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欲望分化

欲望分化

“對,就是沒力氣,沒有哪裏痛。”袁安卿在跟官方那邊的人打電話,“等等,還有一個,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濁好像有點幽怨。”

手機那頭的人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幽怨?”

“對的。”袁安卿看向濁。

此時袁安卿在飯桌那兒,而濁坐在沙發上,濁似乎想把自己給縮小,但他再怎麽努力也無法改變自己的塊頭。

就像濁無法掩蓋自己那哀怨的眼神。

袁安卿在與濁對視之後又補充:“像是被什麽負心漢給辜負了。”這樣的形容放在濁身上不太合适,但這是袁安卿能找到的最準确的說法了。

“哀怨?!”果然電話那頭的人也吓到了。

在片刻的安靜之後,那人詢問:“會不會是……分化了?”

“分化?”袁安卿記得這個世界的人類是随時可能分化的,那些亞人就是這麽來的,只是濁也會分化嗎?

“濁小時候是個不知事的混沌魔王。”那人說,“其實他不吃東西也是不會餓的,他會餓也是一場分化帶來的結果。”

幼年期的濁只是個恐怖且殺不死的欲望漩渦,那時候的他壓根沒有喝過奶,因為壓根沒人能近他的身。

而在長大些之後他的能力稍微能收斂,這時候看管他的人嘗試給他投喂食物,濁吃了之後覺得很喜歡便開始分化,開始像人一樣的進食,也像人一樣的饑餓。

再然後他對欲望的喜好導致他開始喜歡那些纏綿悱恻的故事,他喜歡看那些人在其中沉淪的樣子,随後他所分化的人形便愈發俊美。

這兩次分化基本奠定了濁的靈魂和欲望,但這兩場分化都是五歲之前完成的,這之後濁就沒有過明顯的分化了。

說濁在分化也不過是一種猜測,畢竟濁的反應太過不尋常,他們能做的也只有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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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現在分化能分化出個什麽?”袁安卿覺得頭疼。

“更全面的情緒?”前負責人猜測。

“他的情緒挺全面的。”袁安卿覺得濁也算是感情豐沛的類型,“還要怎麽全面?”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前負責人懷疑是愛情,但他不好說,這畢竟只是倆人之間的事。

袁安卿又問了對方能不能想想辦法幫忙查一查,在對方答應之後袁安卿便嘆氣挂斷了電話。

“你現在覺得怎麽樣?”袁安卿問濁。

“蠻好的。”濁垂下頭,看上去委屈壞了,“只是沒有力氣,我要是一直沒力氣,官方就得給你換保镖了。”到時候他就要走了,重新被關在那個小屋子裏,而新保镖卻能跟袁安卿睡在同一張床上。

“他們不會給我換保镖的。”袁安卿伸手拍濁的後背安撫濁,“沒人比你厲害。”

“我确實分化過。”濁抱住了自己的尾巴,“但我分化的時候情緒都是高漲的,從沒有像現在這樣頹喪。”

“可能這次分化比較特殊。”袁安卿将拍背改為輕撫,“你會好起來的。”

“要是好不起來了怎麽辦?”濁依舊悲傷。

袁安卿這下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了。

濁忽然想到了什麽,他瞪大雙眼看向袁安卿:“袁安卿。”

“怎麽了?”

“我不會死吧?”濁越想越不對勁。

袁安卿一巴掌拍在了濁的腦袋上:“不準扯這種胡話。”

濁捂住自己的腦袋,他更難過了。

自己都要死了,袁安卿還要揍他。

濁一委屈就開始掉眼淚。

袁安卿實在沒有辦法,他想不通濁這麽大個子怎麽就能說哭就哭,他自诩硬漢,卻一點男兒有淚不輕彈的包袱都沒有。

“你別哭了。”袁安卿連抽幾張紙給濁擦眼淚,“是我不該打你,你別難受了。”

“無所謂啊,又不痛。”濁嘴上這麽說,但卻抱緊了身後的大尾巴,開始瑟瑟發抖了。

袁安卿:……

他深吸一口氣,感覺腦子無比地混亂。

“吃點東西嗎?”袁安卿試探性地問。

濁搖搖頭,随後又說:“我不餓。”

“那休息?”袁安卿又問。

“我不困,我在這裏坐一會兒就好了,你不用管我。”濁的身體還在發熱,他覺得自己很虛弱,這種虛弱讓濁覺得不舒服,但也沒法擺脫。

袁安卿坐到濁身邊:“你要不要靠在我身上躺躺?”

濁抱着自己尾巴挪過去,随後将腦袋放在了袁安卿的腿上:“我的頭很重,對吧?”

“你的頭不重。”袁安卿伸手摸了一下濁的額頭,發現他的額頭還在發燙。

袁安卿捋了下自己的頭發,感覺有些想抽煙了。

他實在不清楚濁為什麽睡一覺就能睡成這樣,他還是懷疑濁變成這樣的原因與他有關:“你以前确實沒有完整将人吞下又放出來過對吧?”

“沒有。”濁回應的聲音很小。

“這個行為是不是對你自己有影響?”袁安卿問他,“是因為你放走了你的獵物嗎?”

“不是!”這次濁的聲音變大了,他忽然起身,頭側的角險些撞到袁安卿的下巴。

濁盯着袁安卿,一字一句道:“你怎麽就覺得你是獵物?我們兩個之間的關系就這麽單薄嗎?”

他這斥責的口吻把袁安卿給幹懵了。

濁在說完之後又像是受了很大的打擊一般,跑床上去睡覺了,他還用被子捂住了自己,看起來難受得要命。

袁安卿扶住額頭,随後他又打開外賣軟件,結果發現外賣軟件不配送香煙。

他只能又搜酒,好在酒還是能送的。

現在應該怎麽辦?不管濁嗎?

袁安卿看向房門處,濁露出來的那截尾巴蔫了吧嗒的,毫無生氣。

袁安卿嘆了口氣,起身又走到房間裏:“濁你現在是想休息?”

“我也睡不着。”濁說。

袁安卿掀了濁的被子,想要把濁拉起來,拉了兩下,拉不動:“濁,你配合一下好不好。”

濁順着袁安卿的力道坐起來。

袁安卿捧住了濁的面頰:“我知道你現在難受,你的情緒沒法控制,但我們總得想想辦法不是嗎?”

“沒人會在乎的。”濁垂眸。

“不要否認我的感情,濁。”袁安卿把濁的腦袋擡起來,強行讓對方與自己對視,“你是我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朋友,不是什麽可以被替換掉的東西,明白嗎?”

“我不會擔心除你之外的任何人。”袁安卿沒那麽多精氣神去消耗在無用的地方,“我們慢慢找問題,不要抗拒我。”

濁抿了下嘴唇,随後他扒開袁安卿的手,把腦袋靠在了袁安卿的身上:“袁安卿,我難受。”

“你現在腦子裏在想什麽?”袁安卿摟住濁。

濁深吸一口氣:“你覺得我還有讀到碩士的可能性嗎?”

袁安卿:……

這事兒一直都是濁心裏的一個疙瘩嗎?

盡管覺得荒唐,但袁安卿還是耐心地安慰:“碩士只能證明讀書厲害,證明不了別的什麽。單就說讀書,碩士上頭不還有個博士嗎?”

“這也不是我想要的東西,我從來都不知道我想要什麽。”袁安卿說,“我只是随波逐流,跟着他們比,跟着他們卷,贏了我不開心,輸了當然也不覺得輕松。”

“我活得很別扭,濁,你幹嘛和一個活得別扭的人去比呢?”袁安卿又把濁的臉從自己胸膛處給擡起來,“你自由自在,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你天然地擁有那麽多我沒有的東西。”

“我沒有自由哦。”濁提醒袁安卿。

“我也沒有啊。”袁安卿輕撫濁的角,“我的靈魂是沒有光彩的。”小時候是福利院和學校兩點一線,長大後是房子和公司兩點一線。

他從未分散注意力去看過周遭的景象,感受不到春夏秋冬,只是麻木地活着。

“你是自由的。”袁安卿忽然想到了什麽,他篤定道,“哪怕被關在那個小房間裏,你也是自由的。”

“為什麽?”濁不懂。

“被限制的只是你的軀體。”袁安卿伸手指了指濁的眉心,“你的靈魂一直在自由地感受一切。”

“你很健康,你很漂亮,你是唯一。”袁安卿認認真真地盯着濁的眼睛,“你很自由。”

袁安卿原本只想安慰,但捧着濁的臉仔細端詳時他才猛然發現,濁确實很完美,起碼對于袁安卿來說,濁完美得有些過頭。

“你在哄我。”濁說,“我聽出來了。”

“這次你聽錯了。”袁安卿沒有如往常一般說出那句“我确實在哄你”。

“我才不自由,你是唯一一個認認真真跟我說話的。”濁覺得袁安卿的誇贊太過誇張了。

他也不完美,他壞得很。

“我在想啊……”袁安卿眼瞳裏似有金光一閃而過,“如果我早早地認識你,興許我上班都有動力了。”

“诶?”這次濁是真的愣住了。

“你的夥食費又很多,還喜歡到處跑,要養你肯定得花很多很多錢。”袁安卿說。

濁以為袁安卿是在挖苦自己吃得多,剛想表示自己也能工作,袁安卿便又說:“但只要你還在家裏,我一回家就能見到你。”

袁安卿很喜歡燦爛的濁,所以他覺得濁也許能夠成為他的一個驅動力,面對生活的驅動力。

濁睜大雙眼:“你,你是想讓我做你的老婆嗎?”

袁安卿僵住:“額,我這個說法可能有歧義。”但仔細想想,好像別人家在乎的也确實是老婆,而不是所謂的朋友。

“你不要誤會,我對你沒有那種污穢的想法,我們的友誼是相當純粹的。”袁安卿連忙松開濁。

“你餓不餓?我去把飯菜熱一熱。”袁安卿原本已經把飯菜做好了,但濁的突發狀況導致他忘記了吃飯。

“要我幫你嗎?”濁想起身。

袁安卿把濁按了回去:“不用,你待着,我自己來處理。”

濁又乖乖縮了回去,他重新抱住自己的尾巴,睜大眼睛看袁安卿在那兒忙碌。

袁安卿剛才說自己可以是他的驅動力?

濁的尾巴尖開始晃了,濁擡頭看了一眼,伸手将其握住,不讓袁安卿有看出他心情的機會。

那袁安卿剛才誇他漂亮和完美都是真的?濁的皮膚開始發紅。

那種誇贊方式是不是太直白了一些?他,他有那麽好嗎?

他是怪物诶。

袁安卿的審美肯定有問題。

不過袁安卿除了審美出現偏差以外哪裏都好。

又溫柔,又好說話,還總那麽細心。

濁抱着尾巴,整個人快團成一坨球了。

“濁?”袁安卿注意到了濁這邊,“怎麽回事,你的臉怎麽紅得更厲害了?”

“不知道。”濁摸了一下自己的面頰,确實燙得吓人,“我,我不吃飯了,我去躺一會兒。”

“行,要不要敷個冰袋?我給你凍了。”袁安卿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不不不!不用了!”濁連忙往房間跑,他中途還踉跄了一下,把袁安卿吓了一跳。

濁上床就摟着自己尾巴閉上了眼睛,袁安卿過來看了一眼,确定濁沒有其他地方不舒服的。

濁閉上眼睛之後沒多久就睡着了。

他很明确地知道自己在做夢。

他夢到自己百無聊賴地待在過去那間困住他的屋子裏,負責他生活起居的人只敢在屋外隔着合成玻璃與他對話。

對方在畏懼他,因為負責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被濁握住把柄,濁是危險的。

濁喜歡這種游戲,因為他喜歡人們的欲望。

可濁重新坐到這裏之後卻覺得好沒意思。

那些欲望不過是情愛或金錢權利,翻來覆去找不出一點新鮮玩意兒。在這種地方找樂子還不如摟着袁安卿睡午覺來得舒服自在。

袁安卿啊。

濁念頭剛起,周遭環境就有了變化。

那個沒意思的小房間變成了他們家的小陽臺,晚風吹拂,袁安卿正坐在那裏喝酒。

濁走到袁安卿身邊,随後一屁股坐在地上,把腦袋擱在袁安卿的膝蓋處。

袁安卿相當自然地伸手撫摸,修長的手指穿透濁的發絲,濁眯起了眼睛。

他的尾巴開始擺動,不住地拍打地面。

他聽到袁安卿輕嘆了一聲。

很累嗎?濁歪了歪頭,随後他伸手一把摟住了袁安卿的腰:“你應該多休息休息的。”

袁安卿沒有回應。

濁擡頭看去,他發現袁安卿也在注視他。

發絲遮蓋住漆黑的眼瞳,袁安卿面無表情的時候只會給人清冷疏離感,也不知道袁安卿看了濁多久,更不知道此時這位救世主心裏頭想的到底是什麽。

喜歡?或厭惡?

濁猜不透,濁想要一個确定的答案。

只是擁抱嗎?不對,他們之間應該可以更親密一些,他曾經将袁安卿整個吞吃入腹。

他們可以更親密一些的。

濁下意識地仰起頭,他舔了舔袁安卿的唇角,像是在确認自己食物的味道。

而在确認美味之後就可以下口了。

濁将自己的嘴唇印了上去。

忽然一道驚雷響起,濁再次醒來,他劇烈地喘息了幾聲,随後便起床奔向衛生間。

不對勁!他果然不對勁!

濁摔倒在地,他尾巴上的鱗片與衛生間牆壁上的瓷磚碰撞剮蹭出極其刺耳的聲音,這聲音像是濁情緒的奏響一般。

濁終于知道自己是怎麽一回事了。

他長這麽大都沒出現過繁殖欲。

等等,這應該不叫繁殖欲,畢竟他和袁安卿沒法繁殖。

濁咽了口唾沫,他渾身紅的像是煮熟的蝦米,而此時他卻顧不上自己身體的溫度了,某些地方的不尋常才是最要命的。

濁低頭看去,随後他伸手顫顫巍巍地碰了一下。

好的,确實不是他的幻覺。

“濁?”袁安卿在外面敲門,“你還好嗎?濁?”

“我,我很好,我得洗個澡。”他一點都不好!他要完蛋了!

冷靜!冷靜下來!濁深呼吸,他打開了淋浴噴頭,又沖外面喊:“我剛才睡覺熱得不舒服!我洗個涼水澡!”

濁的腦海裏存了許多相關的信息,他必須得冷靜下來,想想辦法,把眼下的問題先解決了。

濁把水溫調到最冷,随後直接開淋。

他又還是回憶自己腦子裏那些信息,抖着手抽下皮帶。

袁安卿就守在衛生間門外,他總覺得濁剛才的神情慌到不正常,袁安卿怕出事,不敢走遠。

他等了很久,水聲依舊沒有停,濁也沒有出來。

“濁?”袁安卿又小聲試探性地喊了句。

“離我遠點!!”濁像是忽然受了什麽刺激一般,忽然吼道。

袁安卿一愣。

濁意識到自己太過暴躁,便又焦急地解釋:“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不對勁!你別過來!”

他話說到後面都開始發抖打顫了?

“到底怎麽了?”袁安卿沒跟他計較語氣的問題。

“我,我不知道。不對,我知道……不,我,我……”濁語無倫次,最後只憋出來一句,“我不知道怎麽辦。”

說完後又似是央求道:“你別進來,你讓我一個人待着。”他不想讓袁安卿知道這件事,袁安卿不會喜歡的。

“濁,你不能自己憋着。”袁安卿提醒他。

“我知道!我會慢慢解決問題的。”濁這話就完全是扯謊了。

袁安卿不打算讓濁一直把自己關在裏頭,他去拿了浴室的鑰匙,又在心裏給了濁一刻鐘的時間。

一刻鐘過去,濁依舊沒有解決問題。

袁安卿想也不想地用鑰匙打開了浴室的門,随後他就被吓了一跳的濁用淋浴器噴頭淋了一身的冷水。

袁安卿下意識閉眼,也幸好他戴着眼鏡,水沒有直接淋到眼睛裏去。

“袁,袁安卿。”濁縮在角落,坐在地上,用尾巴纏繞着自己。

袁安卿伸手在臉上擦了一把,随後他目光落在了濁的身上,而在看到濁的造型後,袁安卿微微挑眉:“你洗冷水澡偏不脫上衣?是想連衣服一塊洗了?”

濁像是應激了一般,睜大紅色的眼瞳看着袁安卿。

袁安卿的衣服也濕透了,不過他不在意,只是蹲下來看濁。

方才在外時他臉上那點溫柔也不見了,袁安卿伸手想要把濁的尾巴扒拉開,但濁的尾巴很有力道。

“沒必要掩耳盜鈴。”袁安卿無奈,“你都這樣了,我看得出來。”

濁的尾巴總算松了力道,但濁整個人開始瑟瑟發抖了。

袁安卿挪開了尾巴,随後問濁:“這是因為我嗎?”

濁不敢吱聲。

不過袁安卿也不是非要一個答案,畢竟這事兒不需要濁親自說也已經很清楚了:“你不敢讓我進來就是因為這個對吧?”

“我還以為你不會因為這種事羞恥。”袁安卿扶額,現在的情況确實有些超出他的預料,“我以為你會大喇喇地跑到我的跟前跟我炫耀你比我早解決這類問題。”

濁抖得更厲害,宛若手機的震動模式。

“你解決不了,是不是因為你這狀況需要我幫忙?”

“不要幫忙!”濁終于肯吱聲了,“你,你回去換身衣服,你穿濕衣服會感冒的。”他的聲音也在抖,十分的沒底氣。

袁安卿不回應,只是看着濁。

濁見袁安卿的模樣,又默默把自己縮緊了些,他的尾巴想盤回去,但是被袁安卿抓住了尾巴尖。

“你只是在轉化。”袁安卿現在确認了濁是在轉化,濁擁有了新的欲望,“這是正常的生理現象。”

“這,這是很糟糕的轉化。”濁快要哭了,“這種欲望裏面不應該有你。”

“這不糟糕,每個青春期小孩都會有這麽一遭,你只是來得晚了一點,而且有些特殊。”袁安卿伸手放在濁的肩膀上,濁整個人都是一僵。

“如果覺得難受的話,釋放你的氣息。”袁安卿始終是冷靜的,現在濁已經足夠慌亂了,袁安卿必須得讓濁穩下陣腳。

濁聽話釋放出自己的力量,随後這股力量觸碰到了袁安卿,袁安卿的眼瞳轉化為了金色。

“濁,看着我。”袁安卿對濁說。

濁擡起頭,與袁安卿對視。

那一瞬間,濁再次被拉入了袁安卿的精神世界,無數柔和又漂亮的金光包裹了他,安撫着濁的痛苦,給予濁歡愉。

他應該是很厲害的,這些金光也應該是脆弱一觸即碎的,但濁就是跑不掉,他掙脫不來,興許是他心裏還有一道聲音讓他不要掙紮,也可能是他知道他不該碰壞這些金光。

濁沉溺在這一片金光之中,無盡的快意向他襲來。濁想要永遠待在這裏,待在這片享樂的天堂之中。

“要被吃掉了……”濁喃喃開口,他的雙目放空,顯然還困在袁安卿的精神世界中。

他的眼瞳中能倒映出袁安卿那張理智清冷的臉,被這樣的人盯着,狼狽的似乎只有濁。

而濁的這種狼狽又是袁安卿所允許的,是他縱容的。

“要被吃掉了。”濁捂住了自己的臉。

明明他才應該是捕食者,他才應該是獵手。

但濁就是感受到了一層恐懼,除恐懼之外還有期待,期待着徹底沉溺。

濁的喘息越來越劇烈,直到某刻戛然而止,像是被扼住了咽喉。

當然,袁安卿永遠都不會這麽對待他。

“好了。”袁安卿起身去洗了個手,洗完手之後他又回到濁的身邊,蹲下身子,伸手将濁淩亂的頭發都捋上去,“現在覺得怎麽樣?”

“我,我……你……”濁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麽,“你為什麽要那麽做?”

“因為你需要。”袁安卿想要把濁扶起來,這次很容易,因為濁順着他的力道就站起來了。

“可是我,我那麽想你诶!”濁的身體已經開始退熱了,這場突如其來的轉化即将結束,“你不生氣嗎?”

“你又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維。”袁安卿說,“我也想過偷偷做掉我的前老板,但我依舊是他手底下最稱職的員工。”

“可我……我……”濁還想說些什麽,但他注意到袁安卿的衣服是濕的,便連忙推着袁安卿去換身衣服,畢竟袁安卿感冒是真會難受的,肯定比他發熱要難受得多。

濁把袁安卿推進房裏,随後自己站在房門外,還将門給關好了。

以前濁是不會這麽做的,因為他不覺得袁安卿的身體有任何特殊之處,他們兩個人長得一樣啊,自己還比袁安卿強壯很多。

到現在濁怕自己一看到袁安卿的身體就想起剛才那檔子事:“你,你不會覺得膈應嗎?”他脫力一般地靠着門。

“不覺得,我看你實在難受。”袁安卿看濁那個可憐巴巴的樣子才會覺得不舒服,“你現在感覺好些了嗎?”

“好,好多了。”濁的衣服還是濕噠噠的。

濁覺得自己可能開始喜歡袁安卿了。

他自以為對愛情這種東西摸得很透徹,這無非是荷爾蒙的噴灑,無非是幻想構築的空中樓閣。

對方付出一分好,自己能腦補出十分來,并且幻想着與對方白頭偕老,兒孫滿堂,幻想着自己成為一個好父親或者好媽媽,而對方也是個好伴侶,幻想着二人垂垂老矣時還在夕陽下同行,令那些不知事的小青年們羨慕不已。

一切轟轟烈烈的愛都構築在幻想之上。

濁都明白,全部都明白。

可他也開始忍不住了,他想将自己與袁安卿待在一起的日子無限延長,延長到看不見的未來。

他不要求更多的,只希望這種日子不要改變,也不要多出新的人來分享。

他想每天都和袁安卿抱在一起睡覺,他不吞噬掉袁安卿,但總能親親袁安卿的嘴唇,擁有比旁人更親密些的接觸吧?

他确實開始喜歡袁安卿了,但具體到了哪一步,濁不清楚。

濁也沒有個前情可供比對,他生命裏最親近的就是袁安卿了,他只知道自己接受不了袁安卿離開。

這種其實算不健康的愛吧?所以濁覺得自己應該是很喜歡很喜歡的,喜歡到有些病态。

袁安卿換好衣服開門之後便發現濁又縮成一坨了。袁安卿很無奈:“濁,你是個西瓜蟲嗎?”

濁擡頭看袁安卿。

“進去換身衣服,別有太大負擔。”袁安卿安慰濁,“既然好了那就吃飯吧,咱們還有任務呢。”

“好。”濁垂頭走了進去,他甚至不敢和袁安卿有過多的接觸。

袁安卿見濁進去之後也偷摸在心裏松了一口氣,他剛才換衣服的時候查詢了一下青少年的這類行為,但他發現那些文章并不具備參考價值。

那些青少年在性成熟的時候腦子裏的黃色多到要溢出來,濁比他們知道得很多,但是濁完全沒有龌龊的心思,濁認為這種事沒什麽特別的。

這就導致此次濁的羞澀更為怪異,這不應該是濁的反應。

袁安卿覺得自己無從開導。

濁換了衣服走出來,又默默把自己的濕衣服放進洗衣機,全程是一言不發。

而後上了飯桌濁也只顧吃飯。

在掌握濁的食量之後,袁安卿每次煮飯都有了分寸,所以每頓飯都夠吃,還能餘點兒。

但這次不同,這次濁把飯都給吃完了,就在濁第七次要去添飯,面對空蕩蕩的電飯煲時,他自己也意識到自己有些太過火了。

“對不起,我把飯吃完了。”濁看起來真的很低落。

“沒事的。”袁安卿連忙安慰,“吃飽了嗎?要不要再煮一點?”

“我飽了。”濁把自己的碗筷放進洗碗池,“待會兒我來刷盤子。”

“其實你也可以休息。”袁安卿話剛落,濁整個人就跟被抽了魂似的,袁安卿便只能改口,“你洗!洗碗!洗完碗順便把地給拖了。”

濁這才看起來有了些精神,有點事可做的他才不至于蔫了吧嗒。

他看起來實在太糟糕,袁安卿只能再次求助青少年方面的專家——前救世主陳嬌。

他當然不會告訴陳嬌他們二人具體的矛盾過程,他只說有人因為一些完全算不上錯的事在羞恥難過,甚至無顏面對他。

陳嬌回信很快,大概也是閑得沒屁事可做:【你越勸他越羞愧,他自己覺得做錯了,你再怎麽安慰都沒用。】

【……你有什麽童年陰影嗎?】

袁安卿仔細想了想,又問:【什麽類型的?】

【特別特別慘的那種,造成了比較嚴重後果的那種。你也把錯歸結到你身上,你也難過,你也哭呗。】

哭出來可能有點難。

袁安卿感覺自己過去經歷裏能算得上慘的也只有幾次領養幾次被送回來的那種經歷了。

但貿然開始聊這個是不是太跳躍了?以前自己從來不會在意這種東西。

正在思索着,那邊拖地的濁已經結束了自己的工作,他拘謹地站在那兒,像個随時等待召喚的仆從,等着袁安卿給他指派點活幹。

袁安卿看了眼濁,又看了眼兩人的距離。随後他重重地嘆了口氣。

這口氣嘆得濁都緊張起來了。

濁想問問袁安卿到底怎麽了,但他又不敢開口。

只是袁安卿在嘆氣之後仰躺在了沙發上。

袁安卿發現自己壓根不需要去回顧自己的悲慘童年,因為他并不在乎自己是否會被棄養,他從未對那些人抱有過期待,自然不可能再失望了。

這種時候聊童年創傷就顯得很虛僞了。

袁安卿更在乎濁是否真的因此而與他疏遠,這樣他的日子又會變得無聊起來。

“你只肯站着?”袁安卿問濁。

濁沒說話。

“我們倆又沒真發生關系。”袁安卿說,“不過是幫了個忙,那些青春期小孩,關系好的朋友之間應該也會幫忙吧?”

濁覺得不會,如果每次幫忙都跟他剛才那種感受似的,那這種友情就是不純粹的。

所以濁還是沒有說話。

袁安卿沒辦法了,他起身去門口拿了外賣員早早放在那兒的酒,獨自一個人去了陽臺。

此時天還沒黑,外頭還亮着。

不過這時候外面倒是沒有小孩打鬧聲,畢竟天氣太熱了。

“你不過來一起坐坐?”袁安卿問濁。

濁搖頭,他還沒從震撼中反應過來,更不知道該怎麽和袁安卿相處。

袁安卿又是一聲嘆氣,他獨自拎着酒去了陽臺。

濁總覺得他的背影有些頹喪,像個沒人陪的老頭子。

想到這裏,濁又晃了晃腦袋,袁安卿才不會沒人陪,他是救世主,喜歡他的人多了去了。

他們陽臺的護欄是合金的花草圖樣,而護欄裏頭還加裝了一層玻璃擋板,玻璃是不透光的,袁安卿在陽臺坐下後,便通過玻璃的反光看到了探頭探腦的濁。

在袁安卿沒看着他之後濁就沒有那麽老實了,他小心翼翼地往袁安卿的方向挪動,又擔心袁安卿忽然扭頭,所以半點聲音都不敢發出。

而很快濁就透過玻璃擋板和袁安卿對上了視線,濁的動作一頓,又迅速挪開視線,雙手摳在了一起。

袁安卿挪開視線,他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随後又重重嘆了一聲。

他每一聲嘆都嘆得濁心驚肉跳。

濁又擡頭去看,發現袁安卿沒有透過玻璃擋板觀察他之後,濁便繼續往袁安卿的方向挪,他想要挨得更近一些。

“你又不過來坐,還往我這兒挪什麽?”袁安卿幽幽地來了一句。

濁僵住,他迅速蹲下身,并且下意識地譴責:“你偷看。”

“我不需要偷看,我知道你在做什麽。”袁安卿抿了一口酒,“我知道你确實不好意思,但你乖乖巧巧的模樣肯定是裝出來的。”

濁又變成啞巴了。

袁安卿也不在意:“我倒挺高興你沒那麽乖巧的,如果你真不來,那難受的就該是我了。”

“我有想過裝可憐緩和我倆的關系,但看看你跟我疏遠的樣子,我又覺得我沒必要裝,我确實蠻可憐的。”袁安卿始終沒有回頭,他只是背對着濁開口。

“你要不湊過來,我就真沒朋友了。”袁安卿說,“又得孤身一個人,茍延殘喘地等死。”

“如果是這樣還不如從沒遇見過你,我以前什麽樣現在就還是什麽樣。”袁安卿語速始終是慢的,“但你偏偏來了,跟我待在一起這麽久,我也蠻喜歡你的。結果剛覺得活着沒那麽糟心你就得走。”

袁安卿又嘆息了一聲:“既然你來了,那你就自己緩緩,緩好了再跟我說也行。”

濁:……

“你不會走的,對吧?”袁安卿問他。

嘩啦一聲,是陽臺紗門被拉開的聲音,濁從客廳裏走了出來,随後他站到了袁安卿的面前,與袁安卿四目相對。

袁安卿在等濁的行動。

濁一屁股坐在地上,把腦袋放在了袁安卿的膝蓋上,擡頭看他。

袁安卿放下酒杯,伸手撫摸濁的發絲。

在撫摸過幾次後,濁直接沖着袁安卿擁抱了過去。

他坐在了袁安卿的大腿上,把袁安卿整個摟住,尾巴還圈在袁安卿的小腿處。

有點重,不過這種紮紮實實的感覺袁安卿還蠻喜歡的。

“我才不會走掉。”濁說,“你是我的獵物诶。”他想要努力去蹭袁安卿,但他的下巴只能夠到袁安卿的頭頂。

沒辦法,他比袁安卿高了二十公分,現在他又坐在了袁安卿的腿上。

“你,你不讨厭的話,我當然無所謂喽,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我擁有了一項新欲望!我比你厲害!”濁話還有些說不利索。

袁安卿沒法開口,他被濁埋在胸膛裏了。

“從我成為你保镖的第一天起你就甩不開我了!我不可能讓你跑掉的!你是我很喜歡的獵物!”濁的尾巴尖敲打袁安卿的腳踝。

這次不是因為愉悅,而是因為緊張,濁現在說的每一個字都讓他自己緊張。

他才不是簡單的欲望那麽簡單,他喜歡袁安卿。

但濁不想說出來,他不想看到袁安卿臉上出現哪怕一點點的遲疑或者為難,就好像是濁在綁架袁安卿一樣。

濁也說不上來為什麽,但喜歡袁安卿這件事讓他變得畏手畏腳了。

“不準再質疑我會不會跑掉!”濁的聲音更兇狠了一些,他很厲害的,他才不是那種弱雞膽小鬼。

雖然他會顧慮袁安卿,但濁完全不在乎別人。

以後但凡袁安卿有喜歡上別人的可能,他就先把那人吃掉,消化得幹幹淨淨,之後再跟袁安卿培養感情。

想到這裏,濁松開了袁安卿:“你不難過了對不對?”

袁安卿反問:“你不難過了對不對?”

濁的尾巴尖又開始敲打袁安卿的腳踝了,這次是因為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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