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小事
小事
盡管袁安卿并不清楚自己怎麽又招了濁的喜歡,但無所謂,他已經習慣了。
濁幾乎把他整個人都壓在了袁安卿的身上,那條尾巴還緊緊圈着袁安卿的腰,但袁安卿就是能做到無視旁人目光淡定前行。
“您的眼鏡我們會重新給您配。”白天想要注視袁安卿的臉,但他做不到,他的眼神總是控制不住地往袁安卿的頭頂瞟,“關于洩露您身份的事,我們內部已經開始排查了。”
“好的。”袁安卿回應。
濁還在袁安卿頭頂上蹭來蹭去,袁安卿的頭發還沒來得及清理,濁蹭了一臉的泥,但他毫不在乎。
“您很危險。”白天提醒袁安卿,濁的喜歡不見得是好事。
袁安卿嗯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
他一開始就沒有安全過,而被濁吃掉算是他給自己預設的結局之一:“我記得你說過,在我之前還有一位救世主對吧?”
“是的。”白天點頭,“她現在身體好了很多。”
“我能去見見她嗎?”袁安卿詢問。
在他頭頂蹭來蹭去的濁終于有了反應:“可你還在發燒诶。”
“一點點發燒,不礙事。”袁安卿下意識想要去推眼鏡,但手都伸過去了才反應過來自己鼻梁上是空的。
“那我跟你一起去。”濁說。
“不行。”袁安卿拒絕,他需要跟對方單獨聊聊,而濁的加入會把一場聊天變成詭異的美食品鑒會。
“好吧。”濁有些失落,但他沒有執着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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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詫異于濁的老實,他以為濁會強烈要求袁安卿準許他陪同,或者想辦法偷偷溜過去。
但濁在答應不跟着袁安卿之後便真的沒有了其他動作。
第一位救世主住在他們臨時修建的特殊病房裏,那個病房就在原本關押濁的房間隔壁,而濁在目送袁安卿進入病房後就回到他的老房間坐下了。
他的房間設施很齊全,有客廳浴室和一間獨立的房間。
不過這兒的布置沒多少人味兒,更像是随時能拎包入住的标準青年公寓。
濁重新在沙發坐下後便覺得有些不自在了。
他總覺得身下的布藝沙發少了沙發罩,就像袁安卿買的那種,防髒還好打理。
“我需要退燒藥。”濁對跟過來的警衛員說。
警衛員有些意外:“您發燒了嗎?”
“我才不會發燒。”濁感覺自己的能力受到了質疑,“發燒的是你們選出來的那位救世主,你最好早點準備,不然救世主的腦袋瓜子就要傻掉了。”
警衛員沒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濁不太滿意,他又喊了一聲對方的名字,詢問對方是否聽清。
“啊?哦哦,我明白了,我會去準備的。”警衛員回過神,心中驚濤巨浪。
他和濁沒有過直接的交流,但根據上級發布的資料來看這是個不怎麽成熟且極度自我的縫合體,他很幼稚,因為他沒有成熟的必要,他不會經歷那些普通人的困境所以他的性格基本沒被打磨過。
濁和普通人的區別有些像老虎和森林狼,狼的個體沒有那麽強悍,它們需要社會化,需要磨合。而老虎不必,強悍的實力帶給了他自信,老虎甚至能露着肚皮四仰八叉地睡在危機四伏的叢林中。
他懶得去防備,因為老虎本身就是森林狼所忌憚的危險來源。
這種怪物也會關心人?真是奇也怪哉。
濁能夠感知到那位警衛員的迷茫,但他不在意。如果濁沒有玩樂的興趣,他是懶得去管其他人的那點情緒起伏的。
他的尾巴擺來擺去,濁盯着自己的尾巴尖思考問題。
濁覺得袁安卿不夠健康,他不會死在那個前救世主的病房裏吧?
正坐在病房裏的袁安卿打了個噴嚏。
“怎麽了?有誰在念你?”穿着病號服的女士把切好的蘋果盤遞給袁安卿,每一塊蘋果上都插着牙簽。
袁安卿默默接過:“您才是病號,應該是我給您削蘋果才對。”
“你比我看起來更糟糕。”女士指了指袁安卿的衣服。
這位女士看着也就二十出頭,但她完全沒有年輕人的朝氣。那張漂亮的臉在笑起來的時候還帶着幾分慈祥,袁安卿也不知道對方是怎麽做到的。
“如果您願意接替我工作的話,我會輕松很多。”袁安卿提醒他。
他會來到這個世界純粹是因為這位女士從樓上跳了下去。
“我不願意。”女士依舊帶着微笑。
“救世主應該是舍己為人的。”袁安卿提醒她。
這位女士與袁安卿面面相觑,一個沒表情,一個習慣性微笑,兩人都沒說話,但他們卻在三十多秒的眼神交流中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袁安卿知道對方是不可能幫忙的了:“陳嬌女士,您擅自跳樓給我帶來了相當大的麻煩。”
“你也可以跳。”被稱為陳嬌的前救世主說,“這沒什麽大不了的,我只是有些遺憾,這些人居然把我救回來了。”
袁安卿再次習慣性地想扶眼鏡,但手一伸過去卻摸了個空。
“你和我很像。”陳嬌嘆了一聲,“所以我其實很好奇,你不想死嗎?沒感覺到絕望?”
“确實有點。”袁安卿點頭。
“我們的生活真的很無聊,沒有欲望驅使……嘛,也不能說沒有,只是我們的欲望低得可怕。”陳嬌語調很慢,“我其實是有朋友的,三個,我們的關系很不錯。”
袁安卿沒有吱聲,這時候他不應該打斷對方。
“我們四個朋友從小一起長大,然後她們各自成家,将重心放在她們新的家庭上。我們之間便沒那麽親密了。”陳嬌伸手撫摸自己的臉龐,“年紀大了更是如此,大家都老了,而我和她們站在一起像是她們的晚輩。”
陳嬌無法對某個個體産生情愛的欲望,她不理解喜歡到底是個什麽東西。陳嬌沒有成為萬衆焦點的欲望,但她也沒有随波逐流的資格。
“你能明白嗎?”陳嬌又問他。
“我沒朋友,所以不太清楚。”袁安卿說。
他倆之間又陷入了沉默。
最後陳嬌率先開口:“連朋友都沒有你還舍不得死?”
“也沒有舍不得。”袁安卿啃了一口蘋果,“我只是覺得最後我總會死,沒必要自己提前解決這一問題。”
“他們跟你說過那群反叛者有多殘忍吧?死法之間也是有區別的,沒必要找罪受。”陳嬌提醒他。
袁安卿點頭:“我很清楚,不過我還是覺得沒必要,我死了之後被帶過來的就是那倆小孩了。”
陳嬌終于明白了:“你很在意他們?”
“還好。”袁安卿的同理心不多,但還算有那麽一丢丢。
那兩個孩子年紀還小,還沒真正地融入世界,見到的人事物也不算多。當然了,小孩肯定是有一腔熱血在的,但絕大多數時候一腔熱血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拯救世界的故事只有放在幻想世界裏才是最暢快的。
而“未來”只有在被構想的那一刻才是最浪漫的,袁安卿腦子裏已經不太有未來這個概念了,但那倆小孩肯定還有。
袁安卿覺得那倆小孩存活比自己活着要稍微有意義一些,起碼他們活得還挺開心。
“反正我到該死的時候也就死了。”袁安卿不覺得自己能改變太多東西,“等我死了他們再來呗。”
“那你比我要稍微好一些。”陳嬌說。
“那您願意幫忙先頂我的班嗎?”袁安卿再次問。
陳嬌沒有回應了。
病房氣氛再次死寂。
袁安卿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陳嬌開口,他有些無奈:“如果您今天沒有心情的話我就先走了,我們改天再聊。”
他端着那盤蘋果,轉身出了病房。
在袁安卿離開之後立刻有護士進入病房觀察陳嬌的情況。
“我不喜歡那孩子。”陳嬌對護士說,“死氣沉沉的。”
護士詫異地擡起頭,她不覺得還有比這位前救世主更死氣沉沉的人。
“還有,我看那孩子臉色越來越紅,他是不是發燒了?”陳嬌問。
“是有一些,不過問題應該不大。”護士解釋,“已經送藥過去了。”
……
袁安卿把蘋果盤擺在了濁對面的茶幾上:“要吃嗎?前救世主削的。”
“诶?”盤在沙發上的濁舒展了圈起來的尾巴,坐直了身體,“你們聊完了?那位前救世主怎麽樣?”
袁安卿的眉頭微微皺起:“我不喜歡她,她毫無生命力。”
濁拿蘋果的動作一頓:“啊?你覺得她毫無生命力?”
“我們倆經常陷入無話可說的地步。”
袁安卿看到了桌上的藥片和水,他詢問濁這個是不是給自己的,在得到肯定答案之後袁安卿道了聲謝,毫不猶豫地把藥喂進了嘴裏。
而濁則是在思索這群救世主到底出了什麽問題,這一個兩個的都是半死不活的鬼樣子。
“我覺得我比她稍微活潑一些。”袁安卿面無表情地得出了結論。
濁無法對此進行評價,因為活潑這個詞與袁安卿的關系就好像單車與電熱毯,正常能呼吸的生命體不會把他們聯系到一起。
袁安卿又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發燒讓他的面頰有些泛紅,但袁安卿的面部表情穩如磐石,仿佛變紅只是毛細血管和皮膚器官自己的事兒,與袁安卿本人的關系不大。
他的這種淡然影響到了濁,以至于濁在等了十幾分鐘之後才覺得不對勁。
“你是不是燒得有點嚴重?都不說話了诶。”濁的尾巴尖伸過去,戳了戳袁安卿的面頰,“溫度有點高。”
袁安卿沒有回答,他依舊在做他的清冷帥哥。
濁又等了十幾秒,只見袁安卿緩緩扭頭看向他,眉頭微微蹙起:“啊?”他壓根沒聽明白。
“你要燒傻了啊!混蛋!”濁罵罵咧咧地起身,單手抓住袁安卿後背的衣服,把袁安卿給拎了起來。
他為什麽會相信袁安卿對于自己病情的判斷?是袁安卿表現得太靠譜了嗎?
袁安卿這貨又不是醫生!
“喂!你們救世主快完蛋了!”濁沖着屋外的警衛喊,“他需要打針!”
哪怕被濁拎着,袁安卿也依舊維持着他的高冷臉,像是在思索人生或者宇宙的奧秘。
但發燒太厲害的人是沒法思考的,他們大腦相當混亂。
“把我放下來,我沒生病。”袁安卿忽然說。
濁看向袁安卿:“你确定?”
袁安卿點頭。
濁的另一只手指向了自己:“那你說我是誰?”
袁安卿不明白對方為什麽要問這麽淺顯易懂的問題。
他伸手指了一下濁的角:“小綿羊。”
濁:……
濁拔高聲音:“他病得快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