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五章

夜間寂靜的風從車窗鑽入,窗外是空曠的原野、飛速掠過的行道樹、電線杆。

盛旖光靠在車框上向着窗外放空,深重的迷茫感席卷着,讓他生平第一次有了無力的感覺。

分明是從未經歷過的事,憑着想象就足以讓他心中翻江倒海,他就如同是無垠海上的小小帆船,随着波浪飄來蕩去,不論是那五年的“他”還是現在的他,可以抓住的可靠浮木只有傅競澤。

所以被傅競澤的親人指責為拖累時,“他”無從辯駁,自己也漸漸認為是了。

最好的朋友因為“他”人生被毀得一塌糊塗,“他”離不開傅競澤,又不想成為傅競澤明晃晃的污點,讓傅競澤因為悖于世俗的性取向受到異樣目光,乃至和丁一覺一樣,所以将自己藏起來,藏到“他”和傅競澤的家裏。身體有了容處,靈魂始終倉皇着。

于是有了那些照片,有了十八歲的靈魂,“他”将自己藏得很徹底。

盛旖光知道自己從來不是敏感多思的人,只是太過在意朋友和“愛人”,不能容許自己成為他們悲慘遭遇的罪魁禍首。

而這樣的事早早就成為了已然的事實,無可挽回,最好的朋友最終用刀刃指向了自己。

那樣一個春天,連陽光落在身上都是灰暗發冷的。

只有傅競澤一直在,為“他”擋開不想接觸的一切,承包了“他”全部的生活。

“他”或許從未敢向傅競澤承認過喜歡。

胸腔裏酸酸漲漲的,是伴随而來的陌生情緒。盛旖光閉上眼睛讓自己沉入黑暗裏,試圖用意念将這股情緒壓下。

忽然車身一陣晃蕩,在路中央停了下來。

沒等盛旖光開口問,傅競澤就說:“沒油了,先下車。”

“嗯。”盛旖光應了聲,頭也沒回地推開車門走到路邊站定,看着傅競澤在幾步外邊從後備箱拿出三角警示牌邊和人通電話。

Advertisement

昏沉夜色中,傅競澤身形瘦削颀長,面上神色是一貫的淡,無論在什麽樣的境地他總能冷靜到面不改色。

盛旖光記得那個陰暗的夢境最後,漸漸清晰的失色的臉,是傅競澤。

幾分鐘後,傅競澤走到盛旖光旁邊告訴他:“薛文達會過來,只是時間會晚點。”

盛旖光點下頭,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幹脆轉身假裝看遠處的風景。四周空空蕩蕩,除了風聲便只有他們兩個的呼吸聲。

傅競澤突然折返,從車載冰箱裏拿出兩瓶冰氣泡水,将其中一瓶遞給盛旖光。而後自顧自席地坐下,側頭仰視着盛旖光。

觸及他眼底的柔軟,盛旖光捏着易拉罐的手指下意識收緊,瓶子發出細微的聲音。

傅競澤掀唇,向他伸出手。

盛旖光視線下移到他修長骨節分明的手上,遲疑了下還是把自己的手搭上他的掌心。

傅競澤稍一用力,盛旖光便也在身旁坐了下來,雙腿随意地落在野草叢裏。

離地面近了能嗅到野草和泥土的氣息,胸腔裏悶窒感散開了些許,盛旖光拉開易拉罐的拉環,仰頭悶了一大口氣泡水,刺激的液體穿喉而過也是種發洩。

盛旖光不得不承認,傅競澤有些安慰人的本事。

傅競澤也喝了一口,他看着盛旖光:“旖光,不如我們想想以後,你想做什麽?”

盛旖光倒是沒想到他一下把話題扯這麽遠,望着遠處暗色天幕墜着的繁星點點,認真思考了下回道:“一直也沒來得及想,費也南一直建議我開工作室,把自己創作的游戲運營起來,我其實也覺得不錯,但還沒有個計劃。”

傅競澤笑了下:“聽你講計劃,還是頭次。”

盛旖光向來想一出是一出,行動力強想法變化又快,總沒個定性。

“大事,這是大事!”盛旖光轉頭強調。

傅競澤非常配合,神色認真:“嗯,大事。我以為停了,實際從沒停下的事。”他一直以為盛旖光沉迷游戲消遣,控制他玩游戲的時間。

盛旖光一本正經地:“是啊!別老瞎以為,會害了你。”

“對,害人不淺。”傅競澤附和,表情卻不似玩笑。

盛旖光本來只是化用在網上新學的梗活躍下氣氛,沒想到傅競澤當真了,現在他又不是什麽都蒙在鼓裏,多少能猜出來原因,不由有點後悔說了這樣一句話。本來把話題扯到以後的事情上會讓他們好相處很多的,他一句話就讓傅競澤的努力白費了。

暗暗在心底嘆了口氣,盛旖光借着喝水的動作藏住自己掩飾不好的表情,而後起身說道:“我再去拿幾瓶,你讓薛文達快點,我不要在外面喂蚊子了。”

聞言傅競澤視線落在盛旖光外露的脖頸和白嫩的胳膊,不甚明亮的光線下仍能看清幾個紅色的小疙瘩。

等到盛旖光拿了冰水回來,剛剛落座到剛才的位置,肩上就一重。是傅競澤的西裝外套。

外套的布料雖然不算硬,但足夠厚實,幾秒鐘的功夫盛旖光就被捂出了汗,連喝了幾口冰水才緩解點,為了不被蚊子咬還是用外套把外露的肌膚都蓋住。

盛旖光直接嘆了口氣,想起費也南說的壞運氣,表情沉重地看着傅競澤道:“傅競澤,寧市的哪座廟比較靈,我們拜拜去吧。”

像佛寺這種地方,從前盛旖光是不太在意的,可根據他近日的沖浪體悟,當代年輕人對拜佛非常非常熱忱,尤其是財神廟之類的。

傅競澤眼底笑意一閃而過,正要說話就聽盛旖光驚叫一聲,左腿反射性地抽搐幾下。

顧不上思考,傅競澤立刻起身查看,借着月色可以清晰看見盛旖光的腳踝上有條暗色花紋小蛇,毒齒已經嵌入盛旖光冷白細膩的皮膚裏,觸目驚心。

“什麽東西,蛇嗎?”盛旖光驚慌地往自己腿上看,被傅競澤的身體擋住看不清晰。

傅競澤沒有立刻回答,毫不猶豫地一把抓起蛇遠遠地丢開,又動作迅速地扯下領帶緊緊綁到傷口的上方防止毒素往上蔓延。

被蛇咬傷的地方已經開始發紫,傅競澤肅着臉一刻也不敢耽擱地一手扣住領帶捆綁處,牢牢按壓住,一手拿出手機撥給薛文達問他還有多久到,讓他務必盡快些。

挂斷電話,傅競澤才回答盛旖光剛才的問題,面上罕見的凝重:“是,感覺怎麽樣?”

盛旖光本來只是覺得疼,對上傅競澤的臉感覺頭也開始發暈,心髒也悶悶的,像是中了很厲害的蛇毒。

盛旖光垮着臉,有些害怕的:“不太好,不會要截肢吧。”要是毒素太厲害了,或者太久沒能得到救治,壞死了就得把腿鋸掉吧。

聞言,傅競澤空出的那只手驟然收緊,面色更凝重幾分,但還是輕聲安慰道:“不會,可能是無毒蛇。”嘴上這麽說着,還是迅速又給林泊聲打了電話讓他趕緊過來。

盛旖光看着自己被捆成個粽子的小腿,以及腫成紫色的腳踝,心下越發不安了。萬一哪天這個身體原來的靈魂回來了,看到自己成了個瘸子,本來就很喪一刺激就尋短見了怎麽辦?

萬一他回不去了,以後都坐輪椅。

盛旖光越想越覺得自己是個大倒黴蛋,垂頭喪氣地看着傷處,就差落淚以表傷心了。

郊外的公路上路燈都只有幾盞完好的亮着,荒無人煙。

“不會。”傅競澤沉聲重複一遍,擡手撫了撫盛旖光的腦袋,忽而毅然決然地低下頭去。

盛旖光正害怕着,腳踝處傳來不太清晰的溫熱柔軟的觸感。

反應過來後盛旖光眼睛睜圓,都忘記自己剛才在emo什麽了,只剩下滿滿的震驚。

傅競澤在吸他的,血。

看着傅競澤黑色的腦袋蹭在自己腿上,光裸的小腿肌膚被發絲撩得發癢,盛旖光睫毛翕動幾下,身體不自控地緊繃着,雙手不由收緊成拳。

心髒一下一下的,急促又沉重地跳動着,像裝了高頻的起搏器。

有汗珠從鼻尖沁出,氣溫急劇升高起來。

盛旖光震驚到失去了語言組織能力,絲絲奇異的感覺從心頭升起,暫時無解。

一秒鐘、兩秒鐘……一分鐘、五分鐘,不知具體過去了多長的時間,很漫長又似乎很短暫,腿上熱息遠離些許,盛旖光見到傅競澤擡頭望自己,薄唇上挂着顯眼的鮮紅。

傷口洞眼處溢出的血液已經恢複了正常顏色,麻麻的感覺褪去了些,又像轉移到了顫動的心上。

盛旖光呆愣愣地任由他望着,維持着姿勢想不到動一下。

傅競澤神色看着輕松了點,似乎是為了盡快讓盛旖光不再擔心,連唇上沾染的血液也來不及擦去就說:“沒事了。”

說完又很認真地補充一句:“明天就去拜。”

不知怎麽想的,在聽完傅競澤的話後,盛旖光受到引誘般傾身向他靠近,再靠近,直至鼻尖抵上鼻尖,清亮的瞳孔裏再映不出其他存在。

盛旖光安靜了兩秒,伸出舌尖試探地舔上傅競澤的唇瓣,将血液的味道帶進自己的口腔。

--------------------

作者有話要說:

這幾天加班加麻了QWQ都沒狀态碼字,好容易放假了終于可以寫嗚嗚嗚,沒能日更對不起小可愛們orz感謝在2035-05-19 03:25:35~2035-05-22 02:00:2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m^^m^、潇潇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