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病房裏

第37章 病房裏

聽到林老師的聲音就想見到他的人

說起來,出國這段日子裏,梁灼并未主動聯系過他,倒是林風裁,到了A國,一下飛機,就發短信告訴梁灼“已抵達”。

然而梁灼沒有回複他。

林風裁只當他忙。

項導說梁灼是因為對劇的重視,才出手幹預了這次輿論,但是他主動撤掉有關自己的熱搜,這件事,到底是在幫他。

林風裁當即決定打給梁灼,然而打了兩遍電話,對方都沒有接,有一次更是直接被挂斷。

林風裁感到疑惑,開始不由自主的回憶兩人上次分別時的情景,他告訴他把他當朋友,但是,梁灼的表現呢?

他的笑容古怪,似乎沒有想象中的認同。

難不成是自己一廂情願了?

這家夥,真是讓人廢解。

天漸漸黑了下來,薄暮的輕紗飄進房間,滑過窗臺、桌面、卧床,最終來到林風裁的腳邊,林風裁拉開櫃門,取出梁灼曾送給他的那條領帶,暗淡的光線下,領帶上的繡花顯得更加幽深。

林風裁明天就要去參加編劇交流會了,當然得着正裝出席,他打算到時配上這條領帶。

夜幕徹底即将臨,在梁家私人持股的厚達醫院裏,梁家人罕見的在除重要節慶之外的日子裏,相聚一堂。

病房走廊裏,頂燈灑下白花花的光線,莫名讓人聯想到死亡或者其他冷寂的東西。

妯娌們打扮素簡,坐在病房外,小聲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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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子這次摔的有點重啊。”

“可不是,他那腿本來就有問題,平時老要靠輪椅,這次......”

“你們知道是怎麽摔的嗎?”

“聽說是在園子裏給花澆水,正好碰上劉姨離開一忽兒,等劉姨回來的時候,他人已經摔在花叢裏了。”

“從輪椅上摔下去的啊?”

“可不,好像那玩意兒還把他的腿砸到了。”

“到底是老了,老爺子當年多強健,威嚴的不得了,我剛來梁家的時候,都不敢直視他。”

“人都有這一天......”說話的人年齡大些,對老爺子老年多疾共情的很深,忍不住嘆了口氣。

“嬸子,也就是您老心善、實在,真的擔心老爺子。”

“蘭溪,你這話說的,大家今天都趕到這個地方來,哪個不是真的擔心老爺子。”

被稱作蘭溪的中年女人不禁笑了起來,目光一斜,意有所指,道:“老爺子這一出事,幾家歡喜幾家愁呢,您在這裏發愁,自然有人歡喜。”

她音剛落,坐在他不遠處,将她的話悉數聽進耳朵去的李青容,“蹭”的一下從原地坐起來,高跟鞋踩在地毯上,走遠了。

蘭溪放肆的笑了起來,“我還沒指名道姓呢,人家就主動認領了。”

她這樣說,其他聽他說話的人也不禁暗自發笑,笑完以後又難免嫉妒:李青容是梁灼的繼母,如今,眼看老爺子不行,梁家即将屬于梁灼,說到底還是人家運氣好。

“好了,這種時候還能笑得出來,我看你也沒好到哪裏去。”訓斥聲來自一個戴着無框眼鏡,面容嚴肅的女人,她臉上的法令紋很深,板着臉說話的時候很能唬住人。

此人正是梁允弦的太太樊敏芝。

蘭溪卻不懼她,眨眨眼,故意道:“二嬸,怎麽爺爺只讓梁灼進去呢?二叔他老人家也很想進去吧。”

樊敏芝臉上的法令紋陷的更深了,卻并不動怒,雙手抱在胸前,道:“老爺子還健在呢,進去如何,不進又如何?你未免操心太多。”

蘭溪顧自笑着,道:“誰知道呢,也許老爺子有什麽密旨,只傳給他的寶貝孫子呢。”

病房內,剛從重症病房轉到普通病房的梁老太爺還很虛弱,沒有辦法坐起來,只能躺在床上,側過臉,和病床前的梁灼說話。

因為只允許梁灼一人進房,此刻,整座病房裏唯有梁灼和他相對,劉姨站在一旁,時不時為老爺子擦擦額頭上的汗珠。

老爺子強硬了一輩子,偌大的家族,他一個人說了算,也确實将家族治理的井井有條——至少在他看來是這樣的。

如今,他面容枯槁,頭發稀疏花白,皮膚如同幹涸的土地,正如他逐漸耗盡的生命力。

然而,他并不甘心,不願意承認自己的衰弱,不願意相信只是澆個花,他就能從輪椅上摔下去,更不願意相信,這一摔,會将他注定衰竭的生命力帶走大半。

他把梁灼叫到床前,所說的第一句話是:“有沒有給我找最好的大夫?”

梁灼的視線掃過老爺子臉上的每一條溝壑,還有那些暗色的無法再挽回的斑痕。

那種暗是特別的,帶一點褐色,形狀很不規則,哪怕此刻頭頂燈光再如何灼眼,落在那些斑痕上,都照不亮它們,它們永遠都是那樣,灰撲撲的,像是死亡掠過人間遺留下來的斑駁。

梁灼想到了那間書房,那是他小時候最主要的生活場所,一樣的暗,一樣的沉,人在裏面,會被整個的吞噬掉。

書房屬于面前的老人,第一次踏入其中,他只覺得周圍的一切都是那樣高大,堆滿書的書架、放着珍貴古董的博古架、用來放畫軸的青花瓷大缸、那個永遠嚴肅刻板,不茍言笑的爺爺。

那時候,他剛齊桌高,站在原地,默默觀察着周圍的環境,書籍、筆架、寫字臺......所有文房用品,以自身特有的嚴肅意象,讓一個小男孩心生畏懼。

耳邊傳來一道聲音,“你即将被我培養做繼承人,肩負起整個家族的使命,從此以後,你要更嚴格的要求自己。”

他強迫自己保持鎮定,可是,所有高于他的擺件都于他形成巨大的壓迫,去那裏的第一天,他只有一個印象,就是房間太暗,而這個感覺一直跟到了他成年,等他長到和房間主人一樣高,甚至比他高的時候,他才發現,高處的光比低處的亮很多。

回到當前,他相信,面前這個孱弱者,此刻所看到的光也要比他看到的暗。

想到這裏,梁灼生出一縷報複的快意,但他是不動聲色的,平靜無波的說:“找了。”

老爺子哼了一聲,“我知道你沒找,你盼着我呢。”

“我沒這麽說。”

老爺子不知道是跟梁灼說話,還是在開解自己,“我把你從小拉到身邊養着,不讓你和你媽見面,你恨着我呢,我心裏都清楚。”

梁灼牽唇淡笑,語氣像在談論今天的天氣好壞,“所以你一直防着我。”

爺孫倆難得坦承相見,經梁灼的提醒,老爺子也想起了一些久遠的記憶,“你太聽話了,那時候你媽媽剛瘋,我把你送到她身邊去,她沒認出來你,把你抓傷了,可是你回來以後竟然連一個稍微含着怨念的眼神都沒有,反而向我證明自己的真心。”

聽他說起以前的事,梁灼眼中閃過一抹狠厲,“不敢有啊,爺爺。”他的臉上突然挂起一種詭異的笑,從椅子上坐起來,拿過劉姨手裏的毛巾,替老人有一下沒一下的擦起了汗,聲音很輕:“何況,你的這一天,我早都想好了......畢竟,我比你年輕。”

老爺子的臉色冰冷。

梁灼笑了一下,不語,放下手裏的毛巾,是打算離開了,被老人叫住。

“梁灼,”他道,“梁家馬上要到你手裏了......祝賀你,但是......梁家必須要有後。”

老人的聲音斷斷續續,終于露出真實的病弱:“這是......我唯一的要求。”

然而,他的這句話只換來梁灼的一聲嗤笑,他看了老爺子一眼,什麽話也沒說,轉身走了。

聽到身後劉姨充滿焦急和安撫的聲音:“老爺您別氣,小灼他肯定聽進去了,哎呦呦,瞧這汗出的。”

出了病房,他沉着臉,渾身散發着生人勿進的氣場,因此也沒人敢和他搭話,詢問一句老爺子的病情。

稍後,梁灼坐進車裏,打開手機,時間顯示零點整,他看到兩通未接電話,都來自林風裁。

盡管知道林風裁此刻已經睡了,他還是抱着嘗試的心态,撥了過去。

——“喂。”

是林風裁的聲音,帶着倦意。

梁灼沒有立刻回應他,一個月沒有聽到他的聲音,突然聽到,他覺得遙遠,覺得陌生。

頓了一會兒,他抛出個莫名其妙的問題:“真的是你嗎?林老師。”

林風裁從床上坐起來,“請問我要怎麽向你證明呢?”

梁灼勾起嘴角,“太久沒聽到你的聲音,陌生了。”

林風裁猶豫一下:“我那天下了飛機就給你發消息,你沒回。”

梁灼當然記得這回事,那時,他正為林風裁的“朋友”之言惱羞,不想搭理他實屬自然。

“我看到你的消息了......”他緩聲道,突然沒了後文。

林風裁主動換個話題,“我給你打電話是道謝,為熱搜的事。”

車子已經駛到了林風裁家樓下,梁灼擡頭望着那個熟悉的窗口,沒見亮燈,也不管林風裁剛才說了句什麽,随口問他:“怎麽不開燈?你已經睡了?我打電話把你吵醒的?”

“沒有,你打電話的時候我剛要睡,燈......還開着。”

——“你家窗口是黑的。”

——“你在我家樓下?”

兩人幾乎異口同聲。

短暫的沉默後,林風裁道:“忘了告訴你,我回來後的第一天就搬家了,東西不多,搬得很快......你怎麽半夜來找我?”

梁灼語帶嘲諷:“我時間太多,人太閑,聽到林老師的聲音就想見到他的人,迫不及待就跑來了。”

林風裁低着聲音:“抱歉。”

對面沉默着,好久才道了聲“嗯”。

梁灼垂眸去看車窗外的夜色:“明天見,林老師,到時親自來謝我。”

這下換林風裁沉默了,經過短暫的猶豫,正當他要将自己明天去參加重要會議,無法和他見面的事講出來時,梁灼已經挂了電話。

戛然而止後的寂靜讓林風裁沉思,他望着對面被燈光映黃的牆壁,忍不住想,梁灼竟然半夜來找他,僅僅是因為他沒接到他的電話嗎?

【作者有話說】

灰常灰常感激大家的收藏和訂閱,上一本連載的時候幾乎是全程單機,所以一下看到這麽多可愛的寶貝,真是激動的不得了。

我會好好構思,努力完結的,請大家放心。

然後是更新的事,以後會盡量日三,如果時間充裕,會多日點,更新時間我再努力調調,看能不能固定下來(困難是作者本人不僅菜還患有嚴重拖延症,很有可能拖到一天的淩晨才更新,給大家造成了困擾,實在抱歉。)愛大家,親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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