規矩,誰贏了他,誰做本王的随侍。”

此言一出,周圍所有的護衛都肉眼可見地興奮起來。

“王妃休息了?”

沈行鈞收回視線,朝一旁的丫鬟淡淡吩咐道。

“今夜本王不過去了,這盞兔兒燈,你送到她房裏去。”

丫鬟聞言,吓得登時就跪下了:“殿下、殿下,王妃她……一直不曾回府,銀朱姐姐在勸呢……”

“她現在在哪?”

丫鬟不停搖着頭:“奴婢不知道,奴婢不知道……”

沈行鈞漸漸握緊了拳。

她又離家出走。

為何有事永遠都不能同他講,為何總是一個人出去亂跑,他究竟是哪裏做得不好了,讓她對他的防備心這般重!

心裏好似有萬千蟻蟲噬咬,鑽心得疼,他當真是氣得難受,将那盞兔兒燈重重扔到地上,恨不得日後再也不要哄她了。

剛萌生一點賭氣的念頭,四周狂風驟起,飛裹着雪片猛得傾襲而來,死死攀咬上院中的梅樹枝,一時間吹得梅花落得滿地都是,人亦是幾乎站立不穩,連方才答話的丫鬟,都差點被吹翻在地上。

“杏杏!”

沈行鈞下意識地喊出聲,心底驟然一陣擔憂。

這麽大的風,她會害怕的。

……他當真是不可能放心得下她。

“回來之前,你們給本王一個結果。”

所有的念頭都抛之腦後,他随手拔了把劍,冷着臉追了出去。

在他追出府門的那一刻,少川舉起滿是血的右手,用力握向了地上的佩劍,眸中發了狠。

“你們,一起上。”

作者有話說:

生氣的狗子:大殺四方.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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