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三二章

“病人家屬?病人家屬在嗎?”

“在這裏......”

“讓一下讓一下!”

深夜,深夜。

醫院裏沒有深夜的寧靜。

那個病房的病人突然休克,那個病房的病人心理崩潰心率過快呼吸困難,呼吸機刺耳的鳴叫不期爆發,細碎嘈雜的腳步和車輪滾動的聲音,悲哀又沉重的警報如死神的召令,不詳與消極逐漸籠罩在每個人的心頭。

急救室的門緊閉,門口過道狹窄,狹窄的只能容納兩張醫用手推床,狹窄到不能放置家屬等候的座椅。成柯無力地蹲在牆邊,單手捂着臉,手上滿是血,已經幹了,指縫間還有血跡粘膩的頓感。

緊張又刺激的恐懼感在精神松下來的這一瞬間如潮水般退去,支撐他跟到這裏的不知來自何處的力量也瞬間坍塌,他手腳無力,大腦一片空白,如在地獄門口走了一遭。

走廊裏響起腳步聲,正逐漸靠近。

成柯死氣沉沉地扭過頭看向來人,他張了張嘴,出口的是駭人的沙啞,“哥。”

沈雲開眼睛緊盯着“搶救室”這三個大字,腦中一片轟鳴。

随後只看到成柯站起身,腳步沉重地朝着自己走來,張口說了什麽,他一句也沒聽清。

“謝哥會沒事的。”成柯說,不知是在安慰誰。

“你說什麽?”沈雲開回過神,問。

成柯張了張嘴,嚅嗫着,還是垂下眼搖了搖頭,聲音微弱,“我哥會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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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沈雲開應了聲,“傷到哪裏了?”

聲音脫口,是出乎意料的嘶啞。

“手”成柯說,他狠狠地閉上眼,聲音裏透着痛恨和後怕,“和胸口。”

走廊裏的燈熄了,只剩搶救室的燈牌和樓梯口的緊急通道還在亮着幽暗的綠光,潮濕又陰冷的氣息席卷而來。

沈雲開沒說話,他拿出手機看了眼,12:07.

“怎麽回事?”他問。

“我們在聚餐,中途我哥去前臺結賬,回來的時候在門口遇到了兩個胡攪蠻纏的男人,兩個上班族。他們硬拽着我哥去他們的包間,我哥肯定不去。”成柯聲音沙啞到有些失聲,他咳了一下。

包廂外的吵鬧聲驚動了包廂裏的人,他們出門時謝青嶼正半蹲着扯着一個男人的頭發,那個男人表情扭曲地趴在地上,另一個男人則是警惕地站在對面,注意到包間門打開後,那個男人猛地沖進包間抄起一個酒瓶打碎,眼珠充滿血絲,表情猙獰地朝着謝青嶼沖過去。

其他人手忙腳亂地沖上去拉住他,但謝青嶼還是不小心被他用玻璃碎片直直地刺中了左手。有人報警,有人打120,有人拉架,成柯第一反應給沈雲開打了電話。但就在他打電話的時候,倒在地上的那個男人掙脫了謝青嶼的壓制,不知從哪裏摸出一把水果刀,瘋了一樣,狠狠地捅在謝青嶼胸口。手機在去打架時摔壞了。

沈雲開面無表情地聽完,垂着眼,不知道他什麽感覺。

但成柯緊了緊拳,下意識地覺得沈雲開現在心情很暴躁壓抑。

黑雲壓城城欲摧,這種低氣壓的壓力下,成柯說不出一句話。

“那兩個男人呢?”

“被警察抓走了。”

“你先回去休息,我在這裏就好。”沈雲開突然說。

“好,那哥,我先走了,有什麽情況給我發消息,我回去守着電腦。”成柯說,沒推辭。

走廊裏逐漸只剩了一個身影,手機屏幕明明暗暗,在一小時後再也沒亮起。

“先生,先生,麻煩您醒醒。”沈雲開被人叫醒。

他眼神茫然了一瞬,轉眼恢複清醒,他站起來,因在牆邊蹲了一晚的原因身體十分酸痛。

“請問您是傷者的家屬嗎?”護士問。

沈雲開點頭,心提起來,“是。”

“搶救成功了,傷者很幸運,要是刀子再深入一厘米就刺中心髒了。不過他的手傷到了筋骨,但是沒什麽大礙。”護士頓了一下,“傷者用手勤嗎?”

沈雲開滿腦子都是“搶救成功”這四個字,其他什麽也沒聽到,待護士又重複了一遍,他才堪堪回過神,緊張地抿了抿唇,“他要做醫生。”

“那”護士臉上的為難讓沈雲開瞬間提起了心,護士惋惜地嘆了口氣,“好好保養,還是可以修複的。”

這是很有可能恢複不了的意思。

沈雲開心裏一沉,“好的。”

“他現在需要休息,一時半會兒也醒不了,病房裏還有個床位,您可以去病房休息,只是一定不要打擾病人休息。”護士囑咐。

“好,謝謝。”沈雲開應下。

睡着的謝青嶼很乖。

但這次沈雲開卻多麽希望他不要那麽乖。

失血過多,現在謝青嶼的臉色跟白紙有得一拼。

嘴角有點青腫,胸膛上纏着紗布,左手包裹的嚴嚴實實,木乃伊一樣。

易碎的,蒼白的,虛弱的,真的如玻璃人一樣了,又像一陣微弱的風,怕他就這樣悄無聲息的離開。

沈雲開坐在床邊,靜靜地看着他,久久未動。

四年前謝青嶼車禍,他恨自己沒能陪着謝青嶼,四年後補上了,倒也不錯。

沈雲開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他跟所有老師都請了假,也讓成柯幫謝青嶼請了假。他要在醫院裏等到謝青嶼醒來。

謝青嶼右手挂着點滴,冰冷的藥水進入血液,使得謝青嶼的手涼的有些紫斑。

沈雲開小心翼翼地托住他的手掌,冰涼,他想傳送熱量,但自己的手很快就涼下來了。

沈雲開輕輕地給他掖了下被角,去了前臺。

“請問這裏有廢棄的瓶子嗎?”沈雲開問。

護士匆匆地看他一眼,“你要放熱水?”

“嗯。”

“沒有,門口有自動販賣機,去買瓶水。”她言簡意赅。

沈雲開道了謝,去販賣機買了瓶水,倒掉太浪費,他沒有停頓地一口氣喝完。拿着空瓶子,他在走廊裏找了一下,最終還是攔住一個藍白條紋的病人。

是個中年女人,長相很大氣,氣質矜貴又寧靜,讓人印象最深的是她眉心有顆痣,給人一種觀音菩薩的既視感。被攔住後她用很驚奇又毫不意外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又很熱情地回應着。

“請問您知道在哪裏接熱水嗎?”

那位阿姨給他指了一下,“樓梯口那個盆栽後面。”

她注意到沈雲開手中的空瓶子,明白他要接熱水,搖了搖頭,“你別用這個瓶子接熱水,來,我這裏正好有兩個暖水袋。”

沈雲開遲疑了下,跟上她,“謝謝阿姨。”

“不客氣”阿姨笑着說,“你家人生病了?”

“嗯。”沈雲開回答。

“老人還是孩子啊?”她又随口問道,語氣很和善。

沈雲開這次沒能一下回答出來,他頓住,良久才說了句,“我...弟弟。”

阿姨把暖水袋灌上水,然後說:“我去放吧,你們這些年輕人沒輕沒重的,萬一弄得回血就不好了。”

“不用麻煩您了,我找護士幫忙就好。”沈雲開難為道。

“這有什麽麻煩的,我躺了一天,就想下來散散步,走吧。”阿姨拍了拍他的肩,“這種小事不要麻煩護士了,他們很忙的。”

沈雲開想了下,還是謝了阿姨。

還是有經驗的人才好。

回到病房時謝青嶼的姿勢還是沒有變,阿姨看了幾眼,然後驚嘆,“小夥子,你們兄弟兩個長得都不錯啊。”

随後她又心疼地皺起眉,“哎呦,這小臉白的喲,他這是怎麽了?”

沈雲開沒回答,但阿姨也不需要他回答。阿姨把暖水袋放到謝青嶼手下,又在床邊站了會兒,回過頭對沈雲開說,“你們不是親兄弟吧?”

沈雲開愣住,不明白她怎麽得出的結論。

“你不要驚訝,我這把年紀什麽看不出來”阿姨壓低聲音,“而且我的職業可不一般。”

她用着氣音,眼神寧靜而又幽暗,像是沉寂的古潭,透着股神秘感,仿佛一眼就能把人看透。

沈雲開心猛地一跳,下意識地回避了她的眼神,沒說話。

阿姨又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跟他說要回去了。

沈雲開把她送到門口,那阿姨表情莫測地低沉着聲音,“小夥子,他是你愛人吧?”

沈雲開一驚,眼裏露出警惕。

“別擔心,我确實是個陌生人”阿姨笑着安慰他,“你看他的眼神很容易就能猜出來,之前我丈夫就是這麽看我的,可惜啊......”

她的眼神有懷念卻沒有遺憾,莫名其妙地嘆了口氣,随後又神神叨叨地雙手合十簡單地行了個佛禮,聲音裏充着悲憫與奇異的神聖,“我只能說,坎坷已過,前路平坦。”

“千山萬水已走過,灼灼星河任君行,島有雲來伴,霭有嶼可依,往前走吧,前路光明。”

女人拍了拍他的肩,臉上快速滑過一道隐秘又難言的微笑,在沈雲開反應過來之前轉身混跡在人群中消失了。

沈雲開沒能說出話,看着這個穿着藍白病服的奇怪女人隐身一般轉眼消失在人群中。

他站在門口愣了一會兒,突然一群臉色焦急的醫護人員出現,循着人問着什麽。

一個護士來到他面前,問:“你看到一個瘋瘋癫癫的女人了嗎?”

沈雲開瞬間想到剛才那個女人,但是瘋瘋癫癫?他搖了搖頭。

護士失望地道了聲謝,跑開了。

沈雲開若有所感,往走廊盡頭看了眼,看到剛才那女人笑着搭上了另一位病人的胳膊,手挽手密友一般。

有幾個家屬路過,閑談着。

“有個精神病跑到這裏來了?”

“怎麽可能,精神病院不是離這裏很遠嗎?”

“不,那個瘋子可是聰明多了,逃出來不是一次兩次了。”

沈雲開退到病房裏,一道門将室內外劃成兩個世界。

他低頭,手中是不知何時被那奇怪的女人塞進來的懷表。

我...對不起

我當時寫的時候可能在看虐文,但是本文又是小甜文,兩極相較,這章成了四不像。

本文堅持辯證唯物主義,絕對沒有任何神呀佛呀之類的因素,科學世界,沒有玄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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