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她漂亮,聰慧,才藝無雙,是這世間最美好善良的姑娘◎
珍珠幫着談寶璐一起将野雞去毛, 剁成方塊。
岑迦南每日出門前都會幫她提前準備好要用的柴火,前幾天砍好的柴還沒用完, 剛好拿來生火。赤腳大夫開的藥裏有幾味黃芪,能入食,談寶璐便挑出來一些。她用陶罐裝上雞塊、幾塊幹香菇和草藥,架在火上慢慢炖煮。
“蓋好蓋子不管它,過兩個時辰就能吃了!”珍珠很有成就感地兩手叉腰,“哎呀,怎麽一會兒就這個點了!我得趕快回去了, 阿璐,我明日再過來找你,記得我的事啊!”
談寶璐答應下來:“好!”
送走珍珠後, 談寶璐這才又想起來昨晚那個“甲”字號孩子。
那孩子大半夜冒雨幫她找大夫,也不知身上有沒有淋濕,有沒有幹淨衣服換, 又有沒有生病。
昨天那孩子像一只流浪小狗一樣蹲在他們的院子門口,怎麽勸都勸不走, 結果今日談寶璐圍着院子轉了好幾圈, 連那孩子的一根頭發絲都沒見着。
談寶璐便将一大包冬瓜糖用牛皮紙仔細包好, 在上次見到孩子的灌叢邊挖了個洞,将糖放了進去,再在面上蓋了一張寬葉片。
也不知這樣做能不能像吸引流浪狗流浪貓一樣,把那孩子給吸引過來。
“這些糖都給你吃, 謝謝你幫忙呀!”談寶璐自言自語。
頭頂茂密的樹冠被撥開, 一只毛茸茸的小腦袋從枝丫之間冒了出來。
那孩子警惕地等着談寶璐走遠後方才下樹, 他一瘸一拐地圍着灌叢轉了一圈又一圈, 待确認沒有任何危險之後, 方才揭開了那層寬葉片。
一枚枚白胖胖的冬瓜湯用牛皮紙包得很好,又纏了一層糯米紙,沒有引來一只小蟲子的偷食。
那孩子嗅了嗅,塞了最小的一顆進嘴裏,然後眯起了眼睛。
*
談寶璐撐着一杆掃帚,磨磨蹭蹭地在院子裏轉來轉去,她将院子裏養的所有野花都澆了一次水,地板上掃得不見一顆清灰,最後實在找不出事情可做了,才回頭幽幽地朝小草屋看去一眼。
她還不想回去,因為一回去就又要同岑迦南同處一室了。
她垂下眼皮,繼續用掃帚在地上劃撥來劃撥去。
她完全不知道在岑迦南夢中親吻她之後,該如何面對岑迦南。岑迦南應該什麽都不記得了,擁有這段記憶的只有她一個。這讓她備受煎熬,她不能戳破真相,鬧得兩個人都尴尬,她只能假裝這件事沒發生,但她表現得再怎麽輕輕松松,她也不可能挖掉腦子裏的這段記憶。
談寶璐一直混到了吃完飯的時辰。
她将陶罐一大半雞湯倒了出來,專挑出雞腿、雞翅和雞胸之類的好肉給鄰居阿嬸和珍珠送去。
阿嬸一見她送雞湯來,歡喜地責怪她:“真是的,真是的!這野雞就是珍珠阿哥上山打的,又不值幾個錢,你們兄妹倆相依為命的,自己不吃,反而都送給我了,搞得像是費了你們的柴火!”
雞湯足足炖煮了兩個時辰,湯面上浮着厚厚一層黃澄澄的雞油,一看就十分美味。
談寶璐忙笑道:“阿嬸這麽說就真見外了,我哥哥能好起來都托您的福呢!”
“小事小事。”阿嬸眉飛色舞地說:“昨天那小孩兒過來敲門的時候,哎呀,可把我吓了一大跳呢。還是那孩子一直指着你們的草屋叫哥哥,我才知道原來是你們的弟弟,這才連忙找大夫去了。”
談寶璐心想,沒想到這小家夥還挺聰明的。
“哎呀,娘您就少說幾句啦,這是阿璐的一番心意,咱們只管喝就是啦!”珍珠饞貓似的偷喝了一口。
阿嬸過去戳了戳珍珠的腦門,說:“小丫頭片子,你要是有人家一半懂事,你娘也不至于操心成這樣,快把勺子放下,等你大哥回來了再動筷子!”
“好好好!”珍珠吐了吐舌頭,小聲抱怨:“這誰知道他什麽時候才回來呀!”
談寶璐正要起身告辭,這時珍珠的大哥突然回了。珍珠的大哥長了一張小方臉,有着佃農的勤勞和樸實,他背回來一大袋炒米,說:“這就是隔壁家的阿璐吧!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今日在集市上沒賣完的炒米,可香了,拿一些回去,用水一泡就能吃!”
談寶璐忙推脫:“這這,這我怎麽能要呢!”
珍珠吐了吐舌頭,說:“大哥,你怎麽對別人的妹妹比對親妹妹還好!”
“你個小沒良心的,”珍珠大哥黑着臉唬了她一聲,從懷裏掏出一只肉包子,“拿去,拿肉包子喂你,不如拿去打狗。”
“嘿嘿,”珍珠對着那大肉包就一是一口,一口就咬到了餡兒,說:“真是我親哥!”
這時阿嬸已經給談寶璐裝了一小袋炒米,爽快地說:“讓你拿着你就拿着,你家就你跟你哥倆人,我看着都心疼得很。這炒米對身體好,你哥剛生了病,吃了炒米比吃幹吃點紅薯洋芋好得快。”
談寶璐想到岑迦南身上的傷,這才收了下來,感激道:“謝謝阿嬸,謝謝大哥。”
珍珠大哥爽快一笑,黝黑的臉上亮出一排幹淨的白牙。
阿嬸說:“好了好了,你還趕着回家照顧你哥吧?我不留你了,你快回去吧!”
“嗯,我先走了!”談寶璐點點頭。
“阿璐!”珍珠躲在阿嬸後背沖她試了試眼色,提醒她:“可別忘了我的事!”
談寶璐會意,用力點了點頭。
回家後,談寶璐将陶罐裏剩下的雞湯盛起來,然後倒出了兩小碗炒米。
她端着食物進房,岑迦南現在已經能下床活動。他沒戴發冠,也沒戴單面的眼罩,面色和唇色有些蒼白,一頭濃黑如潑墨的長發散了下來,披在那身黑色銀絲祥雲暗紋中衣上,領口處可以看見鎖骨凸起的淺淺折痕。或許是剛大病一場的緣故,岑迦南看起來似乎比以前清瘦幾分,少了充滿戾氣的鋒芒,有一種隐而未發的內斂穩重。
岑迦南坐在桌邊,擡手将剛接到一封書信對折着湊近燈臺,燈前還放了一面銅盤,銅盤已經接了不少灰燼,不知岑迦南這一下午燒了多少。
談寶璐心道,看來在岑迦南大病的這段時間裏天下并不太平,發生了不少事。
談寶璐擱下雞湯,說:“殿下,先吃飯吧。”
岑迦南點了點頭,移開了面前的銅盤。
兩人面對面坐着,都沒說話,中間隔着一盞燈臺。那燈上跳動的火苗不過一枚圓潤黃豆般的大小,但就隔這麽一道光,兩人之間便好像劃出了一條泾渭分明的楚河漢界。
岑迦南拾起筷子,突然又放了下來,起身回床榻上拿了什麽東西出來,對她說:“先把手上的傷擦一擦。”
“傷?我哪兒有傷?”談寶璐低頭看自己的手指,才發現食指指腹內側不知什麽時候被燙得腫了起來。
她以前除了養花,也沒幹過農活,這幾日又是做飯又是煎藥,的确費了她九牛二虎之力。不過這一處燙傷,卻是她今日給岑迦南喂藥時,岑迦南突然發作導致的。
談寶璐臉皮漲了漲,将食指指節蜷曲了起來,“這,這又沒什麽。跟殿下受的傷相比,才哪兒到哪兒呀,不礙事。”
岑迦南在桌上擺出了好些瓶瓶罐罐,每只瓶身上寫着奇奇怪怪的字符。她看不懂的東西,一般都是萬事通的傑作。
岑迦南默不作聲地緊攥住了她的手,右手握着她的四根手指,騰出左手來,食指從一只白色瓷瓶裏挖了一團透明的啫喱狀膏藥,然後将她的食指和中指分開,指腹貼在她食指指根的位置,然後圍着燙傷的位置,一點點往上均勻塗抹。
膏藥是冰涼的,可耐不住岑迦南的手指是滾燙的。他病好了以後,那像火山一樣的體溫又恢複了,只是單單觸碰在她的皮膚上,就足夠能将她燙得一個哆嗦。
帶着厚繭的粗糙的指腹下指又輕又頗有技巧,使的是一股巧勁兒,既不會讓她覺得有痛感,又将藥塗得均勻。
那根手指所觸碰到的地方,泛出了一圈又一圈的癢。
以前當岑迦南靠得她這麽近時,她也會喘不過氣,胸口怦怦亂跳,但也僅此而已。可是從現在開始卻更要人命,她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情不自禁地就想去看岑迦南的嘴唇。
燈光下的岑迦南面色溫和,鍍了一層金燦燦的暖光,他朝着她的眼睛是黑色的那一只,于是乍一看除了眼眸更為深邃之外與正常人無異,甚至要更俊美幾分。
她目光凝固在岑迦南的嘴唇上,描着他唇峰的棱角,還有上面細細淺淺的唇紋。
今早纏綿親昵的親吻和情話如潮水一樣一同在她腦子裏掀起來一陣海嘯,她的後腰那一處好似又空了,想往後跌倒,想漂浮起來。她甚至覺得是不是岑迦南把病氣過到了自己身上,所以才讓自己也變得這般頭昏腦漲,神魂颠倒。
“我,我自己來就好了。”談寶璐紅着臉往回抽手,岑迦南死死地抓着她的手,擡眼看她,平靜地說:“好不容易塗勻了,又蹭掉,那可就要重塗一遍了。”
談寶璐從這句話裏聽出了幾分威脅的意思,乖乖讓他塗藥,不然她亂動一次,他重塗一次。岑迦南絕對是一個說到做到的人,談寶璐面皮熱得發燙,不得不軟化下來,由着岑迦南繼續抓着她的手,細細給她塗滿藥膏。
岑迦南低頭垂眸時,談寶璐眼睛轉來轉去,她絞盡腦汁讓自己盡力忽略指尖那鮮明的感覺,她便幹脆趁這個機會将珍珠求親的事搬了出來,“殿下,你知道我們的鄰居嗎?珍珠。”
“嗯。”岑迦南已經給她塗好了第一種藥,又換了第二種。第二種是一面很薄的白膜,使用前需要用剪刀仔細裁剪成傷口的形狀。
“她圓眼睛,小圓臉,又瘦又高,很漂亮的。”談寶璐看着兩人相互交纏在一起的手指,繼續說:“她今日跟我說了一件事,與殿下有關。”
“何事?”岑迦南淡聲道。
談寶璐深吸口氣:“她,想向殿下提親。”
岑迦南果然停了下來,談寶璐跟着擡起頭,岑迦南在看着她,說:“你在說什麽?”
談寶璐說:“珍珠以為我們是親兄妹,所以将她喜歡殿下想向殿下提親這件事告訴了我。我不知道殿下這邊又是什麽主意,我不能擅自拒絕,也不能擅自同意,所以跟殿下商量。”
岑迦南一字一頓地說:“你現在是在幫別人,向本王提親?”
談寶璐略略思索,說:“也可以這麽說。”
這麽說好像的确更清楚了,差不多就是這麽回事。
她半晌沒聽到岑迦南說話,又擡頭看去,岑迦南垂着眼皮,被遮擋住的眼神似是八分的不可思議,一分的愠怒,還有一分挫傷。
談寶璐盯着岑迦南的臉,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岑迦南怎樣的回答。
他會拒絕嗎?一定會吧,岑迦南的正妃多半是與自己身份相當的妻子,珍珠再如何好,她的出生注定了和岑迦南不是一路人。
但是,也有那麽一絲的可能,岑迦南會答應。人心都是肉做的,日久天長再冷的心也能被捂熱。被美好的女子這般熱烈的示愛,是人都會心動吧。而且對于岑迦南這樣的人來說,捂幾個老頑固的嘴還不容易。他想要什麽就能有什麽,只是看他到底想不想要,又有多想要。
她忐忐忑忑地等了半晌,終于聽到岑迦南開口,“談寶璐。”
“嗯?”談寶璐的心提了起來。
岑迦南嚴厲地說:“你真是塊木頭!”
“啊?”談寶璐琢磨了半天岑迦南可能的回答,唯獨沒想到岑迦南開口竟然是罵她。
木頭,那不就是榆木腦袋?!
她難免生起氣來,再怎麽說,她也算救了岑迦南半條命,不把她當救命恩人也就算了,跟她亂發脾氣是什麽意思?
談寶璐不服氣道:“我怎麽就是塊木頭了?”
“你就是。”岑迦南似是氣壞了,竟破天荒地跟她鬥了這個嘴。他将一桌子藥罐弄得噼裏啪啦一陣響,冷聲說:“推了。”
“什麽?”
“提親推了。”
談寶璐說:“怎麽推呢?”
岑迦南說:“自己想辦法。”
“這還要我想啊!”談寶璐也不是面泥捏就的人,忍不了了,氣呼呼地說:“人家是在跟你提親,又不是跟我提親!憑什麽要我想?大不了我不管了,等明天珍珠找上門來同你說,看你怎麽辦!”
岑迦南黑着臉站了起來,談寶璐吓了一跳,他突然伸出手,兩手抱着她就往自己懷裏一拽。
談寶璐鼻尖撞上着岑迦南的小腹,鼻尖前全是岑迦南身上的幹淨清爽的氣息,
她一時愣了神,連自己還在生氣這件事都忘了一半,心又亂蹦跶了起來,在胸腔裏敲鑼打鼓,鑼鼓震天。
岑迦南就這麽摟着她,食指指尖上的藥抹在她的脖頸上。
談寶璐的脖頸要比手指還要敏感,她被岑迦南摸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悶悶地說:“癢,好癢的!你又在幹嘛,你,你壞死了……”
岑迦南冷着臉說:“我幹嘛?你脖子給壞蟲子咬了!我給你塗藥!”
談寶璐這邊徹底沒了音。
岑迦南是真的什麽也不知道,但她怎麽會不清楚脖子上的那幾道紅印子是被怎麽一點點吻帶咬地磨出來的?
她臉皮漲紅,耳尖都快要冒出煙來。
岑迦南一邊給她往脖子上塗藥膏,一邊說:“既然已經編了我們的父母早逝的謊言,再拿父母說事就沒說服力了,所以你就去跟她說,說本王已有心上人。”
“真,真的嗎?”談寶璐怔愣道。
岑迦南說:“是。”
“心上人?”談寶璐輕輕念着這三個字。
她不由想到岑迦南今早半夢半醒中的吻,他有叫她的名字嗎?沒有……一次都沒有。他似乎叫了一聲寶兒,寶兒,可所有情人情到濃時都會這麽叫吧?她不死心地又問:“那,那如果珍珠又問我,我哥心上人是什麽樣的,我要怎麽說呢?”
岑迦南指腹摩挲着她的脖頸,似是要摸到她的胫骨。他沉聲說:“就說,她漂亮,聰慧,才藝無雙,是這世間最美好善良的姑娘,全天下所有人加起來與她相比,也不及她的一根頭發絲。”
談寶璐定定地看着岑迦南,說:“她,她要是這麽好,我哥怎麽不娶她給我當嫂子?”
岑迦南:“因我尚在服喪期,又有志未酬,所以暫時不能成婚,待一年後就會娶她。”
岑迦南每個問題都對答如流,好像這些答案在他心裏想過無數遍。
談寶璐用力地眨了眨有些發幹的眼睛,嘴裏突然比今早灌下的湯藥還要苦澀。
一般編的假話都會很空洞,可為什麽岑迦南的心上人卻這麽具體,這說明這個人就是存在的。
上一世,岑迦南身邊一直沒有任何女人,他到死都是孤身一人。可這一世她已經改變了太多,或許岑迦南的姻緣線因此發生了變化也不一定。
岑迦南說:“記住了?要不要本王再複述一遍?”
“記住了。”談寶璐幹巴巴地說。
岑迦南說:“重複一遍給本王聽。”
談寶璐抿了抿嘴唇,輕聲說:“我哥的心上人,漂亮,聰慧,才藝無雙,是這世間最美好善良的姑娘,待我哥服喪完,再做成事業,就會娶她給我當嫂子。”
“嗯。”岑迦南說:“差不離,但落了一句。”
“是嗎?”談寶璐說:“落了哪一句?”
岑迦南看着她,說:“全天下所有人加起來與她相比,也不及她的一根頭發絲。”
“知道了。”談寶璐悶悶不樂道。
岑迦南說:“莫忘了。”
“嗯。”談寶璐心酸地答應了下來。
剛才她還有些動搖想向岑迦南吐露今早的實情,但現在她下定了決心,要将這件事帶進墳墓裏。
“差點忘了我的雞湯了!”談寶璐低下頭,用湯勺撥開表面的雞油,盛出了一碗,放在嘴邊吹了吹,說:“耽誤了這麽久,也不知道涼了沒有,雞湯要是涼了可就不能喝了,傷肚子。”
她小口一抿,亮晶晶的眼睛立馬眯了起來,像兩道亮晶晶的月牙,說:“雞油太厚了,下面的雞湯一點都沒涼,不冷不熱,入口剛剛好。這些話我記下來了,明天就去說給珍珠聽。殿下,一起吃吧!”
岑迦南隔着燈火看她。
她盛出了一些炒米,将熱騰騰的雞湯倒了進來,炒米便被泡開,吸飽了雞湯的濃郁湯汁,令人食指大動。即便是荒野的粗茶淡飯,和她在一起也變成了美味。
這張姣好的臉被火照得紅撲撲的,看起來就是世間最美好之人。
作者有話說:
岑迦南無能狂怒:談寶璐,我恨你是塊木頭!!
-
今天收到了一位讀者寶貝投送的好多營養液!
非常感謝!
但不知道為什麽後臺顯示不出姓名來,
所以本照在這裏單獨謝過了!(如果可以的話,這位小讀者能否留個評論?好讓我知道我的神秘投喂員是誰哇!~)
讀者“”,灌溉營養液 +5 2023-08-06 10:34:00
讀者“”,灌溉營養液 +1 2023-08-05 20:33: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