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是禽獸

第3章 是禽獸

“救我......”

“爸,你剛才抽煙了?”

宋傑質問自己躺在病床上的父親,語氣微顫,很震驚。

林嘉川擡頭看了他一眼,“他剛剛坐在沙發上抽的。”

宋傑再次尴尬的笑,“我爸他老不聽勸,他......”

林風裁打斷他的話,“我希望見見伯父的主治醫生。”

宋傑愣了半秒,似乎在反應林風裁剛才到底說了什麽,半天才擠出幾個字:“見他幹嗎?”

林風裁道:“我想關心關心伯父的病情,恰好我有朋友在國外,認識研究這種病的專家。”

宋傑說:“謝謝哥你了,但其實我爸已經找到□□了,只要錢到位,他......”話說到這裏,宋傑看了林嘉川一眼,林嘉川躲過他的視線,低着頭。

“抱歉。”林嘉川小聲的說。

宋傑望着林風裁,道:“哥,我能和川川單獨說說話嗎?”

林風裁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有什麽內容是我不能知道的?”

林嘉川也說:“就當着我哥的面說吧。”

宋傑只好作罷,拉着林嘉川稍微站遠一些,道:“是陸總對你不好嗎?”

宋傑的睫毛很長,眼睛是雙眼皮,看人時的目光非常溫和,林嘉川望着宋傑一貫溫柔的神情,再次不争氣的哭了,“當然不好,他把我當另一個人的替身,有一次喝醉了,深更半夜的,他把我從床上揪起來,非要讓我對他笑,我只好強笑起來,可是他怎麽都不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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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裏,林嘉川哽咽住了,努力平複好情緒,才繼續道:“他不滿意我,我只好和他求饒,說我太累了,他不知道發什麽神經,突然就把我推到地上,扯着我的臉逼我笑,還掐我脖子,第二天我臉都腫了。”

“他就是個神經病。”

林嘉川擦了擦被眼淚模糊了的眼睛,宋傑的身影在他的視線中清晰了起來,對方不知道正在想什麽,眉頭緊蹙。

林嘉川本以為他會和以前一樣在自己傷心的時候抱抱自己,沒想到他卻無動于衷。有些失望。

“川川,”宋傑說,“我當時答應陸總離開你,真的只是單純覺得陸總多金,人品也不錯,你和他會幸福的。”

林嘉川微微愕然,當初兩人分手的時候,宋傑不是這麽說的。他之所以答應簽陸明濂的協議,不是為了給宋傑他爸送醫藥費嗎?

“我沒想到陸總是這樣的人。”宋傑總結道。

林嘉川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

宋傑說:“要不你離開陸總吧,我爸醫藥費的事我再想辦法,大不了,”說着嘆了口氣,“不治了。”

林嘉川瞳孔微微顫動。

“我......對不起。”

宋傑露出一個苦笑,“我知道你已經盡力了。”

這一刻,林嘉川想到很多,有種自己是殺人兇手的感覺,甚至在猶豫要不要繼續回到陸明濂身邊了。

突然——

“你幹什麽!”

是宋父的聲音,中氣十足。

林嘉川和宋傑同時回頭,望見這樣一幕:林風裁手裏提着被子,病床上的宋父正一臉憤怒的望着他,伸着手搶奪被子。

宋傑忙跑過去,林風裁見狀直接把被子丢在地上。

“哥,怎麽了?”林嘉川也有些緊張的問林風裁。

林風裁卻彎腰按住宋父的胳膊,叮囑林嘉川:“掀開他的袖子。”

林嘉川愣了一下,下意識照做,宋傑作勢要攔他,林嘉川糾結的望着哥哥。

“聽我的。”林風裁只說了這三個字。

林嘉川鼓鼓勁,推開宋傑的手,聽哥哥的話去掀宋父的袖子,宋父不斷扭動手臂,奈何手腕被林風裁按着,猶如鐵箍。

林風裁仔細看過宋父的胳膊,終于松手。

宋傑攥着拳頭,勉強維持體面,“我因為你是川川的哥哥才喊你一聲哥,是為了尊敬你,你要是再這樣,我就叫保安進來。”

林風裁朝他擺手:“不必叫我哥,我不想多個弟弟。”

他狹長的丹鳳眼睥睨病床上的宋父和陰着臉的宋傑,氣勢有幾分駭人。

“既然需要換腎治病,那令尊應該是罹患尿毒症了吧?”

“都到換腎的地步了,還不做腎透?胳膊上一個針孔都沒有。”

宋傑依然嘴硬:“馬上要換腎了,暫時不用做。”

林風裁點點頭,“了解,我要見令尊的主治醫生。”

宋傑的臉色驟變,不再做出和善的樣子,語氣冷硬:“那是我爸的主治醫生,憑什麽讓你見,你手是不是伸太長了?”

比起宋傑壓抑的怒氣,林風裁的表現實在平和,“是不想讓我見,還是不敢讓我見?”

林風裁無情的戳穿宋傑:“怎麽?我們提前兩個小時到,導致你們沒和醫生串好供嗎?”

“你......”

林嘉川從剛才的一系列變故中回過神來,難以置信的目光落在病床上宋父的身上。

這個和宋傑面孔有幾分相似的男人,此時一副怒發沖冠的樣子,臉膛紅潤有光,完全不像重病患者。

宋傑惡狠狠的瞪了林風裁一眼,拿出手機撥打電話,電話接通後,他立刻變了一副嘴臉,十分尊敬的和對方說:“李醫生您好,抱歉打擾,有人希望聽您給他講講我爸的病情。”

林嘉川眼見着林風裁接過宋傑的手機,問了幾個自己聽不懂的問題,然後說:“是這樣的,我有個國外的朋友,認識這方面的專家,希望您能把宋傑父親的病情資料拿給我看看。”

那邊說了一通。

挂了電話,林風裁道:“李醫生說只要你同意,他就可以把資料傳給我。”

宋傑說:“我不同意!”

林風裁說:“為什麽不同意?錢的事你不用擔心,我可以搞定,我現在只要确定令尊病情的真實性。”

宋傑指着林風裁的鼻子:“窮鬼一個,你哪兒來的錢。”

林嘉川聽一向溫文的宋傑這樣罵自己的哥哥,生氣的扳過宋傑的手,道:“你不要這樣說我哥!”

這話卻激怒了宋傑,“林嘉川,他媽的,你伺候不了陸明濂,惹陸明濂不高興是你的事!你不顧我爸的死活從陸明濂那裏跑了,你知道他怎麽威脅我的嗎?他說你不回去,他就讓我沒法在海城混。”

他義正言辭的指責:“你怎麽這麽自私!”

這是從認識以來,宋傑第一次沖林嘉川發這麽大的火,說這麽難聽的話,林嘉川都傻了,他愣住:“你怎麽能這麽說我......”

“我”宋傑剛吐出一個字,突然感到一陣窒息,原來他被林風裁提起衣領,直接腳離地了。

“潑哪門子的髒水?”林風裁也冷下臉。

宋傑望着他丹鳳眼裏冒出的冷光,感受到來自脖頸處的束縛感,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林風裁說:“你很會道德綁架,他憑什麽替你去伺候陸明濂?你怎麽不自己去伺候?”

“還是你和陸明濂商量好了,讓他替你去伺候人,你自己拿着陸明濂給的錢,逍遙自在,還要打着為父治病的名頭。”

“你......胡說。”宋傑反駁道,聲音微弱。

林風裁微垂着頸子,貼近宋傑的臉,逼視他:“那就證明給我看,好嗎?醫生診斷書呢?你爸的片子呢?拿出來。”

林風裁的眼神實在吓人,完全沒有剛見面時那種紳士有禮的樣子,宋傑呆了一呆。

他沒法拿出林風裁要的東西,一個月前,他讓陸明濂幫忙聯系了這家醫院,讓父親裝病在床,帶林嘉川來走了一圈了事。

林嘉川單純,什麽診斷資料都沒看就相信了他。

“不許欺負我兒子!”

忽然之間,伴随着一聲大喝,宋父從床上跳下來,整個人如子彈般沖向林風裁,趁林風裁不備,将林風裁撲倒在地,他騎在林風裁身上瘋狂叫罵,揚言要殺要剮。

林風裁固定住他的手,不急着起身,嘴角勾起一抹輕諷的笑,問正在氣頭上的宋父:“力氣真大,您的病好了嘛?”

他臉上的諷意刺痛了宋父,只聽宋父大吼一聲:“我他媽沒病!”

音落,空氣突然安靜剎那,針落可聞。

宋父像是突然醒悟,側翻滾到地上,開始喊痛。

這速度,幾乎和他那會兒從沙發轉移到病床上一樣迅速。

林嘉川終于看清。

他被騙了。

宋傑為了錢,和陸明濂合起夥來欺騙他,利用他的同情心和對宋傑的愛,送他到陸明濂的身邊。

林嘉川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那個病房的,他像是剛淋了一場大雨,這雨把他從裏到外都澆透了。

他渾渾噩噩的走在林風裁身邊。

林風裁望着林嘉川失魂落魄的樣子,雖想出言安慰,但也明白這個時刻只能由林嘉川單獨承受,有時候,成長的過程中,受傷是難免的。

何況語言并不萬能。

他嘆了口氣,輕柔的摟了摟林嘉川的肩膀。

兩人搭上返程的出租車,林風裁向司機報上家門,林嘉川說:“哥,你還沒配眼鏡呢。”

林風裁向他笑笑,摸了摸他紅腫的眼睛,“先回家吧,我不着急。”

林嘉川确實有些累了,也沒再說什麽。

回到家,林嘉川就睡了,到了半夜的時候,林風裁去林嘉川房間查看,發現他發燒了。

人情緒的變動的确會引起生理的病變。

家裏沒有溫度計和退燒藥,林風裁先給林嘉川做了簡單的降溫處理,然後出門去買。

他記得小區附近有二十四小時藥店。

淩晨的溫度很低。

舊小區裏,微弱的路燈光下,雪花紛紛揚揚,朦胧,純潔,如夢似幻。

又下雪了。

林風裁匆匆而行,鼻尖上落了雪,感受到雪片融進皮膚後泛起的一絲清寒。

不知是被什麽所牽動,林風裁突然停下腳步。

此刻的我是真實存在的嗎?

他不禁問。

從昨天到今天所發生的一切,會不會只是他的一場夢?

“咚!”

斜對面的牆角有重物砸地的巨響聲,林風裁望過去,隐約看到有個黑色的物體在動,十分艱難。

似乎是一個人。

片刻猶豫後,還是向聲源地走去,被白雪覆蓋的草叢留下一串深深的腳印。

漸漸的,他離牆角近了,那段在拼命蠕動的“物體”突然僵住不動,林風裁剛要出聲,對方猛然擡起頭,面容肮髒模糊,黑紅相間,唯有一雙黝黑的雙眼,銳利而警覺,其中滿是防備和仇恨。

林風裁皺眉,兩人對峙了一會兒,那人的聲音如微風般裹着雪花飄進他的耳朵:

“救我......”

氣虛不已的二字,像是沉潛于生命最深處的一聲呼喚。

林風裁想到了擱淺在海灘的魚,它們總是那麽努力的跳起,不斷的跳起,只為了重新投身對面那一汪蔚藍的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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