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回憶戛然而止,沈秋辰看着一夜過去仍然沒有好轉的洛祁,心中不知為何似乎隐隐作痛。
他方才沒有出去和玉萱郡主、魏世昌兩人見面也是如此,明知道現在定會被阻攔,他又何必再多走這一趟?
屆時與那些人再發生口角争執,倒不如好好在此照看洛祁。
萬一……洛祁在此期間醒了呢?
見不到自己,阿柒定然會慌張的吧?
想到兩人臨走前說要去找楚晏昀,沈秋辰心中也不禁想到如果他們真的能夠見到楚晏昀,那事情應該就會好很多。
最起碼太醫應該可以請過來,再幫洛祁看看,明明已經喂了藥,但這病為什麽還一直沒有好轉的跡象。
沈秋辰重新将毛巾拿起來,像是之前做過的無數次一樣,再次打濕為洛祁降溫。
洛祁似乎開始出汗了,沈秋辰本來用厚厚的被子捂住了洛祁,生怕他再着涼。
現在看到對方脖頸處滴落的汗水,他起身重新拿了一方手帕,打算給對方擦一擦。
沈秋辰輕輕地擡手撫上去,動作間無意發帶松了對方的衣領。
一抹鮮明的紅痕映入沈秋辰眼簾,他的手不禁一頓。
修長的手指終是慢慢靠近觸碰到了洛祁的衣襟,下一刻,只見那如玉般的指尖微微一顫,便挑開了洛祁的裏衣。
一道道紅色血跡便突兀地出現在沈秋辰的眼前,露出的地方越多,痕跡就越多,還有的地方已經形成了青紫淤傷。
如同上等羊脂玉般細膩的皮膚上,卻出現與之極為不協調的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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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秋辰沒有将對方的衣服拉到最下方,他雙手有些微微顫抖,将衣領扯回到洛祁的脖頸處,然後把被子重新蓋好并且将被角認真地掖好。
他失神落魄地坐在床塌之下,随即便起身将屋內的門窗全部關緊。
如今已經秋末冬初了,外面的空氣都彌漫着涼意,何況現在還繼續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使得環境變得更加潮濕起來。
沈秋辰拿出之前洛祁特意叮囑過自己,他之前收拾好的藥箱,将裏面的傷藥拿了出來。
他動作間頓了一下,順勢将小箱子裏其他的東西也都一一看過。
這裏面也有一些治療發燒生病的藥物,他想了想也一并拿出。
若是今日吃完太醫開的藥還是沒有好轉,那麽這些藥或許就能派得上用場。
雖然他也不能确定一定有用,但是比起困在離院幹等着強多了不是?
因為沈秋辰其實并不覺得玉萱郡主他們能夠說服楚晏昀,恐怕連對方的面都很難見上……
這天,終究還是變了。
沈秋辰低頭斂眉,他也不明白啓國那邊攝政王究竟做了什麽,使得楚晏昀竟敢如此翻臉,甚至将他們禁于此地。
他看着手中的傷藥又看了看安靜躺着的洛祁,終是嘆了一聲,将被子往一旁推了推,然後褪去了對方身上所有的衣物。
視線仔細劃過每一寸肌膚,沈秋辰将傷藥慢慢塗抹在洛祁每一處的傷痕之上。
雖然許多傷痕細小,但仍然如同一根根針一般,密密麻麻地刺到了沈秋辰的心口裏,讓他感到有些疼。
“陛下又是何苦呢……”沈秋辰低聲呢喃,“我越來越看不懂你了,阿柒。”
只是寂靜的屋內,除了布料摩擦間發出的窸窣聲,再沒有人能夠回答沈秋辰了。
禦書房外。
玉萱郡主幾次求見楚晏昀,卻都被拒之門外。
李牧看不下去了便勸道:“郡主還是回去吧。眼下形勢已經如此明朗,啓國率先背信棄義,對楚國大放厥詞,出言不遜,陛下能夠留下離院那二位的性命已然是寬宏大量。楚啓兩國指不定哪天就又要打起來了,您現在卻還在為敵國的人在求情。這……于情于理都實在是不合适啊!”
“可是阿柒他是我的朋友啊……”玉萱郡主失落地說道。
“但是他們更是啓國人!”李牧感慨道,“陛下不會見郡主的,您就請回吧。”
“李公公!”玉萱郡主還想要再和對方說些什麽,但是他身後一直并未吭聲的魏世昌突然上前一步,将玉萱郡主阻攔了下來。
“郡主。”他喊道,“我覺得李公公說得有道理,畢竟他們是啓國人,而我們是楚國人。若是平時也就算了,但是現在特殊時期,我們确實應該注意一些。”
李牧見魏世昌如此上道也點了點頭,認可道,“不愧是魏将軍的兒子,虎父無犬子,魏公子說得甚是。”
玉萱郡主聽完對方這一番說辭,不禁怒上心頭,她看向魏世昌喊道:“你、你居然是這樣的人!我真是沒有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虧他們還把你當真朋友,現在你居然這樣想,如此落井下石!”
“郡主,我只是說了實話而已。畢竟……”魏世昌面色恍惚了一下才繼續道:“他日若是戰場相見,我們便成為了你死我活的關系。”
“還是魏公子明事理。”李牧看着兩人道。
“我會幫着多勸勸郡主的。”魏世昌也看向了李牧恭敬道,“這次打擾陛下了。”
“郡主也能夠明白就好。”李牧滿意道。
“郡主,我們先回去吧。”魏世昌輕輕碰了碰玉萱郡主的手臂。
“別碰我!哼……”玉萱郡主扭頭一眼也不看魏世昌,她氣沖沖地大步離開了這裏。
魏世昌見此快步跟上對方。
直到走到沒有過往宮人的地方,魏世昌才上前追上玉萱郡主,把對方攔了下來。
“你做什麽!”玉萱郡主不耐煩地瞥了一眼魏世昌。
“郡主,你聽我說。”魏世昌連忙解釋道,“剛才我那番話只是給李牧做做樣子而已,要不然看他那樣子,我們如果真的展現出過分的關心,以後一定更難有機會見到陛下,也不方便幫助阿柒和沈公子他們。”
“真的?”玉萱郡主聽到對方這話情緒明顯好轉起來,她才肯重新停下聽魏世昌接着說。
“當然是真的。”魏世昌點點頭,“我也真心把他們當做我的朋友。”
“那你有什麽想法了嗎?”玉萱郡主詢問道。
“既然我們不能從正門進去,那麽我們就可以嘗試從牆上翻過去……再不濟,他們總是要派人往裏面送東西的,我們事先找機會放進去紙條,看看他們有什麽需要我們幫忙的,再做打算。”
“也好。”
兩人一拍即合,立刻就回到了離院,但是繞了幾圈下來,發現這些守衛居然将整個離院圍得密不透風,讓他們想要找個空缺處去翻牆也找不到。
“他們怎麽那麽斤斤計較?”玉萱郡主蹲在不遠處的小林子中,手裏拿着樹枝使勁地劃拉着地上的土,“這樣我們怎麽進去?”
“再等等吧。”魏世昌站在旁邊,遠遠地看着那裏站着的侍衛,“昨晚禁令才開始,這幾天應該都會看得比較嚴,我們耐心等幾天,總能找到他們松懈的時候。”
“可是我平日裏也不能經常進出皇宮啊。”玉萱郡主喪氣道。
“讓林豐來,讓他幫我們留意着這件事。”
“看樣子也只能這樣了。”玉萱郡主托着下巴,嘀咕道,“也不知道阿柒和沈公子在裏面怎麽樣了,真讓人擔心。”
李牧在兩人離開後,就進入到禦書房內,楚晏昀手中的筆自對方過來之後就沒再動了。
李牧敏銳地發現了這一點,他主動低聲道,“陛下,剛才玉萱郡主和魏公子因為離院一事來過一趟。不過根據您之前的吩咐,老奴将他們勸了回去。”
屋內沉默良久,久到李牧犯嘀咕,想着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事情之時,楚晏昀才終于出聲:“他們還有說什麽嗎?”
“他們本來想着要進離院,其他的好像沒有多說什麽……”李牧回憶着方才的事情。玉萱郡主不知為何看起來倒是非常急切,不過因為他一看到對方就知道了對方的意圖,所以立刻将話堵了回去。
“陛下……需要讓玉萱郡主回來,聽一聽她還想說什麽嗎?”
良久楚晏昀低聲道:“不用了。”
李牧松了一口氣,自己方才果然沒有做錯。
“形勢如此,吃些苦頭也好。”
“陛下說得是。”李牧連連點頭。
楚晏昀又重新開始看起奏折,然而不知過了多久,屋內又突兀地響起了他的聲音,語氣中帶着一些遲疑與低落,“李牧,你說……朕做錯了嗎?”
李牧一聽這話不得了了,他立刻跪下俯身喊道:“陛下仁善!将沈公子和阿柒公子禁于離院,明面上雖然是懲罰,但實際上卻是護住了他們的性命。這是目前楚啓兩國交惡之時最好的法子了,老奴相信他們以後一定可以理解陛下的苦心。”
楚晏昀低頭将手中的筆放了回去,沒再說話。
離院內,沈秋辰已經幫洛祁将身上碰擦過的傷痕都抹上了藥,然後又煎了一次藥,也喂過了對方。
可是洛祁卻仍然沒有什麽動靜,直到現在他還是渾身發燙。
昨晚來得太醫應該沒有問題,可是既然如此,即便是嚴重風寒,按理來說也應該有所效果了。
沈秋辰目光深沉,他擡手拿過桌上放的藥瓶。
這是洛祁以前非要提前備下的藥品,說是以防萬一。
他原本還想着如果病了看郎中便是,哪裏還用得上這些?但是現在看來,自己竟是短視了,還沒有洛祁想得周到。
藥瓶身處貼着紙條,上面将裏面藥物的用法和療效寫得一清二楚。
沈秋辰再次确認這是退燒的藥物之後,他打開了蓋子,然後将裏面的藥丸倒入手中。
他忽然就想起來在後山上,洛祁喂給自己的那顆藥丸了。
明明是那般珍貴的東西,洛祁卻毫不猶豫地就給了自己,完全沒有想過若是自己需要那該怎麽辦……
沈秋辰下意識用另一只手摸過自己的嘴唇,如果那顆藥真的那麽有效……或許洛祁留給他自己才是更好的選擇吧……
這樣,最起碼他也不會像是現在這般一直昏迷不醒,高燒不退。
沈秋辰将手中的藥丸碾成粉末化成藥水送進了洛祁的嘴裏。
可是他沒有想到,這些退燒藥在洛祁身上卻都像是失了效一樣,換了許多任是哪一種也沒有什麽用處。
對方的體溫仍然一直居高不下。
沈秋辰察覺到這一點之後徹底慌了神。
即便已經嘗試過了,但是他還是選擇再次出門,想要為洛祁請來太醫,絕對不能任由對方這樣高燒下去。
可是,門外的侍衛鐵了心,将沈秋辰攔在離院內,不讓他外出半步。
“這是人命關天的大事!”沈秋辰忍不住動怒質問對方,“我只是想要請太醫過來,為什麽這也不可以?”
“死了便死了。”攔在門口的侍衛卻一副毫不在乎地語氣,“你以為你們是誰?若是真的死了,這只能怪他的命不好呗。”