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030章】
【第030章】
橫城醫院。
簡今兆乘坐電梯抵達了二十三樓的VIP病房層,沒等他仔細搜尋,就在拐角後看見了一道聞潮聲的身影——
對方低頭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走廊上獨有的黃色小燈在他的上方散落光圈,可以看清空氣中浮動着細小的微末。
沒有普通樓層密切來往的人影,聞潮聲就這麽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手裏還捏着他自己的黑框眼鏡,莫名給人一種說不出來的可憐感。
簡今兆快步走了上去,“潮聲?”
聞潮聲擡眼看去,張了張嘴,卻卡頓着沒發出聲音。
離得近了,聞潮聲才發現他的狀态比自己想象中得更差勁。
沒了黑框眼鏡的遮擋,聞潮聲通紅的雙眼完全暴露了他的疲憊和焦心,甚至連嘴唇都是幹涸的蒼白。
明明渾身上下沒有受傷,但整個人都像是丢了魂。
簡今兆蹙眉,突然想起不久前俞演說過的話:“我看聞導那樣子,像是被吓懵了。”
“潮聲,你還好嗎?”
簡今兆在邊上的空位坐下,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聞潮聲溫吞地戴上自己的眼鏡,說話聲有些發啞,“你什麽時候來的,我都不知道?”
簡今兆嘆了口氣,“劇組出了這種情況,我一個監制怎麽可能坐得住?不過還好,沒出現大問題。”
他側看了一眼緊閉的病房門,正好是席追所在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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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演已經和我說了席追的大致情況,我已經找人和他的經紀人團隊對接了。”
“畢竟是在劇組出了事,比起隐瞞封鎖消息,我想着劇組還是得出面道歉、給粉絲一個交代,你覺得呢?”
簡今兆不清楚上一世的《爛泥》劇組有沒有這輪突發事故,但就目前的情況來說——
畢竟席追的咖位擺在那裏,一味的隐瞞只會适得其反,但凡走漏半點風聲都會引起粉絲更加強烈的不滿,還不如誠懇表态、好好道歉。
聞潮聲點頭,輕卻肯定地加上一句,“如果需要出面道歉的話,我也沒問題。”
簡今兆回答,“這事哪裏輪得到你出面道歉?真要擔責任的話,那也該是我這位監制。”
這事本質是意外,美術館挂牆壁畫的維護工作沒能做好,當然也有劇組道具組排查不及時的緣故。
聞潮聲作為導演,比劇組任何一個人都要更耗費精力,但也不能事事都往自己的身上攬。
簡今兆繼續說,“事情已經出了,席追和俞演都得好好休息一陣子,正好再過幾天就是元旦了,幹脆劇組放個假?”
“只要能趕在春節殺青,時間上應該不會耽誤太久。”
聞潮聲聽見簡今兆的建議,停滞了許久的思緒終于跟着轉了轉,“嗯,聽你的。”
簡今兆說完了正事,又将關切的眼神落回到了聞潮聲的臉上,“潮聲,你還好吧?”
聞潮聲愣了愣,“……什麽?”
“我說,你狀态不對。”
簡今兆挑明了這件事,不确定地看向緊閉的病房門,“席追應該在裏面吧?你怎麽不進去?”
“他、他已經沒事了。”
聞潮聲眼神有了一瞬的閃躲,轉移話題,“俞演呢?沒事吧?”
“沒事。”
簡今兆簡略回答了俞演的情況,話題不改,“你要是心裏有事,可以和我說,自己一個人憋着不好。”
聞潮聲沉默着低頭。
簡今兆知道他的性子,耐着性子等着。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動着,就在簡今兆以為聞潮聲就此沉默的時候,對方終于悶聲開了口——
“六年前,我在國外拍電影的時候出過事。”
簡今兆聽見這個不算好的開頭,回想了一下那個時間,“《花月》之後的新電影?”
當時好像是有消息傳出聞潮聲要拍新電影,可随之就是他徹底銷聲匿跡在了這個圈中,直到幾個月出現在了鯨影門口。
“是,那部電影注入了我很多心血,還找了一個新人擔任主演。”
當初,拍文藝片的聞潮聲不追求流量和熱度,更不在意所謂的“大劇組”配置,整個劇組加在一塊不到二十號人。
為了電影畫面的真實性,衆人在海外拍攝了将近半年。
“臨時殺青的時候,劇組出了事。”
因為國外景區安全措施的不到位,新人主演在拍攝戶外攀岩戲份時出了意外,搶救了将近一個星期,最終還是落下了雙腿終身殘疾的毛病。
簡今兆呼吸微窒,顯然沒料到聞潮聲背後還藏着這麽一件壓抑的大事。
“消息之所以沒傳回國,是我爸出面花錢幫我壓下的。”
這其中的過程說來話長,總而言之,這件事情加劇了聞潮聲和家裏人的僵持關系,到了現在都還無法緩解。
聞潮聲不願再多加回憶,他再次摘下眼鏡捂住雙眼。
“每個人都和我說,這種意外不能怪我,事後的判定也是景區責任,可他不就是因為拍攝我的片子才出了事?”
面對對方家庭的指責,聞潮聲覺得自己難辭其咎。
很長一段時間,他寫不出劇本、看不了任何類似的拍攝畫面,日複一日地受着良心的譴責和折磨,他的世界和精力逐漸枯竭。
後來,聞潮聲找到了自己唯一能“救贖”的方式——
他開始主動承擔起了那位新人以及對方家庭的一切費用,會在了解到他們的生活需求後,想盡辦法幫忙解決。
一連六年,從未懈怠,也不敢懈怠,哪怕為此精疲力盡,他都不敢有任何怨言。
可以說,回國籌備、拍攝電影的這半年,是他近六年為數不多的快樂日子。
“今兆,今天壁畫掉落的那一瞬間,我恍惚間以為歷史重演了。”
同樣快要臨近殺青的日子,同樣是劇組主演,這一下子就勾起了聞潮聲的壓抑回憶,讓他恐懼到完全無法壓抑情緒。
“潮聲,不一樣的。”
簡今兆攔住了他的不安想象,斬釘截鐵地說明現實,“席追沒事,俞演也沒事,這次出事你更不用一個人擔着。”
“過去的就是過去了。”
“哪怕再難,你也不能一直陷在過去。”
聞潮聲很淺地應了一聲,“嗯,我知道。”
時間只能往前走,于他們每個人來說都一樣。
簡今兆和聞潮聲聊了好一會兒,這才起身離開,哪知他才剛拐了一個角,就撞上一個熟悉的胸膛。
俞演伸手虛搭了一下簡今兆的腰,得逞輕笑。
簡今兆擡眸,無奈中摻雜着一絲縱容,“不是在換藥了嗎?怎麽又跑過來了?”
剛才俞演執意要跟上樓,簡今兆別無他法,只能喊來護士用“換藥”的理由将對方強行留在了病房裏。
“誰換藥要三四十分鐘啊?”俞演回答得理直氣壯,“我一換好藥就上來找你了,你不是不讓我跟着我嗎?我就乖乖在這裏等着呢。”
說到後半句,還帶着點明顯自誇。
“……你乖?我還真沒看出來。”
簡今兆眉梢微挑,繞過他往電梯方向走。
俞演連忙跟上,厚臉皮繼續着話題,“簡老師,你晚上住哪裏啊?”
簡今兆走進電梯,先按下了負一樓的按鍵,“我回酒店,你今晚就在醫院住着吧。”
作為監制,哪怕簡今兆平日不在劇組,照樣給他留好了房間。
說着,他就想要去按十三樓的按鍵。
俞演見狀,連忙用沒有受傷的手去攔,“別啊,我剛已經辦理出院了,我跟你一塊回去。”
簡今兆聽見他的說辭,眉心蹙了又蹙,“你這不是胡鬧嗎?”
俞演用身子擋住電梯的按鍵區,“我自己的身體情況我清楚,除了手臂不方便,其他一點兒事都沒有。”
簡今兆蹙眉盯着他,不說話。
俞演被他審視的眼神盯得心慌,破罐子破摔,“我、真的、巨讨厭醫院消毒水的味道,臭死了!要是有事我自個兒麻溜回來,行嗎?”
“哎呀!簡老師,你看——”
俞演小心翼翼擡了擡自己受傷的右手,又換回了撒嬌的語調賣慘,“你就可憐可憐我這個病號吧,我真在醫院呆不習慣,睡不好難受。”
簡今兆聽見俞演對普通病房的排斥,故意逗他,“也是,你個公子哥,怎麽着都得安排一個vip病房,是劇組考慮不周到了。”
俞演嘴皮子動了動,反駁得很小聲,“你還挖苦我?”
“你自己留下的把柄,還用得着我挖苦嗎?”
“我這不是錯了嗎?”
簡今兆瞧見他和“沒事人”一樣的鬧騰模樣,無奈嘆了口氣,“腿長在你身上,你要是想走,我攔得住?”
俞演得到他的默許,情緒立刻由陰轉晴,“好!我們現在就回去!”
兩人開車回到劇組酒店,上了樓。
在俞演即将踏入房門的那一刻喊停,簡今兆轉身喊停,“俞演,這是我房間。”
俞演一點兒都沒有外人的拘謹,“我知道啊,這不是還早嗎?我留下來陪你說說話。”
簡今兆壓住那點哭笑不得,表面上正經示意,“有什麽好說的?”
“就比如……”俞演停頓了一下,“把我電話從黑名單裏放出來,再比如重新把我微信加回來。”
簡今兆完全忘了自己沖動之下的這檔子事,一愣。
俞演抓住時機,瞬間挨了上去,“簡老師,我……”
簡今兆察覺到了什麽,本能性地伸手一擋,溫軟的掌心正好抵住了俞演的唇,将他封了口。
“俞演,你幹嗎?”
俞演沒接話,只是順勢輕咬了一下他的掌心肉。
簡今兆被這點溫熱癢意弄得呼吸一窒,呵斥,“別和小狗似地亂舔亂咬,髒。”
俞演偏又吻了吻他的掌心,輕笑。
簡今兆實在受不了這種缱绻氛圍,又怕推拒會傷到俞演的右手,“俞演,有些事,我得重新和你明确一下——”
“我這個人很讨厭別人對我撒謊,小謊也不行。”
簡單一句話,就讓俞演的攻勢停了下來。
俞演自知理虧,低頭只敢超小聲地嘟囔,“我這不是知道錯了嗎?違約金那塊,我聯系嘉姐會補上的。”
簡今兆沒接他的話,繼續将心裏話說明白,“所以,我需要重新去考慮我和你之間的關系和可能性,而你沒得選。”
他可以縱容,但也可以完全拒絕俞演的示好。
“當然,你要是耐不住性子等我的答案,我們大可以只是公司老板和藝人的關系。”
“不行!”
俞演聽見後半句話,想也不想就拒絕。
簡今兆得到這聲意料之中的答案,微微颔首,“那行,我們約法三章。”
俞演不敢反駁,“你說。”
“明面上,你只能喊我簡老師,私底下,沒有我的允許,你任何越界的行為都不能再有——”
“就包括晚上這個點還想進我的房間、像現在這樣随意靠近我。”
“我……”
俞演憋了一口氣。
簡今兆擡眼示意,“後退,就現在。”
俞演不敢惹他再生氣,不情不願地松開、後撤半步。
簡今兆暗中松了口氣,看了一眼手機時間,“劇組今天出了事,我還得開個視頻會議去解決問題,你先回房間好好休息。”
俞演見他沒有半點說笑的意思,只能悶悶應了聲,“哦,那我走了?”
“走吧。”
俞演轉了個身,又原地轉了回來,“簡老師!”
簡今兆瞧見他原地轉圈的行為,忍了忍上揚的嘴角,“又怎麽了?”
俞演問,“能不能別拉黑删除我了?我就想每天給你發早晚安。”
簡今兆想起他不在身邊的手機,還沒等接話,就看見眼前人啪叽一下炸了毛——
俞演只當他的沉默是在不同意,一下子就暴露出心性,“艹,這不能進、那不能做的,憑什麽都聽你的?我不管!你今晚必須把微信給我加回來!”
簡今兆到嘴邊的同意改了口,假意要關門,“哦?還罵人?”
“等等!不是,我只是說話說習慣了,哪裏敢罵你呀?”俞演急得抱了上去,偏頭抵在懷中人的頸側。
“簡今兆。”
唇側若即若離地貼在頸側,總叫人感覺下一秒就要狠狠咬上去。
簡今兆沒由來地想起了聖誕節那晚的啃咬,肩膀上留下的印記到現在還沒完全消退。
“俞演!你想幹什麽?不想加回聯系方式了是嗎?”
一句話,拿捏命門。
俞演又狠吸了一口氣,想要發狠去咬又不敢。他簡單抱了兩三秒就規矩撤開,然後裝模作樣地磨了磨牙。
“等着吧!”
“我早晚把你這些破規矩給廢了!”
不給貼,不給抱,不給親,不給咬,小狗無能狂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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