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Part8年少往事

Part 8 年少往事

“臨醫生,你好。”

程諾走進心外科的辦公室,找到了昨天嚴少辰專程帶她去見過的臨醫生,臨安。這次嚴老夫人的心髒搭橋手術就是由他全權負責。

臨安正在寫病例報告,聽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就擡起頭,一看原來是嚴老三的女朋友,他朝程諾溫潤一笑,站起身擡手示意她坐在對面的椅子上。

“程……諾?”臨安只認得眼前這位的面容,名字倒還真不大記得了。

“是的。”程諾坐下/身,朝他淡淡一笑。

“你找我有什麽事?”臨安把病例報告擱置子在一旁,又起身倒了杯溫水給她。

“謝謝,”程諾告了聲謝,“這幾天他外出培訓,所以有關老太太的健康情況臨醫生可以直接告訴我。”昨天嚴少辰帶她來見這位臨醫生時并沒有當面告訴他這些,而今再有程諾說時,就略顯尴尬。

臨安微微一怔,當他想到昨天的情形時,才會了意,“這個老三啊,”臨安邊說邊無奈的搖了搖頭。

“嚴老三是大院裏出了名的悶葫蘆,甭管他心裏到底有什麽想法總憋着不願吭,這個你和他相處久了,就會領教了。”

程諾忍不住笑出聲,“這話我倒信。”她低眉捋了捋垂在耳邊的碎發,暗想原來與她有共鳴的人還真不少呢。

在與臨安的閑聊間,程諾了解了一些嚴老夫人的身體情況,當然更多的還是談及有關嚴少辰的事。據臨安說,嚴少辰軍校畢業後下連隊呆了沒兩年,有次上面的人來選拔,他悶不吭聲的報了名,沒料還真被選上了,選上後他仍舊默不作聲的不與嚴參謀長談及此事,就這樣直至嚴少辰到了基地,嚴參謀長才知道嚴少辰辦了這麽一茬子事。

兩人正聊着就見一位身着白大褂的女醫生雙手插兜的進來了,程諾見眼前的臨安擡起眼眉時臉上綻出的別樣笑意,她便知道這位女醫生是誰了。

“嫂子好。”程諾站起身與站在身旁的女醫生打了聲招呼,昨晚嚴少辰在介紹臨安時也捎帶着提了幾句臨安的妻子,只知也在B市軍區醫院工作,可具體哪個科室的,問嚴少辰,還真難為他了,因為他對這種事向來沒興趣了解。

“額,你好,”宋茉茉見眼前這位女子也不比自己小多少,乍然聽人喚了聲嫂子,還真把她的臉給惹紅了。她輕盈着腳步走向臨安,溫着笑問道:“臨臨,這位是?”

“嚴老三的女朋友。”臨安拉着宋茉茉的胳膊,讓她朝自己挨得近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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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老三有女朋友了?”宋茉茉臉上一驚,一副吃驚的表情。

“才交的,據說已經見了父母。”臨安溫吞吞的說着,目光一刻也不曾從宋茉茉臉上移開過。

宋茉茉見狀,拿喬假意生氣,她抱着手臂,嘟着小嘴道:“你看看人老三多有誠意,哪兒像你,悶着聲直到我懷菌菌三四個月了才告知他們!”

“你還真不知道避諱。”臨安輕輕一笑,拉着宋茉茉的手讓她順勢倚在自己身旁。

程諾微微一怔,從他們幾句簡短的對話裏程諾已經聽出了幾個令她吃驚不已的關鍵詞,她忍不住又去看了眼對面的臨安。

臨安長嚴少辰四歲有餘,可這樣一個外表儒雅的男人怎麽也不會與“奉子成婚”聯想一起,就更別提當下時興的隐婚一族了。

程諾見臨安拿眼看她,面上保持平和,輕咳了聲道:“你們真讓人羨慕,”她溫婉一笑,看了眼手腕上的表,繼續道:“估摸着嚴阿姨也睡醒了,我去瞧瞧。”

宋茉茉見程諾要走,才知方才和臨安太過起膩,她臉上略顯抱歉,吐了吐舌道:“讓你笑話了,”她站起身走近程諾後,拉着程諾的手,溫聲道:“其實我剛才也不全是和臨臨鬧着玩,是真有些羨慕你和嚴少辰。”

程諾一愣,“嗯?”

宋茉茉笑了笑,在她耳邊輕聲道:“單撇開他原來沒交過女朋友這事,就看他能把你領回家見嚴伯父和伯母,就不難看出他待你是用了心的。”

程諾抿着唇可仍舊遮掩不住她的笑容,嘴邊挂着淺淡的梨渦。

※※※

與臨安夫婦告別後她就趕忙回到了葉蘭的病房,推門時見她還未睡醒,她輕手輕腳地走到窗戶邊,拉開窗,透了點縫隙。清風拂面,吹起她前額的劉海。程諾掏出手機,低眉看着手機屏幕,明知近期參加軍官培訓的嚴少辰不可能時常聯系她,可她還是做着一些習以為常的舉動,她的腦子裏甚至冒出了一個很離譜的想法。

如果調查的人是他該多好,那樣她就可以正大光明的了解他的情況了。

程諾為腦中蹦出的想法而吃驚,同樣眼中也劃過了淡淡的憂慮,如果當真調查的人是嚴少辰,她該如何面對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她和嚴少辰的開始本就摻雜了一些不單純的目的,到那時……

程諾在驚怕中搖頭,她倚着牆試圖讓自己平靜。

“小諾?”

程諾擡起眼眉,原來是葉蘭睡醒了,她溫然一笑,走近病床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她指着櫃子上的保溫杯,“阿姨,您睡醒了,要喝水嗎?”

葉蘭點點頭,笑道:“別說,一覺醒來還真有些口渴。”

程諾把水杯遞給葉蘭,又順勢讓她坐靠在床上,她臉上揚着笑道:“我剛才詢問了臨醫生,他說您術後恢複的很好,過不了太久您就可以出院。”

“嗨,要真能如臨安那小子所說的倒也好了。”葉蘭把手中的水杯放在一旁,拉着程諾的手,搖了搖頭,道:“我的身體其實我最清楚,年輕時不愛惜身子撈下了病根,如今老了,就得拿病痛還身體的債。”

程諾眉宇微蹙,她不大明白葉蘭的話了,只是常年做卧底的她,留意到了方才葉蘭臉上劃過的一絲苦笑,程諾想這話與其說是說給她聽的,不如說是葉蘭的自言自語。

“阿姨,您身體康健,這次只是意外。”程諾反握着葉蘭的手,她心裏卻暗暗揣度,到底葉蘭年輕時發生了什麽樣的事。

葉蘭淡淡一笑,目光轉向她,看着看着心裏竟掀起了一番感慨,她抿了抿唇,“小諾,你想不想知道辰辰小時的故事?”

程諾的內心騰然悸動,她當然想知道,細想想她和嚴少辰有時的交流更像是不及痛癢的消遣,嚴少辰就像一個迷,經常會做出一些令她始料不及的舉動,可事後她再問起時,嚴少辰又總一副本該如此,順理成章的樣子。

她目光直視着葉蘭,定然道:“願意。”

※※※

葉蘭淺淡一笑,她并不急于馬上說起,目光轉向被風吹起的窗簾,像是陷入沉思般沉默着,許久随着她眉心的緊蹙方回過神,葉蘭淡淡的說:“我并不是嚴少辰的生母。”

程諾猛然一驚,若非她坐在椅子上,恐怕此時會站不穩腳步,她擰着眉搖頭自語:“怎會?”

葉蘭料到了她的反應,輕輕拍了拍程諾的手背,繼續道:“辰辰五歲那年,他的生母就過世了,患的憂郁症,治了大半年,仍舊無果。”

程諾沒再接話,只是調整了坐姿,便繼續細聽這個讓人頗感意外的故事。

“他生母莫仙琳與我是手帕交,當年聽說她和嚴正結婚時,我還為她激動的整晚未眠。”葉蘭垂下眼眸,她說得極慢,像是一件很久遠的回憶,恍如隔世。

“莫仙琳與嚴正十年夫妻,直到第四年才有了辰辰,他們是自由戀愛,感情自然是極好,只是當時的嚴正忙于軍務很少有機會回家,而莫仙琳從小就受她爸媽嬌慣,基本生活能力幾乎為零,因而婚後生活并不如意。她老是患得患失,頭幾年更是因為一直要不上孩子備受壓力。不過好在嚴正當時并不太在乎,有機會回家就會安慰她。”

葉蘭稍稍停頓,又道:“終于到了第四年,懷上了辰辰,當時她高興地跟什麽似的,還拉着我講了很多話,興奮勁兒怎麽也平複不了。”她回憶到這事,好似如蜜,臉上仍舊挂着笑意,“不過她患得患失的性子卻沒改過,因而懷孕時就經常胡思亂想,為此長期在外的嚴正還特意讓我去陪她。我有空去看她時,她的情緒就會稍好些,人卻比往日裏消瘦。就這麽一天天的挨着過日子,她也生下了辰辰,只是因為産前憂思過重,辰辰出世後就比同齡人看上去沉悶些。

莫仙琳見自己的孩子不比別家的活潑,就抱着辰辰去醫院,查遍了所有的項目,得到的卻是一張身體各方面一切正常的檢驗單。當時醫院有關心理的治療并不普及,只是請了位有名的婦産科大夫給瞧,那位醫生聽了她的概述就說了一句話,辰辰這樣的性子多半與莫仙琳懷孕時的胡思亂想有關系,她當時得的是咱們現在俗稱的‘産前憂郁症’。莫仙琳因為這件事一直很自責,她就覺得是自己影響了辰辰的心理發展,不過辰辰因為比別的孩子沉靜,倒好帶養些,莫仙琳看着懂事聽話的辰辰,心裏的自責也就漸漸消退了,直到辰辰四歲那年她又一次懷了孩子。”

葉蘭無奈的搖了搖頭,話說的太多,嘴巴就有些發幹,她身旁的程諾自然會意,便端着水杯遞給她。葉蘭接過水杯抿了幾口,就抱着杯子繼續道:“因為先前就出了辰辰那檔子事,這一回莫仙琳就格外謹慎,她盡量克制那些胡思亂想,每天都試圖保持輕松地心情,這期間嚴正也是一有時間就回家陪她。只是這樣的做法未免刻意,她懷孕的第三個月時嚴正接到上面的命令,派到西藏做正常的維和任務,如此一來他們倆就隔了十萬八千裏,莫仙琳就又不由自主的胡思亂想了。”

葉蘭擰着眉,她看着程諾問道:“你說,如果一個人潛意識裏總是胡想連篇,而主觀意識又告誡自己不能,這樣的思維矛盾對于一位孕婦來說該有多可怕?”

程諾點點頭表示可以想象,她并沒接她的話,等待着葉蘭下面的內容。

“莫仙琳懷孕期間心理壓力過大,又不能服用普通的藥物治療,只能一天天的看着她情緒越來越低落,結果那孩子在她腹中只呆了四個多月。”葉蘭談及此事時眼中流露着程諾不曾見過的憂傷,程諾知道沒什麽話能安慰,她能做的只有傾聽。

“她得知沒了孩子時就嚎啕大哭,哭了整整一天,我們怎麽也勸不住她,期間還幾次哭暈了過去。而當時嚴正因為在西藏時軍務纏身根本抽不出空回來看望,莫仙琳就妄自認為是嚴正生她的氣,不願見她。”

“莫阿姨當時怎麽就那麽想不開,她鑽進了死胡同。”程諾擰着眉,她被感染的也一臉憂愁。

葉蘭嘆着氣,又道:“人與動物的區別就在于人有思維意識,可安知這也同樣是人避免不了的弱勢,一旦陷進了思維城牆,就很難自拔,當年你莫阿姨就是如此。過多的心理負罪感讓她難以喘息,到後來就演變成了不論何事,她總能聯想到自己,不斷的自責。”

程諾聽到這兒忍不住說了句:“莫阿姨這是憂郁症的體現。”

葉蘭無奈的苦笑,“這樣的病症擱到當年醫生也是束手無策,除了簡單的藥物治療,有關心理上的治療就顯得潰乏蒼白,更何況藥物的控制只是飲鸩止渴,更讓她的情況時好時壞,如是,她的情況就更加危險,可當時我們都以為她這是病情轉好的跡象。”

葉蘭一臉憂愁,她停止了講述,手緊緊地抓着床單,似在為當年的愚鈍自責。她緊緊地咬着唇瓣,許久不發一言。

“阿姨?”程諾有些後悔自己的好奇了,她令還在病中的葉蘭深陷自責。她抓着葉蘭的手,試圖讓她心情平和。

葉蘭搖搖頭,明白程諾的意思,她緩和了些情緒,才道:“那年的夏末,莫仙琳在藥物的控制下忽而情況大好,我們眼中的大好,就是她不再哭鬧,比往日安靜許多,因而她的藥量就少許減輕,可誰料到會發生那樣的事?”

葉蘭擰着眉,似乎很不願回憶起那段往事,“那天,她如常領着嚴少辰在外面散步,平時我若有空也會陪着他們,那天剛巧我有事走不開,又想着她那段時間情緒一向穩定,就沒阻攔,可誰又能想到她會出車禍?”葉蘭眼中噙着淚,緊抿着唇時,泛白的唇瓣毫無血色。

“莫仙琳的死讓原本話就不多的嚴少辰變得更加沉默,後來我問了處理那期事故的警察,莫仙琳自殺時,少辰就在一旁,那天他白色的衣服上沾滿了鶴紅的血跡,那麽小的孩子就眼睜睜的看着自己母親……”葉蘭泣不成聲,這樣的回憶她并不願憶起,只是人一旦經歷了生命的危機,曾經壓抑在心裏的記憶,總會一次迸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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