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莊子

莊子

王氏經營有方,城郊有好幾處莊子都是王氏的嫁妝。三人今天來的莊子,就是王氏的産業之一,和現如今連城住着的莊子隔着很遠的距離,根本碰不到一起來。謝丹婉還在禁足中,沒有跟過來,即便如此,王氏也不想在這個時候看到連城。

巳時末,馬車抵達莊子大門前。

昨日,莊子裏的管事就收到消息,知道王氏要帶着謝杏婉和謝明澤過來莊子裏,連夜收拾好屋子,一大早起來洗洗刷刷,将莊子裏打掃得幹幹淨淨的,這會子王氏一行人過來,見到的就是收拾妥當的院子。

“給太太,三少爺三姑娘請安。屋子是一早就打掃幹淨了,就預備着太太和少爺姑娘會過來摘杏。眼看着杏都黃了,沒等到太太過來,我以為您今年不來了,沒想到昨兒個得到消息,知道太太和三少爺三姑娘要過來,可讓我們夫婦高興了一宿。我們連夜将屋子又仔細清掃整理了一番,保管太太和三少爺三姑娘有幹淨屋子住。”

福旺夫婦一早在外頭等着,遠遠看見謝家的馬車奔馳而來,停在了莊子外,臉上的笑就沒落下過。謝明澤先下車,随後與謝杏婉一左一右攙着王氏下車。福旺夫妻是王氏從娘家帶帶來的人,比旁人要多幾分親近,随即笑道:“可不是澤哥兒惦記着杏子熟了,想過來摘杏子。”

王氏提起謝明澤,臉上的表情都柔和了不少。

“今年又是一個豐年,杏樹上結滿了杏子。一會兒三少爺用過飯就可以去摘杏子了,或者飯前摘幾個也成。院外早熟的杏拍壞了,就提前摘了。院子裏種的兩棵杏樹上的杏子都給三少爺留着,一會兒三少年從杏樹下走過,一擡頭一伸手,就能摘到。”福旺家的生了一張圓臉,說話時喜歡笑,看着一團喜氣。

“先用飯吧,時候也不早了。就和以前一樣,炒幾樣時令菜即可。”王氏發話,福旺和福旺家的連忙張羅起來。莊子裏沒有精致的菜肴,多的是野味。這些菜說不得多精致,吃的是一個新鮮勁兒。也許是坐車奔波勞累餓了,謝杏婉在飯桌上狠吃了兩碗,就是平日吃飯精挑細選的謝明澤也比平時多用了小半碗。

飯後,謝明澤提議摘杏,謝杏婉興致缺缺。因她的名字裏有一個杏字,謝明澤稍大點幾乎每年都要來莊子裏打杏。去年,她還因此發了一場火,将謝明澤給她的一筐杏子全倒進了糞池裏。今年麽,她已經沒興趣陪謝明澤鬧。謝明澤長不大,她總不能一直停留在原地。謝明澤愛打多少杏子下來,随便他。時光正好,她不上外面溜達溜達,太對不住自己了。

是以,當謝明澤拿着竹竿到院子裏,接連被幾人問“三少爺不是出去了,怎麽就回來”時,他便知謝杏婉又借着他的名義溜出門了。不知為何,方才還興致勃勃想要打一些杏子下來的謝明澤這會兒全無心思。他在杏樹下站了好一會兒,仰頭看着滿樹的黃杏,突然笑起來。

“洗墨,背着竹簍,随我去外面走走。”

“少爺,您不打杏了?”洗墨抱着竹筐,兩條眉毛不自覺地皺了起來。他就知道只要三姑娘一出門,少爺就坐不住了。

“杏子長在樹上又不會跑,咱們今天也不回去,急什麽。”謝明澤将竹竿往後一抛,大步向外走去。可憐洗墨眼巴巴地沖上前去将竹竿接住了,再看謝明澤,人已經走出好一段距離。洗墨抓緊竹竿,趕忙追上去。

城郊不比地面鋪滿青石的城裏,四處都是泥土路。因這一陣子沒有下雨,路面幹燥,不一會兒,謝明澤的鞋面上就沾了不少灰塵。再往前走,四周滿是飛揚的塵土,謝明澤擺了擺手,心中疑惑,不由得皺起了眉。

若是馬車經過,絕對揚不起這麽重的塵灰,飛得是數匹馬疾馳而過,才會驚起這麽重的灰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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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謝明澤凝視前方,洗墨心裏一咯噔,苦着一張臉道:“少爺,前面塵土太重了,咱們就別過去了吧。”

“你不想去,正好回去,咱們剛出來,離莊子不遠。”謝明澤沒給洗墨考慮的時間,提步往前走。也許是雙生子獨有的感應,直覺告訴他,謝杏婉就在塵土揚起的前方。

事實證明謝明澤的感覺沒有出錯,當他吃了一鼻子的灰後,果然在小河邊看見了謝杏婉。她穿了一身男裝,正與人說話。和謝杏婉說話的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人,因為距離太遠,謝明澤看不清那人的模樣。看裝束,那人應是護衛無疑。那少年手裏牽着一匹黑馬,毛皮光亮,膘肥體壯,一看就是能跑路的好馬。男人都愛馬,謝明澤也不例外。若不是王氏不準,他肯定要學騎馬。

也不知兩人說了什麽,那少年一抱拳,突然翻身上馬,動作十分利落,勒緊缰繩,調轉馬頭,奔向前方不遠處,那裏有一隊人馬正等着他過去。不過說了幾句,一隊人揚長而去。

謝杏婉回過頭來,遠遠看了謝明澤一眼,大步走來。

“三弟不是在院子裏打杏,怎麽出來了?”

“杏子長在樹上,什麽時候打都可以,釣魚就不一樣了,得看天氣和心情。”謝明澤從洗墨手上接過竹竿,在手掌上輕輕拍了拍。

“一沒線,二沒魚鈎,三沒魚餌,你說釣魚?”謝杏婉嗤笑一聲,看着謝明澤那張自以為笑得雲淡風輕,實則萬分欠抽的臉,她就忍不住手癢。

“三姑娘,少爺今兒個想學那個什麽公釣魚。”洗墨居中調和,唯恐姐弟二人一言不合在外面就吵起來。謝杏婉可是獨自一人跑出來的,跟在這兩個祖宗身邊的只有他一個,要是這兩祖宗鬧出點事來,他可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正是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鈎。不用線,不用魚餌,我照樣将魚釣上來,三姐姐可要看?”

謝杏婉狐疑地看着他,就在謝明澤以為謝杏婉會留下來時,她丢下兩個字--不看。她不看也罷,還抓住謝明澤的手,拉着他往莊子的方向走。

“三姐姐拉我做什麽?難不成你又做什麽了什麽壞事。”

“你哪裏來的那麽多廢話,婆婆媽媽的。”謝杏婉一眼掃過去,謝明澤就知道他拗不過謝杏婉。

“三姐姐就不擔心我們一起回去被娘撞上了?”謝明澤依然不死心。謝杏婉聽了腳下一頓,回過頭來瞪了他一眼。

“就算被娘抓到,你也得跟着我回去。”

拗不過謝杏婉,謝明澤只得跟着她一起往莊子裏走。回程的路上,大風刮過,卷起一地塵土。漫天飛舞的塵沙迎面吹來,迷了眼睛,謝明澤幾乎是被謝杏婉拉着回來,才沒摔倒。

姐弟二人回來後不久,天上就下起了瓢潑大雨。黑沉沉的天幕被一道連一道的閃電撕裂,驚雷一聲接一聲,雨珠從屋檐上掉落,串聯成線,滴在地上發出噼裏啪啦的擊打聲。大雨下得昏天暗地,整整一夜不停歇,把什麽都沖刷幹淨了,包括謝明澤沒來及摘的杏子。

第二日起來,黃色的杏子掉落一地,留在枝頭的,只剩哪些沒有熟透的泛青的果子。

晨起,大雨轉小,淅淅瀝瀝,依然不停。飯後,謝明澤和謝杏婉陪着王氏在堂屋裏說話。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打亂了王氏的計劃,原計劃她們第二日就要啓程回去,結果因為雨下得太大,路面太濕滑,馬車壓上去,地面深深陷下去,一個不慎就有可能陷在泥坑裏出不來。無奈,王氏只得推遲回去的日子。

因為下着雨,誰都沒有心思出門,不曾想這時卻有人敲響了大門。王氏無事,便讓福旺家的過去看一看發生了什麽事。莊子周圍有農田和佃戶,昨夜下的雨實在太大了,若是一些家貧的佃戶房屋被大雨沖垮了,她貼些銀子給佃戶也不是什麽大事。福旺家接了王氏的命令,當即出去查探情況,一盞茶的功夫不到,福旺家的就回來了,說是老鄉家裏一個六七歲的孩子昨天出門後一夜未歸,家裏人将這一片都找過了,不見人影。也是沒有辦法了,才來莊子裏問一問,看看莊子裏可有誰看到孩子,若知道線索,請告知一二,他們好去尋一尋。

“一夜無歸,恐怕······”兇多吉少。王氏嘆一口氣。

“小河邊去尋了嗎?”謝杏婉也知她這樣插話不妥,不過昨天她在小河邊看到了一只鞋,看大小應該是六七歲孩子穿的。

“三姑娘有所不知,這裏的孩子自小在河裏捉魚抓蝦,沒有哪個不熟悉水性的,三歲娃娃都能在水裏悶好一會兒,就是掉到水裏了,也淹不着。”

謝杏婉瞅了謝明澤一眼,心道:那可未必。因他們的長兄是失足掉入水中,沒有及時被人拉上來,大冬日裏在水中泡的時間長了點,上來後染了風寒沒多久就夭折了。王氏擔心她和謝明澤以後不慎掉入水中,便給他們姐弟二人找了師傅,教他們凫水。如今他們姐弟二人倒是會凫水了,不過以謝明澤的本事,掉在水裏仍然會淹死。

雙目碰到謝杏婉的目光,謝明澤嘴唇微抿。謝杏婉想什麽,他一清二楚。不過,現在可不是計較的好時候。他給謝杏婉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不想被王氏發現昨天出去的事,那就閉嘴。謝杏婉接到謝明澤的提示,遲疑了片刻,最終選擇了閉嘴。謝明澤雖然一肚子壞心眼,可腦子的确比她轉得快。

從王氏那裏出來,謝杏婉半路上拉着謝明澤就問了起來。

“剛才你為什麽不讓我說。”

“你難道想讓娘知道,你昨天換了男裝偷跑出去?”

謝杏婉搖了搖頭。她換男裝偷溜出去,被王氏知道了,少不得又要挨一頓打,不過救人要緊。

“我在河邊看到了一只鞋子,恰好是六七歲孩子能穿的大小。”

謝杏婉的眼睛明亮幹淨,謝明澤只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

“既然福旺家的說了,這裏的孩子都熟悉水性,那孩子死于溺亡的可能性就很小。那孩子要麽被人擄走了,要麽已經死于意外。”

明明謝明澤還不到十歲,可謝杏婉總覺得這時候的謝明澤像一個長者,目光深沉。明明是一個娘生的,在同一個地方待了十個月,謝明澤的腦子到底是怎麽長的?

“胡說八道。”謝杏婉一口否定,她轉身要走,卻被謝明澤拉住手腕。

“三姐姐昨天遇到的那些人很有可能就是殺害那個孩子的兇手。”

就在此時,王氏身邊的嬌蕊過來傳話了,讓謝明澤去前廳待客。有一波客人路上遇雨,前行困難,上門避雨來了。

姐弟二人四目相對,都從各自的眼睛裏看到了對方。一個故作高深,一個驚疑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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