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番外(4)大姑娘亂點鴛鴦

番外(4) 大姑娘亂點鴛鴦

一大早,我就被三姑娘灑掃庭院的聲音給吵醒了。

在二十一世紀時,我曾憑着想像以為,地主家的生活肯定很好過。這樣的人家就算不會張揚到仆役成群,至少也會用個把人來伺候自己吧。可轉世後我才明白,為什麽人類管那些摳門的人叫作“老地主”。別看三姑娘家有錢,可他們家也是不養閑人的。從小,家裏家外所有的家務就全是自家的女人們包了。他們甚至都沒想到過這些事其實是可以雇人來做的。在他們看來,也只有有關農事——比如三姑娘的蠶房——才會需要另外請人幫手。但就算是這樣,也沒有自己閑着什麽事也不做的道理。

其實回過頭來想想,這才是會過日子的人家嘛。

只是,讓人惱火的是,你再怎麽會過日子也不能這麽擾人清夢啊!何況我昨天一晚可是為了她的終生才不得安眠的。再何況,我甚至為了她跟七寶這段上天注定的姻緣已經決定放棄對小白貓的愛戀了……

啊?這事跟小白貓有什麽關系?關系可大了。二楞媽不是打算讓二楞娶了我們三姑娘嗎?可荷花媽又打算讓二楞娶她們家的荷花。如果我想讓七寶娶我們三姑娘,就必定得破壞二楞娶三姑娘的打算。而要破壞二楞的打算,最好的方法就是讓他先看中其他姑娘,比如荷花——這一招叫“釜底抽薪”,嘿嘿——只是,這樣一來大黑貓勢必就會跟小白貓搭上關系,那我的戀愛之路必定就會變得不那麽順暢……雖然說大丈夫何患無妻,可小白貓必竟只有一個……

可我如此的犧牲換來的是什麽?竟然連好覺都睡不到一個!

我惱火地動動耳朵,将頭埋進前臂彎裏,堅決不肯起床。

可這一天注定了我沒辦法睡懶覺。我才要入睡,就聽到院門被人“吱呀”一聲推開。緊接着,七寶的聲音響了起來。

“大姐姐他們什麽時候到?”七寶問。

三姑娘一邊掃着地,一邊答道:“大姐姐說,他們會趁着早涼趕路,想是午飯前應該能到吧。”

緊接着,這倆人都不吱聲了。

有句西方諺語,叫“好奇心殺死貓”。說我們貓類是自然界裏最好奇的動物。雖然我是一只來自東方的貓,可也一點都不缺少我們西方同類們的好奇心。所以我好奇地從臂彎裏抽出一只耳朵,向着他們的方向動了動。

三姑娘仍然在掃着地。七寶在門口頓了頓,就擡腳向井臺那邊走去。然後,我聽到一只水桶被扔進井裏的聲音。再然後,是打水的聲音。再然後,就聽到三姑娘說:“哎,又來了。廚房裏又不是沒熱水。”

七寶憨憨地笑着,腳步聲向廚房裏走去。一陣水響後,他問:“來的人……你真的不知道?”

那邊傳來三姑娘放下掃帚的聲音,還有她拍打衣裳的聲音。隔了一會兒,三姑娘才道:“真是,你可真是會瞎操心。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倒為了它耽誤一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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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寶立刻反駁道:“怎麽說是瞎操心呢?若不是你老是這麽個模樣,我才不會來瞎操心呢。”

“我怎麽個模樣?!”三姑娘氣勢洶洶地問。

我偷偷睜開左眼,只見我們家三姑娘将雙臂叉在腰間,呈現出一個十分漂亮的雙耳壺造型,很有氣勢地瞪着七寶。

七寶卻一點都沒受我們姑娘的影響,仍然在井臺邊慢條斯理地洗着臉,一邊緩緩說道:“你若真把這事當回事兒,也斷不會連對方是什麽樣的人都不知道。你這麽着,明擺着就是不上心。你說說,你都不上心,叫別人怎麽能放心?那也只好由我來‘瞎操心’了。”

三姑娘竟然被他給說紅了臉!

悶了一會兒,三姑娘啐了他一口,說:“你小子現在是越來越會說話了。”

“那當然,”七寶将洗臉水倒掉,轉頭嘻笑道:“你還當我才十來歲呢,如今我可是大人了呢。”

“大人?”三姑娘嗤笑道,“再怎麽大你也比我小。”

說着,她從廚房裏端出早飯,招呼七寶道:“今兒沒好的給你,只有昨兒剩下的餅子。還有,我拔了點你家後院的青菜做了鍋菜粥,将就着吃吧。”

七寶從三姑娘手裏接過碗,放到廊下的飯桌上,笑道:“那些菜不都是你種的嘛,要拔就拔呗,我只要有得吃就好。”

三姑娘抿嘴一樂,道:“你倒是好養活,不挑食。”

七寶回頭看看我,吓得我趕緊閉緊眼睛假裝睡着了。

只聽他說:“我倒願意像你家這只懶貓,整日介除了吃就只知道睡,那小日子過的才叫個惬意。”

看看看看,人類就是這麽盲目,除了他們眼睛能看到的那部分事實,其他一切都不相信。竟然就這麽全然抹殺了我為他們愁白了胡須的功勞!

不僅如此,七寶還很是不恭敬地搔搔我的背,又抓抓我的耳朵,硬是把我給攪得無法安睡,只得勉強起了床。

我從三姑娘的窗臺上站起身,先是伸直前腿弓起後背,練了練瑜珈裏的貓伸展式,然後張大嘴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再搖搖頭,抖抖全身,然後不滿地瞥了七寶一眼,縱身跳下窗臺,鑽到蠶房的門外,很是眼饞地看了一眼那道緊閉的門。

說起這蠶房吧,對于我來說可是禁地,三姑娘一步都不讓我靠近。有一次,我聽鳳英媽對三姑娘說,要小心我吃了蠶寶寶。

哼,真是太小看我了,我可是一只能逮住祖祖祖祖太爺輩大老鼠的捕鼠能手,怎麽會自輕自賤到去看上那些軟趴趴的、想着都惡心的小蟲子們?!人類也太小看我的飲食品味了!如果換作是知了,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說到知了,這天也太熱了些,那些知了在老槐樹上拚命地叫着,叫得讨厭死了。

不過這麽吵也不是沒有好處,我聽出來了,在老槐樹東邊第二根支杆的第四節樹枝附近,應該有只很是肥美的大知了。那叫聲響亮的,就跟打了雞血似的。

我輕巧地跳上樹,一步一步地小心靠近那只知了。

啊,我看到它了!

沒想到能發出那麽大聲音的所謂“大知了”,竟然還沒我一只爪子長!

那麽小的一點個兒,害得我都沒樂趣去捉它了。

我興意闌珊地爬下樹,正看到三姑娘把我的食盆拿了出來。

哦耶!我也開飯了!

今天竟然有魚骨頭拌飯!

三姑娘萬歲!

于是,我的注意力不再放在三姑娘跟七寶身上,開始猛力進攻我的食盆。

等吃飽了喝足了,我滿足地依偎在三姑娘的腳邊,感激地蹭了蹭她的裙角。

這三姑娘吧,老以為穿着男裝就真像個男人了,這回難得一穿女裝吧,不僅看呆了七寶,也讓我這老貍貓“心有戚戚焉”的——雖然我也不太明白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不過,在這一世紀,我大概是貓類裏面學問最大的那一只了,就算是想問清楚這話是什麽意思也找不到老師不是?咱也就只好先這麽混着用了。

閑話少說,且說我正在向三姑娘表達我的感激之情,誰知人類又開始自以為是,不知好歹起來了。

三姑娘抓抓我的耳朵,笑道:“真是只饞貓,那麽多還沒吃夠?瞧你胖的,不能再給你了。”

瞧瞧,竟然以為我是沖她要吃的!

不過,話說回來了,就算是多給我一點又有什麽嘛,反正廚房裏留着的貓食全是我的,為什麽不能讓我一頓就吃個夠?真是個摳門的“老地主”!

我一氣,甩甩頭,甩開三姑娘的手,從門旁邊的貓洞裏鑽了出去。

大家可別誤會,我可不是在跟三姑娘賭氣,所謂“飯後百步走,活過九十九”,我只是習慣于在吃飽後出門去散散步而已。

我在村子裏信步走了一圈,剛要回家,就看到二楞家那只神經兮兮的大黃狗站在馬路中央,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

所謂“君子不立危牆”,我稍稍猶豫了一下,正打算換條路回家,卻只聽大黃狗沖我一聲吼:“三姑娘家的貍貓,站住!”

說實話,我真的不是被它吓住的,我只是一時吃驚才站住沒動而已。要知道,雖然我早就習慣了大黃狗的亂吼亂叫,可這麽被它連名帶姓地叫住,可還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呢。

“您……叫我?”

跟這種粗俗的狗打交道,咱得更注意自己的禮貌風度,也順便也讓它見識見識,一只真正有教養有學問的貓是如何說話行事的,所以我使用了敬語。

“我問你,”大黃狗賊眉鼠眼地瞟瞟四周,然後以鳳英媽那種自以為很低聲,其實在村口都能聽得到的“小聲”問我:“三姑娘待你怎麽樣?”

“挺好的呀。”我說。

大黃狗又看看四周,問:“那你們家夥食怎麽樣?”

“應該……還算好吧。”

我想到今早的魚湯拌飯,那叫一個香……

等等,它問這幹嘛?我轉轉眼珠,問道:“您……問這個,有何貴幹?”

“貴……幹?什麽幹?肉幹?很貴的肉幹?三姑娘舍得給你吃很貴的肉幹?”

看着大黃狗越扯越遠,和越遠越興奮的眼神,我突然有點明白它問這些話的目的了。它是想知道萬一三姑娘嫁過去,它會有個什麽樣的夥食待遇呢!

小樣!想娶我家三姑娘,做夢去吧!

我立刻耷拉下眉眼,裝出一副很是愁苦的模樣說:“什麽肉幹呀,我捉到的老鼠都讓她給拿走了,連老鼠毛都沒給我留,還肉幹呢。”

這其實也不算是謊話啦,我那可憐的祖祖祖祖太輩的大老鼠不就等于是被她給拿走的嘛,而且事實上,最後我真的連它的老鼠毛也沒瞅見。

我從眉下瞅瞅跟我一樣變得愁眉苦臉的大黃狗,繼續哀嘆道:“唉,我想我們三姑娘大概是村子裏最小氣的主人了。”

“啊?怎麽會這樣?”大黃狗将信将疑,“那我怎麽聽大家說三姑娘是很爽氣、很大方的一個人呢?”

我立刻冷笑一聲,“那也看是對什麽人呢。對她有用的,當然很是爽氣大方,對她沒用的,她才懶得理人家呢。”

“咦?怎麽你們家三姑娘跟我們家老板娘一個德性?”

大黃狗驚叫。自從上次有個收雞毛的管二楞媽叫“老板娘”之後,大黃狗就記住了這個詞,也跟着這麽稱呼它的女主人。

“哼,”我又冷哼一聲,向它聳聳肩,“聽說你們老板娘想讓你們家二楞娶我們家三姑娘?我可跟你說,如果我們三姑娘嫁過去,你的好日子就算是到頭了。”

“怎麽說?”大黃狗吓得一縮脖子。

“我們三姑娘可說了:‘這貓吧,好歹還會逮老鼠。這狗除了會亂叫亂咬人之外,能有什麽用?吃的還比貓多。反正我是不會養狗的。’”我撇撇嘴,很是輕蔑地瞟着大黃狗。

大黃狗被我說得六神無主,期期艾艾地說:“那個,我,我會抓賊啊。”

“切,”我兩個鼻孔朝天,冷哼道:“又不是只有你大黃狗才會抓賊。你啊聽說我們家大白鵝抓賊的事?去年有個小偷想來我們家偷雞,結果被我們家大白鵝給叉進了河裏,這事你啊知道?”

“那個,你們家的大白鵝不是已經死了嗎?”

呃哦!是哦,春天時大白鵝沒能鬥得過黃鼠狼,被咬死了。

我轉轉眼珠,又道:“別以為我們家會抓賊的就大白鵝一個,就連我們家大公雞看到賊來了也會報警,會動手抓賊的多了去了。我們家的大黃牛,阿黃,看到它的牛角了吧,不知道頂死多少個賊了呢。就連區區在下我,也不僅僅只是會抓老鼠而已,抓一兩個賊也是不在話下的事。總之,三姑娘教導我們,在我們家每個人都得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人人都要争當多面手,不然,落後者必定要挨打。”

“啊?挨打?在你們家還要挨打?”大黃狗吓得一哆嗦,沒等我再添油加醋,早一溜煙跑得沒影兒了。

看着它的背影,我的笑容還沒完全綻放,旁邊牆頭上響起一陣咂舌聲。

“啧啧啧,果然不愧是出自名門的純種貍花貓,編起瞎話來都是一套一套的。”

我一擡頭,卻只見二楞家那只大黑貓正一臉玩味地望着我。

我的心頭無來由地一顫,本能地選擇了回避那道火辣辣的目光。

一轉身,我鑽進貓洞,結束了今天的散步。

剛進家門,我就看見一個陌生的男人正手足無措地坐在我們家的堂屋裏。我們家三姑娘也不比他好多少,也是一臉局促地站在一邊。而大姑娘和大姑爺卻是興致勃勃,坐在那裏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不用說,這肯定就是傳說中的相親了。

話說我前世的主人,就是那個叫竹西的,寫過一本叫作《相親記》的書,裏面有這麽幾句很經典的話:

書裏說,這相親吧,說白了其實就是滞銷物資交易大會——看看堂屋裏那位男士明顯滞銷的馬臉,我不禁再次“心有戚戚焉”。

書上還說,相親的兩個人就像是東邊一把孤獨的蔥和西邊一窪寂寞的蒜,硬是被媒人們強拉到一處,還只當是種出了一畝錦繡花田——看着急于做媒的大姑娘夫婦倆,我不得不繼續“心有戚戚焉”。

而當那位馬臉哥哥竟然流露出很有些瞧不上我們三姑娘的神情時,我不禁再次想起那本書裏的話:“這相親吧,就像是回鍋的菜,越相沒越好的。”

很明顯,這位馬臉哥哥就是那盤回鍋的菜,蔫巴得讓人沒有食欲。

不過,咱三姑娘這盤回鍋的菜就不一樣了。當七寶喝高了,坐在樹下跟三姑娘眉來眼去時,我不禁又想到那本書裏的臺詞。咱三姑娘吧,跟《相親記》裏那位艾怒麗小姐一樣,雖然是盤回鍋的菜,卻不是一盤普通的回鍋菜,人家是回鍋肉,越回鍋越香的回鍋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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