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055章】

【第055章】

叩叩。

簡今兆走進最裏間的貴賓休息室,開門就看見了挨坐在一塊的聞潮聲和席追,忍不住輕笑着揶揄。

“聞導,席老師,我沒打擾你們吧?”

聞潮聲唰得一下從席追的身邊蹿了起來,下意識地推了推自己的“眼鏡”,才發現鼻梁上空空如也,只好愣愣放下。

“今兆,你來啦?”

簡今兆自然發現了他的妝造變化,直言,“潮聲,你今天這樣很好看。”

聞潮聲的眉眼完全算得上清秀的那一挂,只是常年被眼鏡遮蓋,很多人都會無視這點。

聞潮聲聽見誇獎,不好意思,“席追硬是讓他的團隊幫我弄了個造型。”

簡今兆點了點頭,“今天的點映儀式會有很多的媒體出席,你是導演,少不了被大家的鏡頭盯着拍攝。”

一周前,國慶檔電影同步開啓了票房預售競争。

現在票房一馬當先的是國産動畫《玲珑骨》,然後才是《爛泥》、《不醉不歸》、《風華》三家你追我趕,一時間分不出個勝負。

不過,預售總體票房的水花不激烈。

電影《爛泥》的首映就定在今晚七點半,為了給電影宣傳造勢——

鯨影特意包下了海市最大的觀影廳,邀請了各路媒體、影評團和網絡大咖前來觀影,除此之外,還有很多購票趕來的影迷粉絲。

聞潮聲想起即将到來的大衆“審判”,才被席追壓下去的緊張卷土重來,“今兆,我其實有點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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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說了幾個字,他就沉默了下去。

簡今兆卻聽懂了好友的欲言又止。

年初那一陣子,聞潮聲的事情在網絡上鬧得沸沸揚揚,他的作品、人品遭到了網友們各種審視、判定。

哪怕最終做出了他們做出了強有力的澄清,但不代表這件事就沒發生過,有些網友吃瓜只吃一半,這陣子的電影宣傳期,還是能在評論區看到一些不算好聽的言論。

聞潮聲性格敏感,《爛泥》又是他時隔多年後的第一部商業片,他很怕因為自己拖整個劇組的後腿。

簡今兆和邊上的席追對上一道眼神,主動示意,“潮聲,放輕松,我們沒辦法左右觀衆和網友們的想法,但是好的作品,它會有自己的‘說話’方式。”

席追接應,“是啊,相信你自己,該你做的事情,你都已經做得很好了。”

聞潮聲深呼一口氣,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露怯,“嗯,我明白。”

席追轉移話題,“俞演呢?怎麽沒看他和你黏在一塊?”

簡今兆聽見這聲明顯的玩笑話,唇側微晃,“還在隔壁休息室和其他演員老師聊天呢,我就是來看看潮聲,要是沒什麽大問題的話,那待會兒見?”

“好。”

簡今兆轉身走出休息室,第一時間發現了拐角處等待的身影,“俞演?”

對方像是沒聽見,轉進了拐角。

簡今兆有些疑惑地跟上,然後猛地就被“守株待兔”的俞演拉進了安全通道口,“簡老師!”

簡今兆才反應過來這一切是套路,哭笑不得地看着今天打扮帥氣的小男友。

“你不好好待在大休息室,又跑來胡鬧?”

“怎麽就胡鬧了?”

俞演矢口否認,抱住他撒嬌,“你讓我抱一會兒。”

簡今兆沒拒絕,但還是有些謹慎,“萬一有人看見了怎麽辦?”

“不會的。”

俞演習慣性地嗅了嗅簡今兆外露的脖頸,低聲說,“憋死我了。”

點映影廳的後方就只有兩間休息室,一大一小。

原本小的休息室是留給主演的,但俞演一看席追和聞潮聲的情況,就特別識趣地将房間讓了出來,只待在大休息室裏和那些演員前輩挨個聊天。

說實話,要在外人面前裝得和簡今兆只是“老板和藝人員工”的關系,還真沒那麽簡單。

俞演只抱了一小會兒,就撤開了身子,“好了。”

簡今兆由着他的小孩子氣,輕笑,“你第一部主演電影就要上映了,不緊張啊?”

俞演如實回答,“不緊張。”

“哦?”

簡今兆有些驚訝。

說實話,很少有新人演員能在這個時候平靜對待。

當年《花月》上映前,簡今兆也整宿沒睡好,揣着一顆忐忑的心。

俞演趁着安全通道外無人,迅速親了親簡今兆,“因為我很确定我的目标是和你并肩,現在所走的每一步,都是我追上你必經的路。”

“緊張或者不緊張,那都不影響我的最終目标。”

簡今兆聽得心緒微晃,嘴上卻說,“歪理。”

俞演笑哼,“真話。”

簡今兆看着他,溫聲催促,“行了,前後腳出去吧,待會兒點映就要開始了。”

“好。”

電影的首映在七點半準時開啓。

簡今兆已經許久沒在公開場合露面了,作為主創之一,他的出場立刻卷起了電影大廳裏此起彼伏的歡呼聲。

“簡老師!”

“兆哥!好久不見!”

“簡老師好帥!”

簡今兆早就預料到了類似的情況,他從容從工作人員的手中拿過話筒,“各位好,感謝大家參加我們電影《爛泥》的首映禮。”

“為了保證觀影的舒适性和電影角色的神秘性,我們将先開啓觀影,等影片結束後會有四十分鐘的采訪互動環節。”

簡今兆簡明扼要地說明了流程,挨個請上了聞潮聲、席追、俞演以及一衆演員老師。

在現場短暫的歡呼響應後,觀影大廳的燈逐漸暗了下來,現場的躁動和議論漸止。

熟悉的旋律響起,大屏幕上出現了電影龍标——

屬于《爛泥》的首映正式開始了!

噠噠噠。

密密麻麻的雨滴聲嘈雜落下,砸得人心煩躁。

電影黑幕漸漸亮起。

一名長相漂亮的小男孩護着書包走在屋檐下、努力避開飛濺的急雨,他身上的兒童短袖洗得泛白、還有些不合身,看得出是穿了好幾年的舊款。

他小心翼翼地避開地上接連不斷的爛泥坑,企圖不讓自己的步鞋沾上泥濘。

忽然間,一位身穿花襯衫的婦女從自家窗戶看了出來,扯着嗓子喊,“小逸,才放學呢?”

剛上初一的姚逸擡了頭,露出一個足以讨長輩歡心的笑容,“陳姨好。”

“哎呀,孩子,好什麽好呀,你趕緊回去看看吧!”

姚逸一愣。

陳姨急切說道,“你那賭鬼爸中午那陣子回來了,醉醺醺的,你趕緊回去……”

話還沒有說完,姚逸就冒雨沖了出去。

陳姨看着他在雨裏疾馳的背影,轉身就聽見自家八十歲的老母親說道,“你讓那孩子回去做什麽,這不白白遭罪嗎?”

陳姨嘆了口氣,“我是聽見他們連喊待打了一個下午,真要出事了怎麽辦?”

老婦人搖了搖頭,“改又改不掉,管又管不了,造孽哦。”

雨聲還在持續地下。

少年姚逸以最快的速度沖進了弄堂最裏間的老房子,忽然聽見一聲近乎驚恐的慘叫。

“啊——”

“哐!”

意識到不對勁的姚逸迅速撞開了破舊的木門,“爸!方姨!我……”

他看清了眼前的一幕,未出口的話戛然而止。

鏡頭特寫在他因為震驚而放大的瞳孔,然後才漸漸拉遠,上搖對準了屋檐——

懸在檐上的雨滴彙聚着急墜,卻在慢鏡頭裏無限緩慢下落,與此同時,背景音是越來越急促的雨滴聲。

短短幾秒的畫面,不僅讓戲中的時間在沉默中拉扯,更讓戲外的觀衆們多了一絲焦心和急迫:

到底發生了什麽?

——啪嗒。

終于,這一滴雨珠用力砸在了姚逸的帆布鞋上,與此同時,他顫抖的手突然被人拉住。

一道稚嫩而充斥着信賴的喊聲響起,“哥哥。”

咔。

電影屏幕漸漸泛黑,上面浮現了兩個大字——

爛泥。

不到五分鐘的開頭片段,畫面和背景音的結合就已經足夠挑動了衆人的好奇心,促使衆人帶着謎團繼續看了下去。

時間一晃來到了十五年後。

沒了大雨滂沱的糟亂氣氛,夕陽橘紅色的柔意散落,一切都顯得幹淨而溫暖。

突然間,一雙嶄新白色運動鞋出現在了鏡頭裏。

緩慢畫面上移,俞演飾演的方淨在大屏幕上剛露臉,廳內就湧現出了輕微的驚嘆聲——

“天吶。”

“好帥。”

“啊。”

方淨将自行車停在了小區樓下,抓起自己的随身背包,邁着大長腿直奔進了單元樓內。

短短幾步路,那種屬于年輕人特有的朝氣和灑脫就顯現了出來。

俞演的眉骨向來優越,在電影屏幕上更是放大了這層優勢,哪怕是簡今兆平日裏看慣了這張臉,這會兒也意外地晃了晃神。

忽然間,耳邊傳來超小聲的問話,“簡老師,我好看嗎?”

明明電影還在播放着,明明現場的環境那麽昏暗,但俞演居然還能捕捉到他一閃而過的出神?

簡今兆瞥了一眼身邊說話的人,無奈低勸,“專心點。”

俞演沖他小幅度地挑了一下眉梢,視線重新落在屏幕上——

席追飾演的成年姚逸出現在了鏡頭裏。

他的側臉輪廓被散落夕陽的光影勾勒得極佳,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銀框眼鏡,這會兒低頭專注地切着菜。

平淡而專注的神色一看就是顧家好男人。

為了犒勞終于找到實習工作的弟弟,事業忙碌的姚逸特意趕在今天準備了一桌豐盛飯菜。

“——解鎖成功,歡迎回家。”

電子門的機械聲響起聲音。

“哥,我回來了。”

回到家的方淨一邊随手将背包甩在了沙發上,循着味道就往廚房裏鑽,“做了什麽呢,樓道裏面就聞到香味了,炖肉了吧?”

“你這狗鼻子。”

姚逸微笑着看向自家弟弟,将最後切好的蔬菜倒入鍋中,“去見過方姨了吧?她還好嗎?”

“嗯,見過了,我把我畢業的消息告訴了她。”

方淨頓了頓,掩飾住眼中一閃而過的落寞,“但她還是老樣子,估計聽不懂我在說什麽。”

兩年前,他的親生母親方曉萍突然失了瘋,再也沒有好轉過。

方淨壓下那點情緒,快速開了一瓶可樂,仰頭往口中灌,微微起伏的喉結在鏡頭下呈現出一種微妙的性感。

姚逸聽見他的動靜,溫聲制止,“馬上就要吃飯了,這還喝什麽可樂?留點肚子。”

“渴了,哥,你做的飯我哪次沒吃幹淨?你放心吧。”

姚逸縱容了自家弟弟的行為,回身繼續燒着菜。方淨輕笑,繼續喝着可樂。

窗外的斜陽将廚房的光影一分為二,姚逸落在光裏,方淨融在暗處,鍋內的熱氣和冰箱的冷意投在他們的周圍。

席追和俞演近乎一致的身高,但這會兒給人截然不同的感覺。

很快地,姚逸就燒好了最後一盤菜,他頭也不回地示意道,“別想再開第二瓶,幫忙端菜,吃飯。”

明明背後沒長眼睛,但就是成功猜中了自家弟弟的想法。

原本正打算再偷開第二瓶的方淨立刻收了手,轉身賣乖,“哦。”

不少觀衆看見這一幕,發出會心一笑。

哥哥管着弟弟,弟弟還就聽哥哥的話。

這配置,誰不愛啊?而且這一次性能在屏幕上看見兩位帥哥,這波票價值了!

夜色降臨。

兄弟兩人面對面地坐在餐桌上,沒等要姚逸開口慶祝自家弟弟順利工作,警方的突然上門就打破了這份溫馨。

屬于這個電影的主線終于展露在了衆人的眼前。

城郊東陵區打算新建一家度假村,就在三天前,施工隊意外挖出了一具白骨,負責人立刻報了案。

經過調查,警方初步了确認了“這具白骨”生前的身份——

姚棟貴。

也就是姚逸和方淨的親生父親。

對方早在十五年前就失蹤了,但家裏人始終沒有報案尋找過。

面對警方的突然到訪,哥哥姚逸表現得很淡定,他示意弟弟起身給兩位警員去泡茶水,自己則是充當了陳述的角色。

“姚棟貴是賭徒也是酒鬼,但他就不能算是個父親,所以跟我們哥倆的感情一直很淡。”

“成隊長是吧?”

“我和我弟那時候都還小,父親是失蹤還是在外面吃喝玩樂,對我們來說沒什麽不一樣的。”

姚逸的語氣很平淡,仿佛只是在講述一個事不關己的陌生人。

一旁的小警員聽得直皺眉,繼續追問,“長大後呢,你們也沒想着再去找找?”

“找他做什麽?我和我弟不靠他養活。”

姚逸停頓,看向警察的目光裏完全沒有一點兒親人去世的悲痛,“何況,你們現在不是已經找到了?确認是他了嗎?需要我去領回屍骨火化嗎?”

小警員被堵了話,只能看向自己的隊長。

刑警隊長成适盯着姚逸的一舉一動,同樣公式化拒絕,“暫時還不行,法醫鑒定姚棟貴死于他殺,你知道他生前有什麽仇家嗎?”

“成隊,我說了,我只知道他是賭徒酒鬼,平時十天半個月不回家都是常有的事,至于他在外面沒有仇家?”

“抱歉,我真答不上來。”

席追畢竟是拿過“最佳男主”的影帝,他塑造出來的姚逸有種理智大于一切的冷性,哪怕說話時帶着笑,但也給人一種溫潤的疏離感。

姚逸答不上來,那當初年僅七歲的方淨更不知情了。

客廳裏的交談聲傳回了廚房。

俞演飾演的方淨就站在廚臺邊上,盯着熱水壺的眼色暗含一種沉默又壓抑的犀利,直到他聽見成隊問了一句。

“你們的母親方曉萍呢?現在在哪裏?”

那一瞬間,他眼中的情緒化成了一把銳劍,正打算出鞘時,姚逸的話就傳了過來。

“成隊,不好意思,我母親身體不好,也記不清以前的事了,近兩年一直待在療養院裏,如果可以,希望你們別去打擾她。”

“當然,如果警方非要找她配合調查,請事先通知我們家屬一聲。”

話音剛落,方淨就将泡好的茶水端了過來,眼神明亮,“兩位辛苦了,喝點茶水。”

說完,就乖乖退到了哥哥的身邊坐好。

有觀衆敏銳察覺出了他人前人後的反差,低聲和同伴讨論,“我總覺得方淨知道點什麽,他剛才在廚房的眼神有點奇怪。”

“我也覺得。”

警方又詳細追問了一番,可惜從兄弟兩人這裏問不出任何有用的線索,只好再尋其他辦法。

他們派人分頭找到了曾經的弄堂鄰居,以及現在方曉萍所在了療養院,經過一通打聽才知道——

當年的姚棟貴不僅喝酒賭博,甚至隔三差五還會家暴!

他的第一任妻子實在受不了這點,為了“活命”只能抛下年僅四歲的兒子逃跑!

在方曉萍到這個家之前,身為大兒子的姚逸是吃弄堂裏的“百家飯”長大的。

姚棟貴在娶了第二任妻子方曉萍後,确實“好”了一段時間,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沒兩年又沾上了賭博喝酒的惡行。

變本加厲的姚棟貴一旦輸了錢,就會把火氣發洩在母子三人身上,每次的打鬧聲都能傳到弄堂街坊們的耳中。

大家勸過,也找當時的警員調節過,但終究改變不了任何事。

電影裏的街坊在陳述,畫面卻是黑白色的家暴畫面。

姚棟貴拿着椅子砸向妻子,一腳踹在大兒子的身上,甚至連年幼哭泣的小兒子都不放過。

影院裏的觀衆們看得氣憤,議論聲逐漸多了起來。

“還查個屁啊,這種人渣死了才是好事。”

“就是!家暴就該入刑!”

“我天哪,怎麽下得去手啊,這樣的爸,失蹤了豈不是更好?”

簡今兆聽着後排傳來的小聲讨論,而電影中鄰居的陳述還在繼續。

“這母子三人都是可憐人哦,後來那老姚不怎麽的就沒再回來,反正我聽說是在外面找了個有錢姘頭……”

“不回來也好,省得妻兒還要受罪,不過啊,曉萍還是命苦啊。”

姚逸的繼母,也就方淨的親生母親方曉萍,因為年輕時的那些家暴虐待,在前兩年就患上了失心瘋。

兄弟兩人一人忙事業、一人忙學業,商量過後,只能暫時将她送進了專門的精神療養院。

警方還是去找方曉萍試圖了解,但她對于當年的婚姻生活很抵觸,一聽見姚棟貴的名字就開始大吼大叫地發瘋。

沒有任何線索,也找不到任何證據,這個案子似乎陷入了僵局。

但故事的發展從來就不會那麽簡單——

因為當地新聞對于案件的報道,哥哥姚逸意外收到了一份匿名威脅信。

對方稱自己知道當年的全部真相,想要保密就得給錢封口,不讓就會連同當年的兇器一起交給警方!

而随信附帶的照片裏,就是一把生了紅鏽的水果刀。

看清水果刀的那一刻,姚逸素來冷靜的面具終于有了一絲裂縫,塵封了許多年的記憶終于被隐秘地撬開了一個小角。

鏡頭推近,捕捉住姚逸眸底的顫抖,再拉遠時,他又成了小時候站在家門口的那個自己。

因為過于震驚,姚逸的大腦一片空白,直到他的手指尖被人輕輕一扯,“哥哥。”

姚逸低頭看着一臉害怕又依賴的弟弟,聽見繼母方曉萍近乎崩潰的哭聲,終于意識到眼前的一切不是自己的假象——

廚房連着飯桌的狹小中廳裏,滿地都是狼藉。

一個光膀子的男人倒在血泊中,而在他的邊上,跪坐着一個頭發淩亂的女人,憔悴的面容上放大着驚恐,手裏拿着一把血刀。

過分刺眼的血色往外流淌,融進了屋外的爛泥地裏。

方曉萍對上繼子的臉,艱難張了張口,“小逸,我……”

少年姚逸什麽解釋都沒有聽,他只是捂住了年幼弟弟的雙眼,強忍住內心的害怕安慰,“方姨,你別怕,我來處理。”

啪嗒。

又一顆“雨滴”墜了下來,砸在了手機屏幕上。

鏡頭一轉,成年姚逸抹掉那絲不該有的水汽,他戴回眼鏡,卻掩蓋不住眸底真實的冷色。

姚棟貴的“失蹤”,确實和他脫離不了關系。

雖然說是匿名信,但姚逸還是很快從這些信息裏推算出了對方的真實身份——

崔百勝!

這人同樣是一名嗜賭成性的酒鬼,當初和姚棟貴走得很近,姚逸當年深夜“收拾”完屍體後,曾經遇上過醉酒的對方。

現在威脅找上門,警方又還在調查中。

雖然不知道對方到底知道多少底細,姚逸只能暫時聽從于這份勒索威脅,可他沒有預料到的是——

崔百勝是個不知足的無底洞,嘗到了甜頭的他勒索的數額一次比一次大!

哪怕姚逸極力隐藏自己的焦灼和怒火,但身為弟弟的方淨還是暗中發現了這一切!

深夜的出租屋內,俞演所飾演的方淨終于顯露出了自己最真實的性格。

他借着黑暗藏在小卧室裏,等到醉酒輸錢的崔百勝一回來,就化身成了地獄前來索命的修羅,狠狠勒住了他的脖子。

雷聲夾雜着雨聲,仿佛是歡呼着死亡的交響曲。

轟隆!

又一道閃電炸下!

昏暗的特寫鏡頭裏,方淨眼中的陰鸷瘋狂、臉上的殺意狠絕、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在短短三秒內展露無遺。

影廳裏有不少觀衆看得汗毛直立,就連呼吸都跟着停滞了。

有人搓了搓自己被激起的雞皮疙瘩,低呼,“卧槽,俞演的演技也太好了吧,剛剛那一下真的把我吓到了。”

“我猜到方淨不像外表看上去的那樣單純,但沒想到他會狠到直接殺人!”

“這人設反差太絕了,俞演也牛逼。”

——哐!

劇烈的撞門聲傳了過來,讓衆人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大屏幕上。

淋雨趕來的姚逸看清了昏暗中發生的一切,整個人的氣血湧上了頭頂,繼而又從頭涼到了腳。

四目相對。

原本還在兇狠狀态的方淨驟然失了力氣,他癱坐在崔百勝的身前,露出一個似笑似哭的複雜神色,“死了,死了好。”

“他們都該死,都該死!”

方淨說着狠絕的話,可還是難以招架遲來的恐懼。

他看向門口撞破這一切的姚逸,低喊,“哥哥。”

恍惚間,姚逸像是回到了小時候。

同樣的心驚,同樣的顫抖,以及同樣的來遲一步。

姚逸合了合眼,關上門快步走了進來,“小淨,把手套給我,你馬上走,我來處理。”

“哥,不行,我……”

“聽我的!”

姚逸厲聲制止,他壓住自家弟弟的肩膀,鏡片下的眼色是強大的冷靜,“相信哥,我能處理好,就像當年一樣。”

方淨搖了搖頭,但姚逸根本不給他拒絕的機會,“沒時間了,你換上我的衣服馬上走,盡量避開路面監控,我本來就你和方姨訂好了明早的機票……”

“事已至此,你必須走!”

“不,我不走!我……”

“啪!”

一個巴掌用力扇在了方淨的臉上。

“你要是再出事,你讓方姨怎麽活!她這些年拼命把自己僞裝成這個樣子,難道還不夠痛苦折磨嗎!”

“……什麽?”

“方姨沒有瘋,她只是不得不僞裝成這樣,我答應了她,要好好照顧你!無論發生什麽事,這點都不可能變。”

姚逸只知道,是方曉萍的到來重新給他帶來了母親的溫暖,他将方淨視為親弟弟,從始至終都是。

在一番争執後,方淨最終還是離開了現場。

姚逸沒有逃跑,他處理好了現場,故意拿起崔百勝的手機給警方發出了一條“舉報信”。

兩天後,姚逸在“躲匿”時被警方逮了個正着,面對警方的審訊,他的态度出其配合,且所有的證據都指得清楚明白。

有警方認定他是為了減輕罪行,但刑警隊長成适還是抱了一絲懷疑。

就在案件即将“塵埃落定”的時候,方淨還是出現了,兄弟兩人在監獄裏對峙的一幕,震撼了在場的所有人。

“哥,在我心裏,你就是那個最重要的人。”

“你知道的,從小到大,我最在意你,打我記事起,只有你對我最好,只有你肯真的護着我。”

“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你替我頂罪。”

“不,你那個時候還小,這事和你沒關系,小淨,你該有新的人生,而不是和我、和方姨一樣被困在過去。”

沒有試鏡時的貼額頭缱绻,但席追和俞演還是用自己的方式演繹出了絕望氛圍,命運從始至終沒能真正的放過他們。

簡今兆看着回想起俞演當初試鏡時的表現,情緒晃了晃。

或許是他曾經臨時充當過“姚逸”這個角色,曾經有過那麽片刻的共情,即便到了現在,他還是無可避免地為這個角色感到傷情。

黑暗中,有人輕輕攥了一下他的手,點到為止地松開。

“簡老師,我在。”

彼此才能聽見的耳語,讓簡今兆重新擁有了一股暖意。

但電影裏的氛圍,依舊充斥着傷感。

方淨聽着兄長一如既往的維護,搖了搖頭,“哥,你不懂——”

啪嗒。

也不知道是誰的眼淚先墜了下來,砸在了屋檐下的爛泥地裏。

而故事的真正反轉,從這一秒開始了。

酗酒的姚棟貴就因為妻子燒慢了一道菜而大發雷霆,開啓了新一輪的家暴後,癱倒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年僅七歲的方淨躲在餐桌下,聽着母親無力又痛苦的哭聲,緩慢撿起了掉落在地的水果刀。

他就這麽一步又一步地,走向了那個名為“父親”的惡魔。

手起刀落,用盡了一切力氣。

方淨永遠不會忘記,那刀刃刺入心髒的聲音,也不會忘記男人臨死前不可置信的表情。

方曉萍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吓破了膽,卻硬生生止住了那句本該喊出口的“救命”。

是為人母親的本能,讓她趕在大兒子回來前,用力擦幹淨了小兒子身上的血跡,然後帶着積蓄了多年的怨恨、痛苦和不甘——

向着已死的丈夫又捅了一刀,驚慌慘叫着将自己僞裝成了真正的殺人兇手。

——哐!

木門撞開。

于是,十四歲的姚逸看到了眼前的那一幕。

而拿着刀的後媽、倒在血泊裏的父親以及牽着他手的弟弟,那就是他以為看到的真相。

姚逸沒有選擇報警,而是堅定選擇站在了方曉萍這邊。

對于母子三人來說,那是向死而生的新一天。

此後的很多年裏,知曉真相的方曉萍一直備受折磨,直到她得知了老房子即将拆遷的新聞報道,就意識到了——

紙終究包不住火。

方曉萍将自己當成“殺人兇手”,和姚逸商量後,裝瘋賣傻地想要躲過警方的一切追查。

哪怕最後真相被戳破,她也要保住自己的兩個兒子。

只是方曉萍不知道,方淨記得這一切,一直記得!

弑父的經歷早讓他的內心扭曲,命運的齒輪同樣無法反向轉動。

當年因為欠錢躲債的崔百勝,現在又拿着“刀”成了他們新的陰影,最終吞噬了他們,也吞噬了自己。

又是一個雨天。

姚逸站在監獄外,那雙眼裏只剩死氣沉沉的絕望,他垂眸望着鞋上的髒漬,再也沒了掙紮。

“小淨,對不起。”

可惜,沒有人知道他的這聲道歉到底意味着什麽?

唰唰唰。

腳鏈摩挲着地面響起聲音。

身穿着囚服的方淨一步步走向深淵,他似乎聽到了什麽,回頭朝着監獄光亮的那一方,從心底露出這十五年以來真正釋然的笑意。

——哥。

——對不起,我終究沒辦法活成你想要的樣子。

——你那麽好,誰都別想拉着你進地獄。

大銀幕漸黑。

電影的片尾曲響起,将所有人都拉近持續而濃烈的震撼和絕望中。

就在大家以為一切都結束的時候,雷雨聲又響了起來——

還是那個深夜,“逃跑”的方淨始終沒辦法由着哥哥給自己頂罪,他冒雨跑回到了出租屋,卻在門口聽見了一陣異常的動靜。

姚逸帶着冷沉的殺意,用繩子狠狠勒死了崔百勝!

原來,崔百勝在第一次并沒有真正的斷氣,而是在方淨走後短暫醒了過來。

但他不過是從一層死亡裏逃脫,又遇見了另外一層死亡。

門外的方淨目睹了這一切,同樣明白了兄長接下來的打算,只是這一次,他沒有進屋,而是帶着自己的計劃毅然決然地下了樓梯。

監獄裏的背影和樓梯上的背影重疊,屬于他的獨白再次響了起來。

“哥。”

“你那麽好,誰都別想拉着你下地獄。”

只是後面又多了一句,“連你自己也不行。”

電影END~

這輩子最難寫的一部文中戲出現了,很抱歉讓小可愛們等待了這麽久,本章随機66枚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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