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那個人真是你親哥哥嗎?◎
這天夜裏, 談寶璐出門燒水洗臉,木門板一推, 就聽“咚”的一聲,撞到了什麽東西。門開了一條縫,談寶璐低頭一看,談甲竟然就像一只小狗一樣睡在了她的房門口。
談寶璐便叫他:“不能這麽睡,這樣睡會着涼的!”
這小孩兒一睜眼,沖着她的右手就是是口。
“哎!松口松口!”談寶璐驚叫了一聲。
這時岑迦南也起床出門,他穿着一身黑色練功服, 整理着袖口處的玄鐵護腕,單薄的眼皮半垂,看起來有些慵懶随性。他聽見了她驚叫, 濃密入鬓的眉心微微一蹙,尋聲問:“怎麽了?”
談寶璐怕岑迦南拿這孩子開刀,連忙将他往懷裏一抱, 說:“沒什麽沒什麽,就是他昨晚沒睡床, 反而睡在了門口。”
談寶璐略一思索, 繼續說:“估計他是不知道睡覺應該在床上睡, 以前一直關在籠子裏,應該也沒人教吧。以後夜裏都這麽睡門外面,也不是個事呀,這樣吧, 我明晚就帶着他在我房間睡。”
岑迦南越發不耐煩了起來, 他冷冰冰地睨了那孩子一眼, 說:“費什麽事, 把他拴着就行了。”
“殿下你……”談寶璐抿了抿唇, 說:“那哪兒行呀!算了算了,我再慢慢教他就是了!”
談寶璐牽着那孩子去水井洗了臉,又教他怎麽用鹽和小刷子漱口,她貼心地教他:“上下兩排牙,都要刷到。”
那孩子老大不情願,第一口就将鹽水給全咽了,談寶璐又不惱,繼續耐性地教,到了第三次,那孩子也就學會了,水在喉嚨眼裏咕嚕嚕咕了一串泡泡,然後再吐出來,張開嘴,給談寶璐看他的小白牙。
談寶璐噗嗤笑了起來,說:“這就對了嘛!”
岑迦南立在葡萄藤樹下瞧着,似是也笑了一聲。但這笑意稍縱即逝,很快就沒見着蹤影。
談寶璐正教着,突然聽見院子外傳來珍珠的笑聲:“阿璐,我來了,你看我帶了什麽好東西!”珍珠将她壓箱底的首飾盒都給搬了過來。
珍珠一見都這時辰了,談寶璐還是穿着那身素淨的衣服,立刻急道:“幸好我早有準備!你果然連妝都沒上。你可別仗着自己天生麗質,就這般懶懶散散!”
她挽上談寶璐的胳膊就往屋裏帶,經過岑迦南時,她低低吸了口氣,咬着她的耳朵說,“我天,你哥哥怎麽這麽俊!我幾天沒見,都給忘了,剛剛一看,我的小心髒哇!不行不行,名花有主,珍珠啊珍珠,你可不能動手。”
談寶璐忍俊不禁,她和珍珠說說笑笑地一起來到梳妝鏡前,珍珠打開她的首飾盒給她看自己的胭脂水粉。
大禹這一帶女子的妝容與大都風格又不相同,大禹的女子上妝講究一個大俗大雅大紅大綠。他們的妝面色彩更重,胭脂水粉均要用清水化開,再用刷子直接上臉。這樣的濃妝豔抹,若塗上大都女子的鵝蛋小臉上,就怕顯得俗氣,非得要大禹女子的深邃五官才能出彩。但談寶璐相貌既有大都女子的溫婉,但又生得高鼻深目,正适合這般濃重的色彩。
珍珠趕着談寶璐快去沐浴,她現在外頭準備着。談寶璐洗好了,穿着一件紅羅裙出來,将頭上的濕發在左肩上挽作一股,繞過屏風出來,就見珍珠不在外面,岑迦南竟低頭往裏間走。
在這村野小草屋裏住着,條件有限,講不了多少禮。草屋一共就兩間,他們兩人各分一間房,她住寬敞的這間,餐桌就擺在屏風外頭。只是岑迦南一般白日很少進來,她也很少在白日洗漱。
談寶璐有些意外,問了一句:“珍珠呢?”
“她剛走了,讓我将這個東西給你。”岑迦南将手裏團着的一條女子腰帶遞了過去,伸出來的手指上沾了幾滴冰冰涼的水珠子。他稍擡起眼,眼皮一跳,便怔愣住了。
談寶璐剛出浴,側立在一面影影綽綽的絲絹屏風面前,一條細軟輕柔的紅色絲綢裙子包裹着年輕身體,一股濕漉漉的黑發在胸口前,把兩團豐腴顯出了一道濕印子。
他難免心神不定,白日做夢般地又想起了那個栩栩如生的夢境,當時他感覺到的綿軟是不是這一處?他低下了頭,沉沉吐出了一口濁氣,将腰帶在臺上擱下。
談寶璐卻渾然無覺他心中在作何想,她似是羞澀了一瞬,兩腳往後縮了縮,然後繼續朝他走了過來,幾乎是挨着他在梳妝臺前坐下。
“哦,這樣呀。”談寶璐應了一聲,自顧自地拾掇起桌上的胭脂水粉。
他透過鏡子掃了一眼,粗糙磨成的銅鏡倒影出他們兩個人的影子,面目十分模糊,只能看見一黑一赤,那黑色有多冷厲,那紅的便有多甜美。
他看着談寶璐用竹片挑着白瓷裏的黑木炭,她多半是壓根沒用過,要麽挑得多了,要麽挑得少了,來來回回就是弄不對。他看着心煩,便将那白瓷瓶接了過去。
她倒是呆愣愣地怪起他來:“殿下,你又幹嘛呢?我得快些上妝,不然珍珠要怪我了。”
“不是你這麽弄的。”岑迦南淡聲說,他用那竹片另外沾了水,竹片這一頭潤了,才挑那黑木炭。有水濕潤,竹片上果然立馬就沾上了黑炭,變成了一根炭筆。
岑迦南捏着炭筆,慢慢躬下腰身,直到視線與她的面龐平齊,湊近了些去描她的眉。
談寶璐一愣,又覺見岑迦南落筆既不清也不重,每一筆都先落在她的眉根處,然後再往外描出眉形,顯然是十分娴熟。她的心控制不住地一漲,這多半是跟他心上人練出來的吧?明明有喜歡的人了,又來這兒撩撥她,一次負兩顆真心,多麽可惡。
談寶璐氣惱着就要躲,“我不要你畫。”
岑迦南臉色沉了沉,一手撐在她的肩上,她能感覺到他掌心灼熱的溫度,隔着層層衣物也透了過來,熨燙着她。
岑迦南繼續給她補了幾筆,悠悠地說:“不要本王畫?難道由着你繼續自己畫?這木炭可不是大都的螺子黛,塗上去,就難得洗了,你想畫成只貍花貓出門去就出去,可別說是本王的妹妹。”
談寶璐氣結,但又真怕畫成了一只大花貓,不再亂動了。她幹脆閉上了眼睛,不去看面前這張不斷放大的臉,然後再屏住氣,不去聞他身上的檀木香。
可有些感覺閉上眼睛之後才更加的鮮明,他身上的溫度總是那麽熱那麽暖,令人無法忽略,那根曲起來的小拇指在貼着她的面頰輕擦,他鼻唇間呼的氣在吹她的眼睫。
“殿下真是好手藝。”她抿着唇也要蟄岑迦南這麽一下,“整天日理萬機的,還抽空将讨好姑娘的技巧學得這麽好!”
說這番話時她閉着眼,所以瞧不着岑迦南的神情,只聽見他的聲音沉沉地在她頭頂響起,“你以為本王生下來就是本王?若不是天生富貴命,若想往上爬,就得學些伺候人的事,先想辦法把貴人哄好了活下去,才有以後。”
談寶璐聞言驀地睜開了眼睛。幸好這時岑迦南給那竹片換水去了,錯了過去。
“殿下為什麽這麽說?”談寶璐問。
岑迦南說:“本王幼年時養在後宮,卻沒有父母,你說本王是如何活下來的?”
談寶璐思忖着,岑迦南已換好水,轉過身來,談寶璐立刻垂下了眼睛。她覺得岑迦南的這句話真夠刺耳,紮得她到現在心裏都酸酸漲漲的。
她覺得岑迦南現在為她描眉,多半回想起以前在後宮中忍受恥辱的日子,便任性道:“我不要化了,像貍花貓就貍花貓!反正我今日只是去湊熱鬧的。”
岑迦南回頭看,談寶璐皮膚白,不用塗粉就生嫩得好似一只糯米團子,她的眉形也生得好,又黑又長,彎似月牙,只消添補幾筆即可,再多,就嫌濃了。她身上還有股不自知的嬌憨,明明是在引誘人,卻無知無覺,讓人舍不得錯怪。
他俯身就将她的臉重新托了起來,“只差一筆,別耍小性子。”這次他沒立刻落筆,好像在欣賞一幅畫,眼底波光粼粼。被這麽一雙眼睛如此凝望着,是誰都會吃不消。
“行了。”岑迦南最後在她眉尾處添了兩筆,方才松了手。
好不容易描好了眉,似是該收手了,可她面頰上的水粉沒塗,嘴上的胭脂也沒搽。她不由望向梳妝臺上的胭脂盒,那多半也是要用水沖兌的,不知她一個人幹不幹得來。
岑迦南同樣也看着那盒胭脂,畫眉已經夠越界的了,若是再為她搽胭脂。人的意志力都是有限的,用多少就少多少,他已經撐得夠嗆,若再為她描唇……
岑迦南正要拾起那盒胭脂,這時門外傳來滾筒聲,談寶璐和岑迦南同時回頭。
珍珠在門口拾起一只軟底繡花鞋,尴尬地說:“那啥,我剛剛回去有事……”
那孩子也跟影子似的,無聲無息地飄了過來看熱鬧。
岑迦南撩簾就出去了。
岑迦南一走,談寶璐也終于能松口氣,她向珍珠求助道:“珍珠,你可算來了,這種胭脂要怎麽塗呢?”
“你還顧着塗胭脂呢!”珍珠急了,她将胭脂從談寶璐手裏抽走,往臺上重重一擱,然後雙手握住談寶璐的手,一本正經道:“阿璐,你好好跟我說,那個人真是你親哥哥嗎?”
談寶璐渾身一僵。心中湧出不祥的預感,難道他們的身份暴露了嗎?怎麽暴露的?岑迦南會有危險嗎?
珍珠繼續說:“他看你的眼神,絕對不是一個哥哥在看自己妹妹!他那是要,那是要……”
談寶璐懵懂道:“要什麽?”
珍珠說:“要吃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